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結束,蘇墨修便和父親一同回了家。
他本該留在宮裡,侍值禦書房,但大約是昨日發生的事情讓承德帝太過尷尬,今日早朝,承德帝便下旨,讓他去刑部。
年紀輕輕就能進六部之一,按理是好事,但刑部再好,也沒有跟在陛下身邊好。
大約就是因為這樣,蘇墨修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當朝丞相蘇固,今年已經六十歲。
他早年一心讀書,一直到二十五歲考上榜眼,才娶了當時不過十五歲的妻子。
他一心撲在官場上,對女色並不上心,後院除了妻子,就只有一個妾室,而他的子女,也多是妻子所出。
那妾室隻生下一個比蘇墨修大了三歲的庶子,他的妻子卻為他生下三子兩女。
蘇墨修是他最小的兒子,這孩子出生時病怏怏的,他也就多上心了幾分,後來這孩子越養越健康,越來越聰慧,他對這孩子更是喜愛。
一直到蘇墨修五歲時,他的妻子再次有孕,生下一個女兒,他最疼愛的孩子,才從蘇墨修這個老來子,變成他那位老來女。
但他對小女兒疼愛歸疼愛,不會寄予厚望,他對蘇墨修,還有蘇墨修的三位兄長,卻是抱有極大期望的。
如今,他的嫡長子和嫡次子,都已經在朝為官,便是庶出的三子,也已經考上舉人。
再加上最為優秀的蘇墨修……他如今在朝堂上,那是最受人羨慕的。
再沒有哪個官員,能像他這樣,兒子個個出息!
而在四個兒子裡,要說他最看好的,無疑是蘇墨修。
他另外三個兒子,都不如蘇墨修聰慧!
此時見蘇墨修像是有些不高興,蘇固便道:“子硯,你離了禦書房,也是好事,伴君如伴虎,更別說如今幾位皇子還各有心思……”
蘇墨修字子硯。
至於幾位皇子之間的那點事情……
太子人不錯,但他經歷的太少,身邊又有一群人扯後腿,也就顯得普普通通。
這無疑讓其他皇子起了心思,明爭暗鬥。
陛下應當也是看到了的,但大約是不想承認,便隻當不知道,他們卻早已一清二楚。
這種事情,蘇固是不想摻和的,偏昨日不得不摻和,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擔驚受怕,好在陛下沒有追究的意思。
而今天自己的兒子離了禦書房……他覺得是好事。
“父親,我知道。”蘇墨修道。
“你知道便好,你之前在禦書房當值,沒空參加文會詩會之類,今後有空,倒是可以多去看看,你的親事,也要相看起來,還有我的學生和故交,你也該一一拜訪……”
蘇固為官三十五年,一路做到宰相,如今已經門生遍天下,故交遍朝堂。
之前蘇墨修一是年輕,二是太忙,他就沒讓他認識太多人,現在卻打算帶著蘇墨修到處走走,好讓蘇墨修接手他手上的人脈。
有了這些人脈,蘇墨修以後在官場上,能走得更穩當!
蘇墨修卻道:“父親,我還不想成親。”
“你這麽大年紀,還不想成親?”蘇固皺眉。
蘇墨修道:“父親,我想先把心思放在官場上,如你一般晚些成親。”
蘇固自己成親晚,幾個兒子,也就不急著給他們說親。
他一直覺得,這些孩子,可以等事業有成,再去成家。
像蘇墨修,沒有考中狀元之前,他就從未起過給他說親的心思,哪怕考上了……因為蘇墨修還未及冠,他便也不著急。
隻讓蘇墨修多看多學,把心思用在官場上。
但蘇墨修如今已經及冠,又進了刑部,在他看來,便該成家立業了。
“你年歲不小了。”
“父親,等我熟悉了刑部再說。”蘇墨修道。
“也行,”蘇固答應下來,又想到了什麽,“子硯,有一件事極為重要……如今皇子之間的爭鬥愈演愈烈,你一定不能插手。”
“是,父親。”蘇墨修應了,突然想起那位五皇子。
蘇固又道:“我們一心站在陛下身邊就好!那些皇子,一個都沾不得!”
蘇墨修也明白這一點。
他父親是文官之首,可以說誰能得到他的支持,誰在爭位一事上,就機會大增。
但他們蘇家,本就已經穩固,卻不需要去奪那從龍之功。
蘇墨修再次應下,忍不住問:“父親,那五皇子……”
提到五皇子,蘇固面色凝重:“五皇子此人,深不可測!”
“父親?”
蘇固問:“昨日之事,你如何看?”
