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慘叫一出, 漆黑的現場立刻兵荒馬亂起來。
雜七雜八的聲音響起,傳來慘叫聲的那個方向似乎有人已經交上手。其余玩家紛紛拿出手電筒,光束從四面八方亮起, 勉強比方才只能看到腳下數字燈板的時候亮上一些。
昏暗的光下,一眼掃過,全是人影, 竟是沒辦法立刻分出那個傀儡到底在哪。
燕危也拿出了先前用的強光手電,可他只是照著掃了一圈,拉了拉晏明光的手臂, 道:“跑!”
林縝一愣:“什麽?跑?現在?我們不先——”
“先跑!”
燕危沒有二話,抬腳就往二樓走。晏明光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地跟上。這人的速度比他還快, 沒過幾步就變成了晏明光拉著他往二樓跑。林縝雖然疑惑,但也同魚飛舟一道跟了上來。
大廳四處都有蔓延而上的階梯,這一刻,除了燕危等人, 還有一些別的玩家出於各種各樣的考量迅速離開,也有玩家還留在那裡, 似乎是想看看那個傀儡到底在哪。
直到徹底繞著盤旋的樓梯來到了更為漆黑的二層, 樓下的嘈雜聲愈來愈遠,燕危這才喘口氣停了下來。
周圍似乎什麽活物都沒有, 在手電筒的光束之下,隱約可以看見二樓是一條又一條的長廊, 長廊兩邊規律分布著房門, 想來這就是黑袍人口中玩家們居住的地方。
他粗略地掃了一眼, 盡管什麽都沒有看到,還是第一時間拿出了月輪,將他們四人和周圍分隔開來。他們現在對這裡實在是充滿了未知, 他今天不死,但是其他人卻隨時可能有危險,還是先隔開比較安全。
待到完全分出了一個屏障,燕危面色一白,腳下一軟,手臂上還未愈合的刀傷因為這一瞬間的消耗而愈發疼痛了起來。
晏明光第一時間握住了他的手臂,扶著他的同時,給他那滲了血的傷口再包扎了一下。
魚飛舟看了一眼燕危的傷口,又看了一眼林縝。
林縝朝他撇了撇嘴。
魚飛舟無聲地笑了笑,從信息面板的儲存欄中拿出一把普通的匕首,掌心捧著他那個可以配合技能使用的藍珠道具,無聲地劃了自己手臂一刀。
晏明光這邊剛換上新的紗布包好,燕危便感覺手臂上的痛覺驟然消失。
傷口不見了。
他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一愣,轉頭看向了魚飛舟。
魚飛舟沒有說話,林縝道:“這一進來就是你破的迷宮,現在又用月輪,他過意不去,想還你一點。你就讓他還吧,不然他這個軟包子心得糾結死。”
魚飛舟:“……”
燕危無聲地笑了笑。
他心下明白,此刻又危險環伺,也就不再提及這種小事。
“剛才我之所以先跑,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燕危看了看前方,同眾人比了個往前走的手勢,維持著月輪的運轉,邊走邊道,“從那個黑袍人的話來看,無非就是分辨出那些傀儡是善傀,抓住並且交給黑袍人換金幣,然後用金幣從他那裡購買一個能夠開門的傀儡,打開城堡大門離開。”
“但是這裡面的疑點很多。”
“他暗示我們打開門就可以離開,卻也說打開門,不一定會看到什麽。是什麽意思?開門之後如果看不到階梯,又會是什麽?這是一個文字遊戲,還是故布疑陣?”
“其次就是善傀和惡傀的問題,也是我為什麽要大家先跑的原因。剛才明顯有人死了,那有極大的可能是個惡傀,死了的那個人也會在現場迅速轉化為傀儡,善傀惡傀的概率都有。我們現在除了知道傀儡有兩種,其他一無所知,留在現場和這麽多號種子選手硬碰硬搶線索,成功的概率不僅低,還容易被惡傀暗算,對於我們來說是危險的,不如現在先上來,找一個比較安全的房間。”
燕危說著,他們已經拐進了一個小走廊裡,兩邊都是房間。
房間從裡到外都有,有的靠近這個城堡主體的邊沿,有的則比較裡面。晏明光方才開了幾扇門,觀察了一番,這些房間的內部構造都沒有區別,而且都是只有單人床的單間。
不遠處也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應當是後續也暫時選擇保守策略上樓的玩家。
魚飛舟:“所以我們現在怎麽做?”
燕危看了一眼邊沿出的房間,停下腳步,又看了看他們腳下都顯示“0”的數字燈板,手電筒的光束微微晃動著,顯示著拿著他的人正在思索。
“底下交手的肯定是幾個突出組織的玩家,他們對實力絕對自信,所以敢開局就搶那突然出現的傀儡的線索。其他玩家就算一開始也想分一杯羹,現在幾分鍾過去了,應該會有更多人反應過來,馬上就會有越來越多人上樓。”
林縝雙手環胸:“所以呢?”
“當然是先找我們覺得比較好的房間住下來,然後保護好自己就行,什麽也不要乾。”
晏明光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想被動?”
