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眨了眨眼。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眼前這個拿著長弓的男人身上, 雙手微微攥緊,感知力引起他渾身的神經都有些緊繃。
日光傾斜地灑落下來,路過樓內世界人煙稀少的小巷, 將小巷一半照在陽光中,一半披在陰影裡。而渾身黑衣的男人站在陰影處,仿佛完全融在了黑暗中。
方才如果不是聽見了掛著邀請函的長箭破空而來, 燕危根本沒有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很強。
眼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五層以下的低層玩家。
晏明光手腕一動,捆在燕危手上的鞭尾縮回了長鞭的柄上。在收回長鞭的那一刻, 這人難得說了句人話:【站我身後。】
燕危二話不說挪到了晏明光的身後。
從酒吧晏明光摘下帽兜站在莊家前的那一刻,他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燕危顯然沒有晏明光能打,這個時候躲在晏明光身後無可厚非。
他若收斂起了那精明知事故卻又澄澈的氣質,跳脫都被斂在淡茶色的雙眸中,精致白皙的臉完完全全襯托得燕危乖巧而溫順。
灰色的風衣包裹著他修長卻偏消瘦的身體, 純黑色的頭髮柔軟蓬松,濃密的睫毛在閃動間滑過日光, 落下細碎的陰影。
林縝的目光越過晏明光, 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燕危,眼神愈發玩味:“yan, 你眼光不錯啊。”
燕危被林縝看的雞皮疙瘩都要冒起來了。
好在這個輕佻的目光不算壞事——如果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不應該是這樣的目光。
這人的注意力從始至終都在晏明光身上, 拿著長弓的手也下意識朝著晏明光傾斜, 顯然只在戒備著晏明光。
方才他們的對話, 眼前這個人應該沒有聽到。
晏明光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滴血的虎口,骨節分明的手緊緊地握住那封純黑色的邀請函,沉聲道:“你是誰?”
林縝只是笑著, 妖異的紅瞳映照著日光,語氣竟然夾帶著滿滿的興奮:“打開看看?”他指了指晏明光手中的邀請函。
晏明光單手打開了邀請函。
邀請函上,濃黑的背景之下,猩紅的血色寫出了這個邀請函可以開啟的副本提示以及層數信息。
除此之外,邀請函上已經簽上了一個玩家的名字——林縝。
“因為我是第一個下注你們通過長廊酒店副本的玩家,我不僅獲得了挑選邀請函的權利,我還獲得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邀請函。我的名字已經簽下了,”林縝笑著,微微仰頭,享受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氣,“這封邀請函送你。我聽說你不怕死地挑釁了蔣修……我可以讓蔣修獲得另一封進入這個副本的邀請函,呀……好像現在,就看你敢不敢在這一封上簽下名字了呢。”
林縝百無聊賴地撥弄了一下他那漆黑長弓的弓弦,弓弦震蕩間,長弓上居然憑空出現了一支黑箭。
下一刻,黑色長箭離弦而出,“咻”地一聲刺破了牆體,將小巷一側的牆體完全穿透。
晏明光對這手敲山震虎地秀實力視若無睹,只是肅然道:“目的。”
“我的目的?哎,我這個人,沒什麽目標,隻喜歡兩件事情——打敗強者,和被強者打敗。”
林縝手腕一翻,將長弓背到了背上,轉身便消失在了陰影中。
“yan……期待在副本中看見你啊——帶上寵物也沒關系的。”
人已經不見了。
晏明光手持的邀請函上,“林縝”的名字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副本線索只有一個半開的傘的圖案,圖案之下是副本層數。
——七層。
這居然是一個和傘有關的七層副本!
燕危閉上眼,凝神仔細聽了聽,感知力沒有給他任何信息。這個突然出現的林縝顯然比他們目前見到的所有玩家都要強,燕危還是不想掉以輕心,仍然保持著那副溫順的表情,說:“我們先回去?”
唳聲滑過半空,長鞭再度捆上了燕危的手腕。
【?】燕危義正,【我們這樣回去?你真當你遛寵物呢?】
【防止出事,方便交流。】
男人仍然冷著一張臉,神情絲毫不變,通過這鞭子傳來的心聲都印刻著寡淡。
這話也說的不錯,這是保持燕危身份不暴露的最好方式。
燕危看了一眼鞭子,又順著鞭子,看向對方那深不見底的黑眸,深邃的輪廓仿佛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他怎麽覺得晏明光剛才在幸災樂禍?
