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光也走了過來。
白日的長廊裡沒有任何廊燈開著,狹長的過道更是沒有任何窗戶,唯有開著門的一排排房間將光線透進來,拉出晏明光修長雙腿的剪影。
燕危站起身,說:“我們時間很緊迫。就算有人能在今晚躲過死亡觸發,一天平均死兩個人算,我們的人數最多也就再撐四天。更何況時間越靠後,危險可能就越大。”
他把剛才的推論說了一遍,“我原來打算,一天去醫院,一天去畫展,現在看來這樣太慢了。還有地下一層,和頂層那個一號房……”
這麽短的時間,看似有線索的地方卻這麽多。
晏明光眸色深沉,神情淡淡的,一點恐懼的感覺都沒有。他說:“走吧,早飯時間要到了。”
隨後,男人直接轉身朝著電梯走去。燕危沒有動那兩個玩偶娃娃,直接跟上了晏明光的腳步。
陰森狹長的走廊裡,兩人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在這樣詭異的環境裡居然走出了頗為隨意的步調。燕危在晏明光身後走著,想了一會,還是直接道:“喂,冰塊先生……”
他們走進了電梯。電梯裡沒有外頭那樣鏡子和肖像畫交錯的裝飾,從目前的線索上來看,這種經常在恐怖電影裡出現的地點,其實反而比外頭的長廊還安全。
晏明光微微靠在電梯邊上,一手抄兜,一手拿出了根煙在手中拋著,好似對燕危的話沒有反應。
“你聽到了嗎冰——”
“聽到了,”這人驟然開口,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漠然,說出來的話語卻並不冰冷,“廢物點心。”
燕危:“……?”
他愣神間,瞧見晏明光那深黑色的雙瞳,裡頭倒映著他的身影。這雙深邃卻總是飄著冰意的眼睛此刻居然閃過了笑意,轉瞬即逝,燕危卻看了個清楚明白。
居然拿他昨天自嘲的稱呼來回應他。
“……”他居然看走眼了,這人根本不是表裡如一的冷。晏明光好似萬事萬物都永遠不留於心,其實什麽都記在心裡,清清楚楚。
電梯緩緩來到了一層,燕危低頭,笑了笑,道:“行,本廢物點心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他的神情驟然嚴肅了起來,笑意在頃刻間都散在了那雙淡茶色的雙眸裡。他可以溫和無辜地笑,卻也能在轉瞬間厲聲肅色。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對一切事情都不太在意,也對處於風口浪尖並不介懷,我也不會問。但只要是人,做的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你有目的。我們也算能信任的隊友了,今後可能,或許我們還能一直合作。所以我也直說,我不想出頭——我也有目的。既然這樣,不如我們攤開了話,繼續這樣的合作模式。我相信我的能力,我能給你提供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思路,你給我提供不受關注的保護。”
電梯到達了一層,厚重的門緩緩朝兩邊拉開。
男人走在前頭,腳步一頓,在電梯門外回頭看了他一眼。燕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還真沒在什麽人面前慫過,可偏偏對晏明光的目光沒什麽抵抗力。不是怕,而是一種情緒上的軟化。
燕危神情不變,隨意散漫的氣質都被收斂了起來,隻余下肅然。他其實被晏明光這樣沉甸甸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好在心理素質過關,表情控制得還算得當。
片刻,電梯門開始緩緩拉起,晏明光淡然道:“可以。”
燕危眨了眨眼,這才勾起嘴角跟著走了上去。
他們方才被床上的血手印和掏空眼睛的玩偶娃娃拖了一會,到餐廳的時候,其余還活著的玩家已經都到了現場。
中年男人也低著頭坐在餐桌旁,其余幾個住在13層的玩家都在神色緊張地談論些什麽,看來是知道了昨晚長裙女人的死。
燕危和晏明光一出現,其他玩家居然神情微變了一下。一個小混混裝扮的青年更是目光銳利地看著他,神情充滿了敵意。
燕危回想了一下這個人的名字,似乎叫孫石。
他剛坐下,身側的高明就在皺著眉低聲和他說:“你們剛才去哪了?怎麽下來得這麽慢?”
“剛才出了點狀況,我們房間——”
“出現了血手印,丟在門口垃圾桶的娃娃還被掏空了眼睛,”孫石打斷了燕危的話,“你剛才就是這麽和我說的,還騙我去你房間看,結果我進去之後,房間就變成了畫室!還有一個從畫裡走出來的女人要挖我的眼睛!!如果不是我當時……如果不是我有保命的東西,差點就被你這個廢物坑死了!”
燕危神情一頓,不過片刻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麽。
孫石遇到了他們昨天的情況。有人裝扮成玩家,編了幻境欺騙孫石,在畫室裡想要讓孫石進入畫中。只不過這一次,孫石遇到的假玩家就是他的樣子。
但他昨天明明用晏明光的名義提醒過其他人了,沒想到還有人上當。不過……孫石沒有識破騙局,卻還活了下來,是因為有保命的東西?可他們初始玩家,沒有人有道具,那為什麽孫石有保命的東西?
