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憋壞, ”林縝伸了個懶腰,“不過我覺得這一回咱兩可壞到一起去了。誒小寵物,你是不是想用這些來套剩下的割裂空間的信息?”
最先看向林縝的是晏明光。
這人完全沒有方才遞檔案給燕危時那樣的神情悠悠, 只是瞥了林縝一眼,微微反著光的鏡片削弱了些許眼神的凌厲,卻又增添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冷漠。
林縝下意識便動作一僵。
燕危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晏明光, 對方卻立刻收回了視線,仿佛剛才的不悅只是錯覺。
燕危卻覺得晏明光方才似乎是……在警告林縝,因為林縝對他的稱呼。
他雖然經常和林縝說不要叫他“小寵物”, 但這些時日的共處他也知道林縝的性子,自己本身說到底是不在乎別人怎麽喊他的, 更何況是他已經認可的朋友。但晏明光似乎比他還要在意。
可這人每次都給燕危一種這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的感覺,以至於燕危到現在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看錯了。
他將這疊檔案收了起來,回答林縝剛才問他的話:“這回你還真猜對了。以這次進入玩家的普遍素質來說,這些人都是正常副本裡能應對很多危險情況的玩家, 裡面還有種子,但是真的應對割裂空間的支線又還差一點。所以這個流動本裡面, 以我的預估, 在平均水準的玩家進入割裂空間支線必然會有大量傷亡,就好像剛才啟明星的那三個玩家一樣。”
“但是現在除了剛才啟明星的三個人, ”魚飛舟接口道,“並沒有出現這種大規模同隊玩家傷亡的情況。”
燕危打了個響指:“所以目前除了我們遇到的這兩個割裂空間, 沒有人通關過, 但我不覺得其他人沒有消息, 他們只是不知道割裂空間是傳奇道具碎片造成的罷了。”
林縝“嘖嘖”了兩聲:“用學籍身份換割裂空間的信息,有的人會願意的。不過嘛,我們怎麽分呢?我也想要傳奇道具呢。”
周甜立刻道:“排除我吧, 我本來就不是身體指數或者感知力有關的方向,我的能力比較偏,按照燕危所說這個傳奇道具可能擁有的功能和我無關。”
燕危笑了笑:“雖然說獎勵最後判斷是根據誰出力最大,但其實大家都有程度不一的參與。我直說,這個傳奇道具和我很契合,我非要不可,但我也知道大家都有出力。所以你們要是信我,副本裡我們先全力拿到所有碎片再說,等出去之後,用積分或者其他道具進行補償交換,我們再商量。”
這其實相當於空頭支票了。
目前什麽東西都在燕危手中保管,如果這樣做,出去之後到底會不會如約履行,完全就看燕危的人品。
但在場的其他幾人都沒有任何異議。
燕危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頭開門出了檔案室。
檔案室門口,包括李清在內,月芒幾個玩家的屍體平靜散亂地躺在地上。李清的頭以一種後仰的姿勢垂落在他的脖子上,可以看得出來骨頭已經被完全扭斷了。而這些人的表情都頗為驚訝,李清更是不甘與震驚。
晏明光等人也陸續走了出來。
他們剛出來,走廊處,一直被燕危要求躲著的高明小跑著過來:“燕危!剛才我一直躲在角落裡等你們出來,怕給你惹麻煩,沒動過,所以也沒什麽新發現。”
燕危微微點了點頭,說:“沒事就好,你本來進這個副本就是被李清逼得。”
林縝在李清的屍體前蹲下,嗤笑一聲:“喲,死了啊,這鬼怪下手還沒我狠呢。這蠢貨怎麽死的啊?”
燕危直接拽著林縝的校服領子就粗暴地把這人拽開,沒好氣道:“你讓開給高明看一下現場。”
不用燕危說,他剛拉林縝,另一邊的晏明光直接撇開了他的手,轉而自己一把拎開林縝。
“誒誒誒哎喲喲!!”
片刻。
高明緩緩站起,眉頭微皺:“你們之前是經過了什麽打鬥嗎?地上血跡很多,但也因為血跡多,所以他們的行為痕跡很容易看出來。他們受傷之後,在這裡發生了爭執,地上的血跡有很明顯的推搡痕跡,但是推搡的痕跡並不多,只有幾道,感覺是……”
“是剛開始推搡就死了?”
“對。”
燕危明了了。
他一手抄兜,一手掏出那枚硬幣,隨意在手中拋著。
他思索著進入副本以來得到的所有線索,從不斷循環的死亡觸發,到現在已經冒出苗頭的何落錢萱萱的線索……
他說:“借讀生,班級墊底,而這些死亡觸發除去有些我們暫時看不出苗頭的,衛生間裡頭被按進水池、滾樓梯、推搡、宿舍裡夜聊……這些都有一個隱約的共同點,那就是這種事件的放生,一般都是一方欺負另一方。關於這個副本,我有點想法了……”
燕危說完,看了晏明光一眼。
一般他說到這份上,晏明光也都能猜出來答案,會幫他說出一個簡短的總結。
可這一回,晏明光卻沒有說話。這人淡漠的雙眸似乎還閃過了一絲細微的困惑——也對,晏明光雖然一直沒和他說進樓之前的身份和來歷,但必然不可能會有這方面的經驗。
反倒是周甜恍然大悟:“校園霸凌!”