燈酒區,方才燕危和晏明光來過的酒吧。
所有玩家在死寂的沉默中目送著兩人離開,隨後爆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喧囂。
“剛過一層的玩家就對十層的蔣修發出挑釁?他居然不想著趕緊躲開嗎?而且他這樣高調招惹蔣修,等於打了月芒的臉,其他想招攬的組織現在只會觀望了。”
“可惜了啊。第一個新人副本就能開啟賭樓,還被記錄進無盡石碑,這個yan潛力無窮,先縮著等以後成長起來不就行了……”
“以蔣修的性格,故意降樓也會去找yan的。”
“心氣太高了,潛力再高也只是潛力,沒成長起來之前等於沒有實力。我還以為會多一個種子,現在看來,他下個副本就出不來。”
“……”
蔣修坐在酒吧的包廂裡,完完整整地看完了方才晏明光出現在莊家面前的錄像投影。
他面色低沉,額頭青筋微微暴起,嗓音夾帶著怒意:“他可真有膽色。”
一旁站著的莊家手裡拿著個純黑色的邀請函,點頭哈腰:“蔣哥,您消氣,和才過了一層副本的兔崽子置氣不值得不是?”
蔣修轉頭,一把拿過了那封邀請函打開。
邀請函上,副本提示畫了個傘的圖案,層數是七層,邀請函開啟副本的時間就在五天后。
“林縝送來的?”
“是。他說……他說、說他會帶yan進這個副本……”
蔣修嗤笑了一聲。
“林縝這個人,不加入任何組織,也從來不和別人一起行動,看到強者就往前衝,進了三次副本連續三次抬樓到了七層,是個我們根本摸不透的人。”
“那我去幫您退還這個邀請函?”
“但他要做的事情都做成了。這幾天別來找我,我要去降樓,降到……”
蔣修看了一眼邀請函上的層數。
“降到七層。”
燕危和晏明光回到樓給他們安排的公寓之後,燕危喊上了高明,三人在燕危的公寓裡商量了一番。
燕危同時也從高明口中了解到了一些基本的信息。
樓內世界的玩家稱呼那些有潛力登上高層的玩家為種子,已經結仇的蔣修和送他們邀請函的林縝都是種子玩家。
蔣修武力值高,一層一層穩扎穩打上來的,背後還有規模不小的組織月芒的扶持。人脈廣,道具多,還是個十層玩家。
林縝神秘莫測,劍走偏鋒,進入樓內世界之後隻登了三次樓就過了六層,每次進副本都是抬樓,連續抬了三次,次次開啟賭樓。
都是硬點子,但燕危最終還是拍板,和晏明光一同,在那個七層的邀請函上簽下了名字,直接選擇了從一層抬樓到七層。
這並不是盲目送死,而是燕危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他先是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快速了解了一番副本的普遍難度,還去了一趟賭樓區,大致界定長廊酒店的副本難度應該在五六層左右,所以他們下一個副本進入難度拔高的七層,是在他們能夠生存的范圍之內的。
而且,就算他們不進這個副本,選擇的是暫時躲起來從二層開始積攢實力和經驗,一層一層躲過蔣修很難。在低層副本裡遇到擁有十層經驗和道具的蔣修,反擊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可如果是在難度拔高的七層副本裡,難度代表著機遇,代表著快速反饋的實力提升,代表著找到強大道具的可能性更高——他們屆時能夠和蔣修斡旋的余地反而更大。
林縝恐怕也是想到了這些,這才篤定送來的邀請函yan一定會簽。
燕危和高明解釋為這些之後,將自己從酒吧的莊家那裡訛來的邀請函送給了高明,隻留下一些一二層的大量邀請函,用來在信息面板的商城換取一些需要的東西。
接下來的副本太危險,燕危兩人並不打算讓高明跟著涉險。燕危用贏取賭樓的權限選了一個三層的簡單副本,晏明光則換了一個四層的簡單副本,將這些盡數都給高明,再加上高明自己擁有的二層簡單副本邀請函,足以確保高明接下來三個副本無虞。
副本開啟前的四天,燕危基本都在分析其他副本,也順便在晏明光的指導下練習身手。
男人從身後微微環住他,骨節分明的手有力地握住他的手腕,矯正著他的姿勢,道:“力道和準度都不錯,沒到靶心是發力方法錯了。”
晏明光比燕危高上半個頭,這樣從後方微微低頭的姿勢,這人說話呼出的溫熱氣息正好灑在他的耳邊。
燕危沒忍住耳垂紅了紅,手中匕首投擲而出,不但沒有投中牆上圈出來的圓心,反而完全投到了天南地北的方向。
燕危:“……”
這樣一個性冷淡又好看的男人這樣教他,不能怪他扔偏。
就算他是個不想談戀愛的基佬,那他也是基佬。
他眨眨眼,垂眸,斂下尷尬的神情,接過晏明光撿回來的匕首吊兒郎當道:“你的學生投成這個德行,晏老師你不行啊。”
晏明光:“……”
五天的副本緩衝期轉瞬即逝。
邀請函上的倒計時歸零的那一刻,已經在公寓裡等待的燕危和晏明光隻覺得周遭光線驟然消散,一片黑暗聚攏而來。
熟悉的陰森飄渺的提示音響起。
[歡迎進入樓內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