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層的觀星台面積很小, 從三層到達四層只有幾條路,而這幾條路最後又會在通往四層的階梯前匯聚。
薛晚和許妙妙等人就是在這個地方碰到的。
而無組織的那群人,此刻正藏在不遠處另一個階梯後方。彼岸花實力太強, 他們不敢太過明顯,所以就和“燕危”約定了等人到了燕危再給他們發訊息。也正是因此,“燕危”剛剛把許妙妙引到這裡的時候, 這些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等“燕危”給他們發訊息的時候,燕危已經讓晏明光把黑袍人扔給了許妙妙。
此刻,無組織的人躲在暗處, 已然準備找時機出手——“燕危”給他們的這個機會,對他們來說吸引力太大了。
無組織的人為首的是一個叫余花的女人, 身體數據和感知力都是普通的三十幾層玩家,但是技能特殊,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偽裝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只不過她不能複製別人的實力,只是表面能夠騙一騙人而已, 這在其他副本,感知力稍高一點的人都可以直接分辨出來, 頗為雞肋。可是在這個到處都是善惡傀儡的城堡, 余花的技能就是混淆的一把好手。
再加上他們剛好還有兩個雙胞胎一起進來了,加上善惡傀儡就是四個一模一樣的人, 也是配合的利器,這才讓無組織的這幫人衝上了第四。
可他們的實力是比不過啟明星和彼岸花這樣的組織的。
一開始的時候, 玩家和傀儡都多, 他們還可以在其中周旋。等到了後面, 這夥人分數又多,實力又差,一旦分開就是一盤散沙, 是其他組織狩獵的絕佳目標。
對於他們來說,黑袍人是一個完美的優勢。
比起想辦法拿到分去觀星台兌換,或者是單純地東躲西藏,抓到黑袍人躲起來,豈不是既安全又能保證他們的排名不會太低?
余花心動了。
但她沒有被利益迷惑,仍然待在階梯後方,打算先看看啟明星和彼岸花之間的情況,從而尋找機會。
她低聲對她的隊友說:“薛晚隻想拿分,不會願意讓黑袍人走的,許妙妙又不會放手,他們一定會打起來。我們等他們打起來的時候,一部分人出去幹擾——小心保護好自己,我們誰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一部分人和我去偷黑袍人。”
方才燕危等人躲進的房間裡,此刻擁擠地待著五個人。
除了林縝的本我,他們玄鳥這一隊的人算是到齊了。
燕危聽著對講道具裡林縝的聲音,這人一點都沒有方才險象環生的感覺,反倒吊兒郎當的:“我真的就和他們打了一下,沒出什麽事,他們有個人還被我打傷了呢。你不就是想玩鷸蚌相爭那一套?我引開薛晚的時候,發現他們的隊伍在武力方面確實很厲害,和許妙妙正面打,許妙妙他們討不了好。”
燕危皺眉:“那你也是不按計劃行事。”
“喂喂喂這麽凶幹什麽,我現在已經在趕回來了,什麽是都沒有好不好,我還削弱了薛晚他們隊呢。”
燕危又要說什麽,兩個魚飛舟同時道:“燕危只是擔心你,說不出口。”
燕危:“……”
林縝:“……”
幾秒鍾的沉默過後,“燕危”率先開口道:“……其實人有時候沒必要太誠實。”
魚飛舟點頭:“好。”
燕危:“……”
“燕危”:“……”
林縝:“……”
外頭似乎已經傳來了動靜,“哐當”一聲重響,似乎是重刀插入牆體的聲音。燕危閉上眼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地散開感知力,避開許妙妙和薛晚所在的地方,感受著周圍的情況。
許妙妙的語氣夾雜著天大的怒火,連帶著她清脆的嗓音都頗為扭曲:“薛晚,你是只會打架嗎!?”
薛晚只是輕笑一聲:“你聯合別人耍這些計謀坑我,難道沒準備好和我交手嗎?”
