蘇墨修在酒樓門口駐足。
前天剛出了那樣的事情,今日五皇子就出了宮,還在酒樓點了一桌子菜,跟人談笑風生。
那跟五皇子交談之人,他還認識,是西北邊軍將領蔣燁之子蔣啟。
蔣燁掌管著西北三十萬邊軍,極有權勢,但因為年少時被讀書人坑過,又覺得當武將太苦,就一心讓兒子讀書。
蔣燁生了七八個兒子,只有蔣啟有讀書天分,便對蔣啟格外重視。
一年前蔣啟進京趕考,蔣燁還特地給他父親寫信,讓他父親多照顧蔣啟。
他也是因此,認識了蔣啟。
沒想到五皇子竟然也認識蔣啟,遠遠瞧著,兩人的關系還很不錯。
蘇墨修抬腳,往酒樓走去。
蘇墨修看到言景則的時候,言景則也看到了蘇墨修。
古代沒有玻璃窗,這種酒樓為了能亮一些,白日裡是把大門卸了的,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他全能看到。
而看到蘇墨修之後,他不知為何,莫名地有點心虛。
挺奇怪的,他為什麽要心虛?
言景則盯著蘇墨修看,然後就見蘇墨修朝著自己走來。
他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有一點很肯定,他想要這個人。
“蘇兄!你也是來吃飯的?”蔣啟順著言景則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到了蘇墨修,當即打了個招呼。
“蔣兄,好久不見。”蘇墨修朝著蔣啟微微一笑,又帶著點疑惑看向言景則。
言景則有些不悅。
蘇墨修分明是看到他才進來的,為何先跟這個蔣啟打招呼?等等,蘇墨修不見得是看到他才進來的,興許是看到這個蔣啟,才進來的。
他們認識!
蘇墨修還對著蔣啟笑!
言景則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的情緒格外怪異,蔣啟卻一無所知,笑著介紹道:“蘇兄,這是我的好友,秦至。秦兄,這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我那位絕頂聰明的朋友,蘇子硯。”
蘇墨修這名字,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蘇墨修“子硯”這字,卻是不久前及冠之時剛起的,知道的人不多。
蘇墨修不見得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蔣啟就這麽說了。
“秦兄好。”蘇墨修朝著言景則禮貌地笑笑。
“蘇兄好。”言景則也打了個招呼,覺得有點委屈。
他跟蘇墨修認識十幾年了,竟然要裝不認識!
要知道,十幾年前承德帝帶原主出宮,原主曾見過蘇墨修。
就是……他們當時就沒說話,之後更是沒啥接觸。
言景則很失落,蔣啟這時候,卻已經招呼起蘇墨修來:“蘇兄,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也好。”蘇墨修坐下了,問蔣啟,“蔣兄,好久不見,你如今在何處進學?”
“我最近在青豫書院讀書,”蔣啟道,“今日休假,才有空出來。”
蔣啟是蔣家唯一的讀書人,但他其實不怎麽擅長讀書,好在他極有韌性,願意下功夫,這才能考上舉人。
但他這舉人,是在邊關考的。邊關讀書人少,他這功名,便也有點水分。
自打來了京城,蔣啟就發現跟其他舉人一比,自己懂的實在太少,尤其是江南的那些舉人,真是方方面面都能碾壓他。
所以幾月前沒能考中進士,他一點不奇怪,落第之後,便乾脆在京城求學。
他父親雖有些本事,但蔣家沒有底蘊,他來了京城,也只能買個小房子住。
他又不願打著父親的旗號大張旗鼓的,隻想專心讀書,如此一來,學問不好相貌還過於威武的他,便沒什麽朋友。
今日能遇到跟他交好的秦至和蘇墨修,蔣啟還挺高興的,他對蘇墨修非常崇拜,更是多聊了幾句。
蘇墨修從蔣啟嘴裡,不著痕跡地打聽出許多“秦至”的事情,一轉眼,便見五皇子神色不愉。
他不敢再打聽。
蔣啟又問:“蘇兄,你最近在看什麽書?”
蘇墨修道:“我最近在看律法。”
蔣啟不知道蘇墨修要去刑部的事情,有些奇怪,蘇墨修笑了笑道:“我要進刑部了。”
“那恭喜蘇兄了。”蔣啟道,又看了一眼言景則——他之前沒說蘇墨修的身份,現在蘇墨修突然說他要進刑部……
這麽年輕就進刑部的,說實話很少見。
言景則道:“蔣兄,我和蘇兄其實認識。”
他受不了了!
蘇墨修跟這個叫蔣啟的說個不停,他不開心!
他希望蘇墨修隻跟他說話!
“原來你們認識?”蔣啟有些吃驚。
“是認識,就是不熟。”蘇墨修道,他之前跟五皇子,沒說過幾句話。
“我們是不熟,但我父親非常欣賞你,我還跟著你父親讀過書,也算關系不淺。”言景則努力拉關系,還笑著問,“子硯,你喜歡吃什麽?要不要再叫兩個菜?”
