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弈出發前兩小時,薑濤硬著頭皮站著門口等著岑弈跟蘇聞告別,又是抱又是親的,一直到再不走就真晚了,岑公子才一步三回頭地踏出房門。
岑弈囑咐道:“別忘了抽空來看我啊寶貝!”
蘇聞頭一次意識到岑弈竟然如此嘮叨,他端著一杯甜咖啡,不耐地衝著岑弈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趕緊走吧。”
岑弈斂了眉梢,人都已經在門外頭了,突然又衝回來,一把將蘇聞抱起,在他嘴巴上咬了一口:“記得想我,聽見沒?”
蘇聞依舊不習慣在外人面前親熱,冷著臉不答話,另外一邊薑濤一口烤瓷牙都要被咬碎了。
岑弈可算是走了。
剛剛那熱鬧吵嚷的氛圍伴隨著關上的房門頓時一掃而空,蘇聞站在原地,在這空落落的房間裡,他神情平靜的站了一會兒,將岑弈亂扔亂丟的衣服疊好,而後返回廚房,默默的將咖啡杯刷乾淨。
那時他們原本都以為,這幾個月會很難熬,但真正忙起來,才發現壓根沒有那些悲傷感秋的功夫。
蘇聞再返回工作室的時候,馮婉正在擇選今年慈善晚會各大品牌送來的衣物,蘇聞跟這些品牌都有合作,有一些在合約到期後追著與蘇聞續約。
張陽雪這兩天已經成功進入了《追夢少年》的節目海選,他的相貌放在帥哥群裡不算太優異,只能說中上,但笑容有感染力,背後靠著蘇聞工作室這個大靠山,想必以後不會難走。
馮婉一見他來了,立刻從更衣室內閃身而出,拍著手說:“聞聞,你聽說了嗎,陽雪真不錯,現在評委對他相當認可。”
蘇聞點了點頭:“那挺不錯。”
馮婉自然而然地拿了一件衣服往他身上比:“要我說啊,這孩子有點你當初的影子。”
“他是他,我是我。”
蘇聞說完,有些疑惑地看著動作一刻不停的馮碗,“你這是做什麽?”
“哎喲我的小祖宗。”
馮婉誇張地叫起來,一雙明眸雪亮,“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慈善晚會啊,你不得打扮的風風光光過去?”
蘇聞每年的收入除去正常維持工作室運轉和日常花銷以外,不是捐款就是賑災,因此一年到頭在他手裡真正能留下的只有一小部分。
蘇聞很不理解:“我是去受邀參加而已,又不是去走紅毯,沒必要。”
慈善晚會來參加的除了藝人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名流豪紳,每年的捐款數達到一定額度都能受邀參加。
蘇聞不算特殊,因此他對這個晚會並沒有過於放在心上。
倒是馮婉興致勃勃,她樂此不疲地一件一件衣服往蘇聞身上比,對於不太滿意的便撇撇嘴扔掉:“那怎麽行,你看你往年都是非黑即白的,今年來點亮色不好嗎?”
蘇聞眼睜睜地看著馮婉從那一櫥子衣服裡挑選出一件粉色的西裝,想也不想就向往自己身上套。
蘇聞刹那間臉都黑了,他一把推開那件可怕的粉色西裝,怒道:“不行!”
看著馮婉那副惋惜不已的表情,她似乎特別想讓這件衣服變戲法一樣出現在蘇聞身上。
馮婉捧著衣服訕訕走了,一邊走一邊痛心地喋喋不休道:“多好看的粉色啊,這可是大品牌啊,全亞洲就定做了這一件啊,你怎麽就不願意嘗試呢,穿上就是小仙男本男了啊。”
蘇聞:“……”
好像他也沒那麽想嘗試“小仙男”。
他坐在沙發上,默默的翻開了劇本。
蘇聞那部名為《翠玉間》的古裝權謀劇正式排上日程,下午還有定妝照要拍。
他不常拍電視劇,通常幾年拍不了一部。
《翠玉間》的導演常年混跡於電影圈,這還是他第一次嘗試長劇拍攝,因此演員陣容相當強大。
蘇聞在裡面飾演的六皇子,是一個戲份很重的男四,二號反派。
就因為這件事情最初馮婉是執意拒絕的,廢大勁兒還不出頭,但擋不住蘇聞自己的意願。
蘇聞向來對番位和角色戲份沒那麽在意,他不怕吃苦,他只看劇本跟角色,要是喜歡就接。
之前馮婉最害怕的就是他這幅雲淡風輕不爭不搶的態度,尤其是蘇聞剛剛拿到最佳男主角的那幾年,身價直接翻翻,不知道有多少導演劇組紛紛盯上他。
只是那會兒蘇聞還太年輕,只知道莽著頭往前衝,對於其他一概不在意。
馮婉衝鋒陷陣地在酒場之間迂回,好不容易給蘇聞爭到一個一番,轉頭人家蘇聞壓根無所謂。
這一年年的下去了,馮婉也從最開始的潑辣強勢的刺頭逐步在蘇聞面前打磨成了一塊邊緣光滑的石頭。
她放棄的想,反正自己現在經紀人就是一個擺設,孩大不由娘,蘇聞愛怎怎地吧。
蘇聞下午來到《翠玉間》的攝影棚,拍攝基地距離洛市不遠,走高速的話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換好服裝,蘇聞束著高冠,一身白金色的華服垂地,由於角色需要,衣領別的極高極嚴謹,他絲毫看不出年紀,看起來不過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郎,端莊又禁欲,古雅又穩重。
期間還要再換兩套衣服,古裝衣領太繁瑣,蘇聞站在更衣室的鏡前,任憑劇組的小助理為自己整理衣物,那小助理替他別著衣領,也不知道看見什麽,嗆得咳出了聲。
蘇聞垂眸一看,入目便是形形色色的紅紫痕跡,一直延續到鎖骨,再往下便藏匿在裡衣裡看不見了。
蘇聞明白那些是什麽,當即耳根通紅,暗自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閉著眼全當看不見。
他這次可沒辦法裝作是蚊子咬的了,除非這蚊子是批發來的。
蘇聞惱羞成怒:岑弈那家夥怕不是屬狗的?!