進來的時候,樓介紹了這是一層副本,卻沒有說裡面的玩家都是初始玩家。
初始玩家會從一層開始,並不代表著一層都是初始玩家。
燕危微微低著頭,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他淡茶色的雙眸閃過一絲了然,語氣頗為隨意道:“你遇到畫中人了。我一直和晏明光呆在一起,只是我早上洗澡花了點時間。昨天我們也遇到了假的高明,如果不是晏明光厲害,我也差點死在畫室。”
孫石冷笑了一聲:“我本來也覺得說不定有問題,但你剛才開口,說辭都一樣。為什麽你又說了一樣的話,血手印和玩偶娃娃?假的你,還會和你說差不多的東西,串通了?我知道鬼有時候會騙人,但騙人也必須有信息,而且騙人總是要殺我吧?如果我遇到的你是假的,那他為什麽不殺我,還一直要跑?我不傻,你把事情推到鬼身上,就能逃過你坑我的事實了?”
燕危瞥了他一眼:“你能被坑才是傻。”
“你說誰傻?”
高明推了推眼鏡,皺眉道:“你要不然還是冷靜一下。我們在這種地方,發生什麽都不一定,燕危遇到了什麽鬼怪會知道也有可能。”
燕危不說話了。
這蠢貨。
這麽明顯的騙局都發現不了,燕危懶得理他,乾脆拿起餐具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餐桌上的早餐。
孫石眼看他居然無所謂地吃起了早餐,瞪了他一眼,卻又拿燕危無可奈何。他隻好陰陽怪氣道:“反正你這個只有臉能看的廢物遲早把自己坑死。”
話音未落,晏明光冷著一張臉,從兜中掏出了什麽,直直朝面前的桌子擲去。
“當——”的一聲,一把似匕首狀的短刀直插在桌上,刀身還在顫抖,整個桌子都顫動了一下,足以看出扔出時的力道。
孫石立刻面色煞白,嘴唇顫了顫,最終也不敢說話。
幾人氣氛尷尬地吃起了早餐,唯有燕危和晏明光好似無所謂一般,神情頗為淡然。高明期間還算平靜,詢問了中年男人一些問題,還和晏明光討論了一下看法——說是討論,其實就是全程高明在說。
半個小時後,服務員來了。他只是留下了四張畫展門票和四份市區地圖就走了。
同一時刻,所有玩家的腦海中都響起了樓的提示音。
[恭喜玩家進入副本下一階段,副本地點范圍擴大,由長廊酒店擴大至長廊酒店所在的整個市區。每日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玩家可以在地圖范圍內自由活動,其余時間必須待在酒店。違規懲罰:死亡。]
孫石第一時間探出手,拿了一張畫展門票和地圖在手上。
其余幾個玩家見狀,也意識到了僧多粥少的情況,趕忙伸手去拿門票。晏明光只是伸手拿了個地圖,燕危沒有動,反而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他之前就在想,如果要探索的地方那麽多,九天的時間又是障眼法,他們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搜索完一切線索?要做到這些,必須在副本的一開始就意識到時間的問題,發現地點數量較多,從而分散人手去尋找線索,這還必須要求尋找線索的人不會出現意外。
要求太高了。
而且迷惑玩家的規則這種東西,既然副本裡出現了一次,那也可以出現第二次。
服務員送來的四張畫展門票更是肯定了燕危的這個猜測——畫展這個一直提到的地點,看上去好像是線索裡必不可少的一環,卻只有四張門票,這不合理。
而且,規則不會做無用功。
從始至終,他們來參觀畫展只是出自服務員的口,樓根本沒有任何強製的要求。副本給他們擴大了地圖,不是直接說讓他們去畫展。只有四張的門票,也在暗示不一定要去畫展。
所以晏明光沒有拿門票,只是拿了一份地圖。
最終,孫石、中年男人還有其余兩個玩家拿了門票和兩份地圖,燕危和晏明光隻拿了一份地圖,高明居然也沒有拿門票,拿走了最後一份地圖。
孫石拿著門票,帶領著其余三個人,即將離開的時候路過了燕危的身邊,十分輕蔑地冷笑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廢物就留在酒店裡不拖後腿就好。我找到線索之後,你要是沒繼續坑大家,你認個錯,我還是可以帶你出去的。”
他急切於尋找線索,說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燕危對著孫石急促離開的背影,輕聲開口:“……恭喜這位玩家——哦不,這位蠢貨,你即將浪費一天。”
高明:“燕危,你說什麽?”
“沒什麽。”
高明又問:“晏明光,你要去哪?”
燕危眨了眨眼,他眸光微動,睫毛輕顫,一雙好看的眼睛透露著無辜與澄澈。
他沒有說話,晏明光淡淡道:“醫院。”
“果然!”高明一拍桌子,面露喜色,“你和我猜的一樣。我們都去過畫室,畫室裡的肖像畫出現過太多次醫院背景了,畫展門票有限,不如先去醫院看看。燕危,你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吧,酒店暫時找不到線索還很多危險,不如跟在我和晏明光的身邊,我們也好照顧你。”
“好的,”去醫院本就是燕危和晏明光說的主意,他自然沒有拒絕高明的好意,“謝謝。”
燕危身側,晏明光已經拔起了插在桌上的短刀,正在動作利落地收起來。燕危剛剛和男人達成了合作,此刻理直氣壯地拿著雞毛當令箭,對高明道:“但是去之前,晏明光讓我先問你一件事情。你和孫石都不是初始玩家,對不對?”
高明神情猛地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