蔣啟聽言景則這麽說,就知道言景則必然也是朝中重臣之後。
他本就沒把自己的家世說出來,得知此事倒也並不在意。
至於蘇墨修,他心情複雜。五皇子竟然一轉眼,就壓下對自己的不悅,滿臉堆笑,當真不簡單。
偏他還舍不得走,就想跟五皇子多說幾句話。
蘇墨修道:“不用了,這都是我愛吃的。”
“那你就多吃點,這些菜味道都很好。”言景則讓店小二送來碗筷,又給蘇墨修夾菜。
“秦兄不必如此。”蘇墨修有些受寵若驚,他雖然一直喊眼前這人“秦兄”,但那是因為這人隱瞞身份的緣故。
他可不敢忘記,這人是皇子。
“蘇兄不必客氣。”言景則又朝著蘇墨修笑。
現在蘇墨修不跟蔣啟說話,他心情就好了。
蘇墨修到底還是吃了言景則夾的菜。
他一邊覺得這菜非常好吃,一邊又覺得五皇子如此放低身份,應當是為了拉攏他,因此心中糾結。
言景則並不知道蘇墨修的想法。
他穿來這個世界之後,一直待在自己的府邸中,前天進宮,是第一次出門。
當時在禦書房裡,情況複雜,他跟蘇墨修一句話都沒說上,但他隻遠遠看了幾眼,便已經對蘇墨修念念不忘,現在再見到,他更是恨不得跟蘇墨修朝夕相對才好。
言景則想盡法子跟蘇墨修搭話。
蘇墨修本就對五皇子心動,自然應和。
蔣啟:“……”他怎麽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蔣啟這種感覺,在飯後達到了極致。
吃過飯,言景則就道:“蘇兄,近日燕雀出了部新戲,蘇兄可要去看看?”
這燕雀,是京城最有名的角兒之一,戲唱得特別好,有很多人捧。
言景則不想跟蘇墨修分開,苦思許久才想到這事兒。
“恭敬不如從命。”蘇墨修道。
“我們這就去吧。”言景則起身就要走。
蔣啟:“???”為什麽沒人問他?
好在,蘇墨修沒有忘了蔣啟:“蔣兄可要一起去?”
“好!”蔣啟道,“我早就聽說過燕雀了,還沒聽過他的戲!”
言景則:“……”蘇墨修竟然還記得這蔣啟,不開心!
戲樓是方形的,不大,它北邊兒搭了個高高的戲台,戲台後面的房子,是給戲子們居住的,至於東南西三個地方,則放了許多木凳,供人看戲時坐。
這看戲的地兒,還分兩層,二樓有許多包間,有些人喜歡清淨,或者帶了家眷,便會上二樓,那兒是要多付一份茶水費的。
言景則直接要了二樓的包廂,繼續跟蘇墨修說話。
他能找的話題不多,到最後,兩人就只能談學問。
原主周臻的學問其實很不錯。
他自幼有名師教導,自己本身也很聰明,又有四個出色的兄長作為榜樣……他的才學或許比不過那些江南來的舉人,但絕對在蔣啟之上。
可是……跟蘇墨修一聊,他便覺得自己的所知所學,實在太少。
好在他以前雖愛穿成動物,卻也會觀察人類,長了見識,對很多事情,便也有獨特的見解,不至於跟蘇墨修沒話聊。
等回去之後,他一定要好好讀書!
言景則這般想著,卻不知道他的學識,已經讓蘇墨修震驚了。
五皇子這人,雖然跟科考有關的東西學的不如何,但見識遠超他!
要知道,皇子本就不用科考,要的就是見識!
蔣啟:“……”這兩人一開始聊的,他還能插上話,現在說的這些,他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好想拿紙筆全部記下來!
真的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他這兩個朋友,學問也太好了!
言景則和蘇墨修相談甚歡的時候,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已經知道了他們相見的事情。
他們都在老五身邊安排了人。
之前,他們就曾把老五和蔣啟過從甚密的事情借他人之手告知他們那位父皇,讓他們那位父皇訓斥了老五。
有很長一段時間,老五都沒去見蔣啟。
可今天……老五剛從宮裡出來,竟然又去見蔣啟了!
看老五的樣子,還像是在宮裡完全沒有受到什麽責罰!
他們父皇,就這麽愛重老五?
該不會……父皇就想著,在百年之後,把皇位給老五吧?
因為三皇子妃的刻意引導,這三位皇子如今都對他們的五弟充滿戒備。
眼下發現他們算計很久,他們的五弟竟然一點事情都沒有,更是覺得惱怒,還有深深的後怕。
幸好他們早早意識到,他們的五弟也是他們的敵人之一,要不然……他們辛辛苦苦把太子從儲位拉下,興許就是給他們五弟做了嫁衣!
他們一定要盡快解決掉他們五弟!
二皇子當即讓自己潛伏在太子身邊的人,將言景則和蔣啟蘇墨修會面的事情,告知太子。
至於三皇子……他近來習慣了遇到事情跟自己的妻子商議,便去找了自己的妻子,討要主意。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急得不行,而言景則……
天黑了,蘇墨修要回家了,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