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 燕危已然翻身下床,舉著月輪就著昏暗衝了出去。方才還一直沒有動靜的林情猛地坐起。
惡意離開,暫停的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恢復流動, 寂靜的四周被列車行進的機械聲和雨聲包裹,許妙妙的呼叫聲立刻響了第二遍。
她在喊丁笑,但燕危本來就是在時間解凍的那一刻就動身的人,他跑到了丁笑所在的臥鋪間門口,林情才從下鋪上翻身下來。
整個走道上, 除了站在門前的燕危, 空無一物。死寂中,許妙妙屋內的聲音格外明顯。燕危似乎還聽到了裡頭傳來的“呲呲”聲, 像是什麽尖利的東西刮擦著金屬或者堅硬的鐵皮牆壁, 刮擦著人的神經。
燕危一下子便拉開了門——萬幸, 許妙妙並沒有鎖上。
入目便是刺眼的手電筒光束, 耳邊傳來許妙妙的痛呼。
光束當中,似乎有著什麽濃黑的東西掛在上鋪,半身垂落,頭髮倒著垂下。
在黑暗中浸泡了半晌的雙眼一時之間被刺得眨了幾下, 裡頭的一切都沒有看清,他卻沒有含糊, 反手便合上了這扇拉門, 將他和許妙妙還有那個髒東西一同關在了這一間房裡。聽到屋外其他人的動靜,燕危大喊:“別進來!!!不能再多吸引別的鬼怪了, 最多只能兩個人!!”
他現在還是不死狀態, 可以直接莽著往裡衝, 但如果再進來一個人, 只會因為人數超標而引來更多的髒東西。
外頭隨後趕來的林情等人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拉門合上,外頭傳來林情的聲音:“堅持不住立刻換我。”
“燕危,出來,我能應付。”是晏明光。
燕危已經沒工夫回答了。
他直接衝到了方才眨眼間看到的許妙妙所在的下鋪,看也沒看那髒東西一眼,從黑戒裡一股腦掏出了十幾個自己第一次登樓儲存下來的高級道具。
這個副本用不了身體指數,遇到鬼怪攻擊,就只能用道具的功能來堆。
頃刻之間,道具散落在燕危眼前,暫時攔住了那個東西。燕危掃了一眼,只見這東西半邊身子從上鋪垂下,面容血肉模糊,頭部正上方破了個洞,腦漿仿佛無止無盡一般一點一點往下滴落,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這東西指甲比刀鋒還要尖利細長,雙手使勁往前湊著,揮舞的指甲只差片刻便要碰到燕危的臉頰,燕危臉頰旁的空氣仿佛都變得鋒利而冰涼。
它的頭微微擺動了一下,倒掛著對燕危露出了僵硬的笑。
道具開始一個個碎裂,燕危把許妙妙護在身後,盯著面前這東西,沒有回頭。
他問:“還活著嗎?”
“……”許妙妙已然有些沙啞的嗓音傳來,“剛才被這惡心玩意抓穿了掌心,受了傷,沒死。但我道具全都用光了,就剩最後一個我貼身用的骨杖,你如果剛才沒進來,等骨杖也碎了,我可就跑不了了。”
燕危面前的道具又碎了幾個。
那東西張牙舞爪地想要靠近,晃蕩中,腦漿到處滴落,仿佛隨時都要甩到燕危的身上。
許妙妙身後是列車的鐵皮牆壁,身前是擋在下鋪邊沿的燕危,她躲在逼仄的這一點小地方裡,爭分奪秒地處理著她掌心的血肉。
她在夜深時刻就懷疑自己要出事,早就做好了用道具賭命的準備。她喊的人也是一直帶著她走到現在的丁笑——她和燕危三人的關系遠沒有到拚命的程度。
但她沒想到燕危會毫不猶豫地衝進來。
正要開口,燕危再度扔出了一個道具當著眼前的鬼怪,淡然道:“不用自我感動,我現在不死,是最適合進來的人。”
“我是要說,”許妙妙忍著掌心的痛,“……你道具不夠的。這個髒東西不止在你的前面。”
她話音剛落,燕危的右側便傳來一到寒氣,青黑的指甲猛地朝他戳來。
手電筒發散的光束微微照出了撲來的影子,那是又一個頭部破裂的鬼怪。他剛一閃身,右前方居然又伸過來了兩隻手!