“我覺得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讓線索主動來找我們就好了。”
只要他們還在副本裡,只要副本裡的東西和玩家始終是對立的,那些東西就不可能站在那裡等著玩家去找。就好像方才那聲慘叫一樣,玩家還沒動手,傀儡就先動手了。
燕危指了指面前的房間,說:“相信我的話,就什麽都不要管,不變應萬變——起碼第一天這樣。我們住在裡面,外面的房間靠著城堡主體的邊沿,我總覺得不舒服。”
林縝打了個哈欠:“那行吧,晚安。”
他說著,伸了個懶腰,帶著他腳下那個閃亮亮的“0”走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他們也是經過好幾個副本的人了,雖然很多規則沒有明說,但是屋內的單人床已經說明了問題。一間房最好隻住一個人。
魚飛舟叮囑了一番小心之類的話,也進了挨著林縝的那間房。燕危則選了林縝對面的房間。晏明光看著燕危走進去躺下之後,這才緩步進了燕危隔壁的房間。
如此一來,四間房分別在走廊兩側兩兩相對著。
沒過多久,還活著的玩家們陸續上樓,有的玩家身上還沾染著方才交手留下的血腥,各自都選擇了各自的房間。
夜愈來越深了。
城堡的客房很大,房間之間的間隔自然很寬,每一間都十分精致。極具複古風格的床具和離著銅鏡的長桌靠著牆,床頭亮著一盞蠟燭形狀的電燈,燈泡一點一點閃爍著,本來暖黃溫和的光在閃爍中著實有些刺眼。
燕危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被鎖在風衣兜裡的抓娃娃硬幣同那枚燕子硬幣一起碰撞,發出輕微的“當啷”聲。外頭也總有一些詭譎陰森的聲響傳來,可他這一回睡的很快。
他從拚好了殘缺的月輪之後,身體就因為時時刻刻補給月輪殘缺的那一角而體力下降,一晚上的折騰下來已然很累了。他今天又有不死狀態,好歹有個保障,也就不多想,轉眼間便沉沉地睡了下去。
睡著之前,燕危只是迷迷糊糊地在想,今天的夢裡會不會還是零零散散卻又模糊不清的那些和晏明光相處的片段。可他今天或許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很沉。
直到後半夜,燕危是被突如其來的慘叫聲驚醒的。
這種情況在副本裡已然算是尋常,他頗為頭疼地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可他剛一翻了個身,便感覺眼前那本該散發著微弱光線的電燈驟然沒了亮度,即使是閉著眼睛,他也能感受到有什麽東西站立在那小燈前,擋住了屋內唯一的光源。
屋內的空氣十分冰涼。
不知那間房間裡的慘叫聲已然停止,燕危聽到了一種“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股涼意滑過他的脖頸,他猛地睜眼。
木著一張臉的鴨舌帽男正緩緩俯身,站立在他的面前。他看著燕危,燕危看著他,雙方在這一刻都沒有動彈。
而床邊,那跟隨著他的數字燈正顯示著“22”的數字。
下一刻,傀儡驟然朝燕危伸出了手!
燕危拿出月輪便在他與傀儡之間瞬間立了一道極小的屏障,在傀儡的手被擋住的那一瞬間,一個翻身下床便往屋外跑。
這傀儡顯然不是想殺他,如果這是個惡傀,說不定讓鴨舌帽男碰上,他下一瞬就會變成傀儡。傀儡是算作瞬死還是不算,他也不知道。沒有一定的把握,燕危不敢冒這個險。
方才還緩緩挪動的傀儡在燕危翻身下床的那一刻驟然發力,絲毫沒有猶豫地追了上來。燕危破門而出,與此同時,他立刻散開感知力,意外地迅速對接上了晏明光的感知力:【你醒著?死冰塊!!晏明光!!晏老師!!救人還是救人變成的傀儡,全看你的起床速度了!!!】
他一出門就拐向晏明光房間的方向,可剛跑到門口,他卻發現對方的房門已然是開著的,裡頭空無一人。此時傀儡在身後緊追不舍,掉頭回去闖林縝和魚飛舟的房間已然來不及,這兩人似乎還在睡,他也對接不上林縝和魚飛舟的感知力,隻好繼續往前跑。
【晏老師你跑哪去了??】
在感知迸發技能的幫助下,晏明光難得的語速極快:【等我。】
傀儡離他只有兩米之遙,燕危卻驟然放下心來。
眼看前面是條岔路,燕危一個刹車拐彎便隨便選了條路跑。可剛一拐彎,他腳下本來在“22”上下浮動的數字便驟然一跳,跳成了“28”。
燕危:“……”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這條路再跑下去三百米內的傀儡會更多,燕危連續用了幾次月輪阻擋身後追趕的傀儡,爭取到了幾秒鍾的時間。在下一次岔路口的時候果斷地選擇了方向能往回拐的路。
可這一回,剛一拐彎,燕危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站立在走到中間,正對著他的人。
燕危:“…………”他覺得他玩的不是抓傀儡,而是吃豆人。
他喘著氣,前腳一個刹車,掌心托著月輪,再度抽出所剩不多的體力運轉月輪,短暫地擋住了身後的鴨舌帽男。
而站在走到前方擋住了他的去路的這人只是平靜地站著,似乎聽到了燕危的動靜,朝著燕危所在的方向,緩緩地抬起了頭。
前方的那人穿著風衣,一手抄兜,一手正在攏著圍巾。他發色烏黑,眉宇舒展,一雙淡茶色的雙眸如琥珀般澄澈,睫毛在眨眼間顫動。鼻梁微挺,雙唇偏薄,是個笑起來就會帶著點桃花的溫順面相。
燕危呼吸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