這人似乎也根本沒有管許妙妙說什麽,許妙妙每開口幾句,就會被薛晚的動作給打斷。燕危聽著,啟明星其他幾個人也都圍了上去,許妙妙幾乎是邊打邊退,還十分狼狽。她隻擅長詭算,就算有兩個自己配合,也只能節節敗退。
可縱然如此,燕危聽著這個動靜,其中一個許妙妙步伐沉重,明顯還扛著那個黑袍人。
燕危閉著眼,眉眼微彎,嘴角上揚。
一切如他所想,許妙妙就算對突如其來的黑袍人有著各種推想,甚至因此和薛晚直接對上,她也不會把黑袍人還給薛晚。
不是因為她笨,反而是因為她太聰明。
她在接到黑袍人的一瞬間,哪裡不知道是有人偷了黑袍人,又因為碰上了薛晚從而把黑袍人扔給她來禍水東引?她必然是知道的,可她就算知道,她也會把這份憋屈咽下去,認了這口鍋。
因為她太聰明來,在這一瞬間,她就能想到黑袍人的作用,她就能立刻明白,彼岸花要拿到第一壓過啟明星,帶走黑袍人是一條很寬的捷徑。彼岸花又不缺實力,也不缺腦子,黑袍人帶走,然後多抓一些人,在最後一天找個時機衝上觀星台兌換積分,輕輕松松就可以拿到第一。
這是送上門的黑鍋,卻也是送上門的機會。
許妙妙又不知道暗處還隱藏著“燕危”帶來的無組織的人,彼岸花的其他隊友就在附近,她自然敢試。
薛晚太自信,許妙妙太聰明。
終歸是便宜了燕危。
燕危聽著他們的動靜,就知道,他的這個計劃算是穩了——一會就看余花和無組織那一隊裡雙胞胎出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後,他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此時,除了外頭的打鬥聲,周遭的人似乎都在往遠處走。這些玩家要麽完全實力不夠,感受到動靜就跑,要麽是知道啟明星和彼岸花的厲害,也不想摻渾水。但在各處玩家離開的時候,還有幾個人正在快速靠近。
啟明星的人本來就在觀星台,趕來的人應該是彼岸花的。
而那群無組織的人,此刻還躲在後頭,估計是貓著尋找時機。
還得再等上一會。
燕危收回感知力,抬眸,正巧撞見了眼前另一個燕危的視線——他也剛剛收回感知力。作為和他一模一樣的彼此,他們方才在做著一樣的事情。
他們等待著外面那三方碰撞,房間內反而靜了下來,燕危這才有機會直視這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上一次兩個人見面的時候,還在針鋒相對。當時他們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副本的核心,戒備的性格讓他們第一時間以敵對的立場應對,晏明光甚至還差點在情勢不明的情況下啥了另一個他。
此刻,他們兩個站在彼此的對面,互相看著對方,燕危還是沒忍住產生了一絲“我究竟是不是真的”的恍惚感。
縱然晏明光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堅定地相信他是真的。
燕危看著另一個他,他也在看著燕危。
片刻,他們兩個顯然想到了一樣的事情,兩人同時側頭看向了晏明光。晏明光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燕危的身上,從始至終,縱然已經出現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燕危,這人的視線也沒有任何遲疑,仿佛這個房間裡只有燕危一般。
所以燕危一轉頭,就和晏明光的目光撞上了。
透過鏡片,燕危瞧著這人純黑色的雙瞳,挖不出什麽猶疑的情緒。如果此刻他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同晏明光的相比,他自己反而沒有晏明光堅定。
“所以——”另一個燕危開口了,“我是善傀。”
不是疑問。
是肯定。
縱然他們不知道晏明光的依據是什麽,但是晏明光既然如此肯定,他又完全信任晏明光,那麽晏明光的判斷就是他的依據。這個道理,燕危能懂,“燕危”也能。
“我居然是個依靠副本而生的存在,”善傀燕危勾了勾嘴角,一點也沒有得知身份的震驚或者迷茫,反倒興致勃勃,“這種感覺……很新奇,很有用。”
他們對善傀和本我這麽明晰,如果後面當真到了緊要關頭,燕危和別人最大的區別和優勢,就是可以舍善傀保本我。
善傀對燕危說:“以你為主。”
善傀若死,燕危沒事,還能繼續破局出副本。可燕危若死,善傀也會被消磨掉所有的意志,變成一個從身體到靈魂上完完全全無意識的傀儡。這對於副本內存在的善傀來說,其實和死亡無異。
所以他們既然已經清楚了誰是誰,那麽適當的時候,甚至可以有所取舍。
善傀燕危知道這個,但他也沒有什麽負面的情緒。
他們不需要說什麽,因為他們都了解自己,只是一個對視,所有的打算都已然在他們的腦海中過了一遍。
——門口驟然傳來了一聲輕微的開門聲。
晏明光和魚飛舟頓時拿出武器準備出手,可來人卻又關上了門,手中長弓一轉,慵懶道:“是我是我——哎不對,早知道我蒙面進來了,這樣我就能和晏明光打上了。”
本我燕危和善傀燕危同時開口:“你回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麽意外吧?”
“沒有,”林縝的注意力被兩個燕危吸引了過去,“喲,兩個小寵物,怎麽你們和魚飛舟都能這麽和諧呢?我看到我的善傀,就隻想把那個冒充我的傻叉往死裡揍。”
魚飛舟補充道:“那你也確實往死裡揍了。”
燕危:“……”
有時候,老實人說的老實話,聽上去反而像是嘲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