小助理不知他心裡都翻了天了,還以為蘇聞沒注意,偷偷從鏡子裡打量面前這個沉默不語的漂亮男人。
蘇聞氣質冷淡疏離,一垂睫便可拒人於千裡之外,剛剛在鏡頭前端的是一派明月清風,形若謫仙,誰能想到他那高高系起的衣服裡竟然藏滿了這樣淫靡色氣的印記。
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雖然岑弈跟蘇聞沒有明確公開,但大家都不是瞎子,他倆的關系在圈內早就不是秘密。
那小助理越想越害羞,屏息著整理完後面紅耳赤地跑出去了。
蘇聞腦海裡下意識回想起馮婉經常用於給自己撐面子的話: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
明明都已經穿戴好了,包得嚴嚴實實的,他還是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好半天才將臉上的熱度降下去。
拍攝進行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到將近六點才收工。
晚上劇組一起吃飯,製片人和不少演員都是熟面孔,蘇聞象征性地敬了兩杯酒,一開始聊的好好的,到後來有幾個人看向他的視線說不出的怪異複雜,簡直像是帶著點看破不說破的曖昧。
蘇聞納悶又有點氣惱,自己這一口乾一杯,也挺大氣的,那些人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只有Alpha才能了解Alpha的心思,馮婉湊過來委婉道:“聞聞,你身上全是味兒。”
被標記後的Omega在與自己的Alpha性/愛後的幾日身上都會攜著Alpha的氣息,有點像是被昭示所有物的意思,這是作為Alpha都懂的道理,Omega自己本身是聞不到的,因此蘇聞才會始終蒙在鼓裡。
原本在外面或者空氣流動性強的地方還好,如今那麽多人湊在一起,狹小的房間裡氣溫持續升高,這些尚且含蓄的味道便愈發鮮明。
蘇聞自己騙自己,這房間裡面至少七八個Omega,有不少都是結過婚的了,彼此的氣息一混雜,也就聞見的不那樣明顯。
他本來是這樣想的。
直到一直離他最近的馮婉有些坐不住了,忍無可忍地上前給他致命一擊:“時間越久,留的越多,味道越重。”
蘇聞簡直快瘋了:“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高中生理課本上不涉及這些,他聽不懂,也不想懂。
馮婉咳了兩下,沒敢再解釋。
看看蘇聞這面色倉皇如坐針氈的樣,她要是再繼續說下去,恐怕蘇聞能直接掀桌。
蘇聞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明明此時此刻岑弈並沒有在他身邊,卻換了另外一種方式存在在他身側。
他甚至懷疑,岑弈走之前那一宿故意對他多做了些什麽。
蘇聞前輩是不知道,岑少爺的佔有欲和醋意強到某種固執的地步,更可怕的是他還厚臉皮,如果蘇聞願意,他在直升飛機上拉一百個喇叭滿城市念叨一百遍“蘇聞是我老婆”都不是沒可能。
岑弈。
蘇聞在心裡輕輕默念著這個名字。
他們之間肌膚之親多了,僅僅是提及他,就好像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溫暖的懷抱。
蘇聞眉眼間那片冷硬的冰河融化開,唇角止不住漫開一道柔和的笑意。
他的眼底在發光發亮。
可漸漸的,蘇聞的唇慢慢下落,那抹弧度消失在唇側,繼而凝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蘇聞斂著眼眉。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經歷過短暫的暖流之後不斷的下沉,沉入到一片刺冷無比的黑暗深淵裡。
蘇聞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
在他心裡,岑弈的名字已經下意識跟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連到一起。
賀路遙。
只要一想到這些,那些複雜的惶恐的念頭便會瘋狂的佔據他的大腦,將他的思維絞得凌亂不堪。
夜間的夢囈,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常斌若有所指的話語,這些所有的一切都在瘋狂鞭撻著他的神經。
蘇聞的手指有些發抖,餐具沒拿好,劈裡啪啦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