“對。還記得我們總結過校園副本能有的模式嗎?這類副本的難度波動大,因為人數多,地圖可大可小,線索范圍也大。但是從根源上來講又比其他副本簡單,因為學生就那麽點事,不是人際關系就是學習壓力。……借讀生,成績差,很多在校園內算得上負面的舉動都是死亡觸發,綜合來看,很像是欺凌。我之前就在懷疑,死亡循環的最開始,那些鬼怪是為什麽死了變成殺人的鬼怪的?如果是校園霸凌,那就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報復。”
“何落,錢萱萱,他們可能就是被校園霸凌的對象,極有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早就死了。死了之後,何落和錢萱萱報復那些曾經欺凌他們的人,而那些被報復的學生死了之後,也變成了鬼怪,一旦有人觸發他們生前的行為軌跡,它們就會出來,殺死對應的玩家。而兩個借讀生這一點,也對應上了我之前的猜測——有兩方鬼怪,一方是恨不得所有人死,一方甚至在幫我們,何落和錢萱萱有可能一個是好的一個是壞的。”
“但是……我可以大致猜出這些原因,我們現在也不用擔心這些簡單的死亡觸發,但這並不代表這個副本可以輕松過關了。我覺得我們最大的危險是未知的東西——那些被吃的很隨意的屍體。我們甚至不知道那個東西殺人的條件是什麽,實力有多強,背後又有什麽來源。我剛才推測出來的這些邏輯鏈裡面甚至無處安放這個鬼東西。”
燕危一口氣說完,心情不但沒有因為找出一部分線索而開心,反而壓力更大了。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玩著手中的硬幣,琥珀般的雙眸卻蘊含著思緒萬千。
他喃喃自語般道:“所以我們還是沒有走到最後一步。那個吃人的鬼東西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那它到底和破局有沒有關也未可知。還有何落和錢萱萱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現在的情況,他們一好一壞肯定也有原因。最後,最大的問題,破局的方法是什麽……”
林縝“哦”了一聲:“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
燕危手中硬幣猛地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片刻,他掌心攤開,硬幣落到了他的手中。
“正面,那我聽從我內心的選擇吧,我下一步打算回宿舍洗澡。”
高明:“啊?……不愧是你。”
林縝:“……”
魚飛舟和周甜笑了幾聲。
晏明光則是抬手,毫不嫌棄地拍了拍燕危髒兮兮的肩膀,淡然說:“你回去吧,我們去查何落和錢萱萱的事情,晚上匯合討論。”
反正他們現在不怕死亡觸發,晚上也可以說話了,有時間可以討論。
而且燕危現在也有不死狀態,一個人回宿舍洗澡暫時不會有什麽危險。
燕危也沒客氣,點頭就要轉身,急著要回去的心思已然十分明顯。
晏明光卻驟然拉住了他:“玩家的學生檔案,給我。”
“嗯?”他從黑戒中拿出那一疊學生檔案遞給晏明光。
晏明光說:“遇到合適的機會,我可以先和人換到割裂空間的信息。”
燕危一想,也覺得有理。他笑了笑,抬手撞了一下對方的手臂,說:“真不容易啊死冰塊——啊不對,晏老師!咱們第一個副本的時候拉你陪我一間房你都不樂意,現在都會主動攬活幫我了。”
晏明光斂眸,無言。
“我先回宿舍了,晚上整合線索。”
“嘩啦啦——”
淋雨噴頭驟然潑撒出一片水幕,熱水帶來的水霧頓時升騰而起,為這狹小的隔間拉上了一層朦朧。
燕危閉上眼,感受著熱水從頭部衝下,身上那些血腥髒汙的氣味緩緩消失。
他呼吸著帶著熱氣的空氣,腦海中一片紛雜。
他急著回來洗澡,並不單單只是因為潔癖忍不下去,而是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想單獨回來一個人調整一下。
第一次進鬼手空間,拿到第一個月輪碎片的時候還好。當時只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有什麽想法似乎要冒出來,最終也還是什麽都想不到,壓一壓也就過去了。
可是第二次進入割裂空間,專注地破解丟手絹遊戲之後,這種感覺再度冒了出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他這段時間偶爾會出現的夢,朦朧、熟悉、片段模糊。
燕危閉著眼,熱水淋濕了他的頭髮,流淌過他緊閉的雙眼,嘩啦啦的水聲不但沒有起到警醒的作用,反倒一下一下地刺得他心煩。
燕危摸了把臉,在朦朧水汽中,驟然想起了上次他那個斷斷續續的夢後續的片段。
那個夢裡,他夢到晏明光在窗邊抽著煙,問他登頂的目的是什麽。隨後的片段十分模糊,他醒來之後就忘了個一乾二淨,也沒把這種亂七八糟的夢當一回事。可是此刻,他的腦海中驟然冒出了那個問題之後的另一個片段。
夢中。
他和晏明光好像也是在一個副本裡,但這不是他們去過的長廊酒店,不是安康古鎮,也不是現在的晨曦高中。那興許是他做夢的時候臆想出來的副本,周遭比現在還要危險的多,鬼怪也更加詭譎難測。
他和晏明光在浴室裡。
熱水衝刷下他們身上酣戰之後的血汙,熱氣縈繞。他看不清具體的東西,只是瞧見了晏明光就在他的面前,一頭銀發被水淋濕,墜著水珠,不似冷淡。
他自己似乎正在靠著浴室的牆,微微仰頭,身後是冰冷的牆,身前是溫熱的水。
晏明光在幹什麽?
夢中的畫面裡,男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微微低頭……
——晏明光在親他。
燕危猛地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