蘇墨修道:“五皇子被陛下冤枉……”
“你覺得是冤枉,我卻覺得未必!哪怕真是冤枉……”蘇固捋了捋自己的胡須,“他這一步以退為進走得極好!”
蘇墨修一驚。
蘇固道:“今日大朝,我觀太子和陛下,都對二皇子三皇子不喜……五皇子必然已經洗清了自己!他昨日所做之事跟他以往行事大不一樣,看似瘋癲,實則大智若愚,勾起了陛下的父子之情,立於不敗之地。”
“五皇子發下那般毒誓……”
“有些人並不把誓言當回事,”蘇固道,“古往今來之梟雄,有幾個信鬼神報應的?”
蘇固和蘇墨修說了好些話。
一直以來,蘇固都有細心觀察幾位皇子,對當今皇后也有所了解。
他覺得不管是五皇子還是當今皇后,都不簡單。
五皇子昨天張口就能發那樣的毒誓,更讓他覺得此人不好相與。
好在他們跟五皇子沒什麽關系,也不需要去接觸。
說到後來,蘇固突然道:“你的婚事,還是要相看起來,你妹妹的婚事亦然。之前皇后暗示過你母親,想迎你妹妹做五皇子妃,此事絕不可行。”
蘇墨修心裡一跳,面上卻絲毫不顯:“皇后想讓五皇子娶妹妹?”
“不然你以為五皇子一直不成親,真是因為他喜歡男子?”蘇固反問,“便是他真的喜歡男子……亦能娶了你妹妹。但我不想你妹妹進火坑。”
蘇固和小兒子長談一番,便讓小兒子離開。
蘇墨修回到自己屋內,捂住額頭,隻覺得自己昏了腦袋。
昨日聽五皇子說他喜歡男子之後……昨夜,他竟夢見自己與五皇子共度春宵。
他真是……不知廉恥。
也太過單純。
深吸一口氣,蘇墨修起身,前往自己父親的書房,找了律法來抄。
既然進了刑部,他定要精通律法。
這麽想著,蘇墨修認真抄寫起來,一邊抄,一邊默背。
有事做,他便不想著五皇子了。
只是,這律法比之四書五經,要難背許多,尤其是那些數字……蘇墨修這日,一直默念鞭撻幾下之類,一直到深夜才睡。
偏偏晚上,他竟然又做了夢,夢裡,五皇子對他無比溫柔,異常關愛,兩人還……
早上起來,蘇墨修起初面紅耳赤,心跳加速,過了一會兒,那張臉卻漸漸白了,身上的熱度也猛然降下。
一陣風吹來,大夏天的,他竟然打了個哆嗦。
蘇家的事情,言景則並不清楚。
他在宮裡躺了一天,接受了李太醫的全方位檢查,得了承德帝賜的一堆補品,到了晚上才出宮。
等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立刻讓廚房送來原主記憶裡的美味,吃飽喝足之後,才躺下睡覺。
他這一覺,倒是睡得極好,就是睡完了之後……突然又有點想蘇墨修。
這蘇墨修,對他來說,有些與眾不同。
這樣的與眾不同,是他生平僅見……言景則想來想去,最終決定,等蘇墨修死了,要把他的靈魂扣留帶走。
既然已經決定要帶走蘇墨修的靈魂……他或許可以去找蘇墨修認識一下?
當然,這並不著急,他還有將近八十年的時間可以用來認識蘇墨修。
言景則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再次躺下,順便修補這個世界。
修著修著……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有點無聊。
按理不愁吃喝生活舒適,還可以好好修補世界,便是他一直以來最想過的生活,但他突然不想這麽過了。
修補這世界,幾年足以,他卻要在這裡待上八十年,若是早早將世界修好,豈不是無事可做?
言景則坐起身,換上一身衣服,最終決定出去走走。
看原主的記憶,外面也有許多好吃的。
言景則出了門,選了一處酒樓吃飯。
幾個月前,京城剛舉辦過科考,如今,很多沒考上的舉人已經回鄉,但也有人留在京城,等待三年後的考試。
原主在科考前,隱瞞身份混跡於舉人之間,認識了不少人,今日在酒樓吃飯,就有認識的人過來打招呼。
言景則看去,才發現是個長得跟一般文人不同,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舉人。
嗯,原主就喜歡這樣的。
左右無事可做,言景則便跟他聊了起來,當然,主要是對方在說,他聽著。
雖然有原主的記憶,但人類之間如何交往,他覺得自己也該學學。
好像,還挺簡單。
蘇墨修今日去刑部辦了入職,因著還不用當值,便早早回家。
他路過酒樓之時,正好瞧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