燕危一個激靈,拽著許妙妙往左側一退,立刻扔出了三四個高級道具砸向右方。與此同時,他已然明白了許妙妙的意思,手中毫不停歇,高級道具不要錢一般地朝前後左右扔去。
緊迫之間,摻雜著細碎光影的黑暗放大了人的嗅覺與聽覺,燕危聽著自己和許妙妙微快的呼吸聲,被周圍的腐臭味熏得腦子發暈,沒有注意到方才的一瞬間,有一隻長滿屍斑的鬼手帶著指甲已然戳到了他的手臂處。
卻不知為何,尖利的青黑指甲在碰到燕危身上披著的寬大外衣時,猛地往回縮了一下,仿佛碰到了比它們還要更難對付的恐怖。
燕危只顧著扔道具。
一個又一個一模一樣的鬼東西從四面八方爬了出來,高級道具在他們身側環繞,暫時擋住了這些髒東西。
門外,林情似乎在說:“我進去換燕危。”
“十二點沒到,”晏明光反而比林情更為沉穩一些,“燕危出不了事。”
外頭的人有分寸,燕危在裡面也稍稍靜下了心。
一模一樣的鬼怪已經覆蓋了四周,除了許妙妙身後的鐵皮牆,前方和左右兩側密密麻麻的,全是這個髒汙的玩意,掉落一旁的手電筒發出的光都被完全遮擋,唯有燕危手中的月輪散發出微弱的白光,更顯得周遭可怖詭譎。
許妙妙歎氣:“你剛才進來前就是這樣的,我根本找到可以出去的空隙,不然我早就衝出去了。剛才你開門的一瞬間,它可能知道有新的獵物來了,故意讓開讓你進來的。”
燕危眼皮一抬,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周圍——確實沒有任何縫隙了。
“我們這裡已經兩個人,現在就算再進來一個人拉開門,也不會有你剛才的效果了,因為三個人本來就會引來更多鬼怪,也會引起鬼怪無差別殺人。只能我們兩個想辦法,可過了十二點,你的不死技能過期……”許妙妙也是被告知過燕危技能的,他隻當這是燕危獲得的唯一一個饋贈技能,“道具也沒了,就真的毫無辦法了。”
這也是方才她用光了所有道具的原因。
她剛才喊人,一方面是真的支撐不下去了,另一方面也是想騙一騙這個鬼怪,等開門的時候她立刻跑出去。
誰知道這些髒東西不知道為什麽,今晚格外聰明,燕危拉開門的那一瞬間,鬼怪讓開,她剛要起身衝出去,手掌就被完全貫穿著盯在了鐵皮牆上。
待到她用最後幾件道具逼退鬼怪,燕危也已然衝了進來,這些鬼怪瞬息間又把臥鋪間塞得滿滿當當,腦漿沾滿每一處角落。
又一次進入絕境。
許妙妙咬了咬下唇,望著燕危近在咫尺的模糊背影,低聲說:“抱歉,連累你了。”
她倒不是多麽怕死。
在樓內世界待了這麽久,只要是個人,就知道死亡是隨時會降臨的東西。
每個人都做好了下一刻身首異處的準備。
燕危沒有回話。他望著這些密密麻麻的髒東西,心中思慮著——聽剛才降臨副本的惡意說,許妙妙還是觸發了死亡條件的,只是被惡意利用規則放大了,所以才會演變到近乎無法破解的地步。那麽這個死亡觸發是什麽?要怎麽解除?是擋住了必殺,還是鬼怪出手殺了人才算?
燕危抬手,指尖滑過黑戒,看了一眼不死狀態剩余的時間:二十一分鍾。
先試試讓鬼怪攻擊成功。
他眼看著面前一個角落的幾個道具盡皆損毀,也沒有補,等著這個角落的鬼怪撲到他的面前。
許妙妙在後面,看不到燕危這些作死的舉動,見他沒有反應,還以為燕危當真是在怪她。
她說:“我本來是喊丁姐的,沒想到你衝得這麽快。”
鬼怪撲到了燕危面前,兩隻鬼手衝著燕危的腦袋來,最終卻停在了燕危的額頭前。血肉模糊的臉仿佛放大一般落進燕危的眼裡,近到能看到臉上緩緩流下的濃稠血液,還有趴在頭髮邊緣的腐蟲。燕危強忍著惡心,看著這玩意靠近,又看著這玩意被某種不可抗力一擋,整隻鬼彈了回去。
周圍的鬼怪並沒有消失。
燕危:“……”
看來用不死技能抵擋必死沒有用。
燕危又扔了兩個道具補上這個缺口。
許妙妙見他已經扔了不少了,手中握著她最後一個道具骨杖,說:“要是丁姐在就好。她比我們這種新人經歷得多,道具也比我們多,就算是用道具堆,也能比我們多堆一會。我看你扔了這麽多了,沒剩多少了吧?”
燕危:“還行。”他又扔出了一個補上另一邊的缺口。
許妙妙也盯著周圍的情況,她瞧見燕危又扔了一個,掃了一眼,心道林情對燕危真好,這種隻存在記錄裡的高級道具也能找到,還送給了燕危。
她說:“要不然讓晏明光他們開門試試?再差也不過是更多的鬼怪。你們的關系……他們應該會願意為你冒險一次吧?”
“不用。”
前方,燕危一開始扔出的十幾個道具已然全部碎裂。
“先拿我的骨杖抵一下吧,它差一點就升級到傳奇道具了。傳奇道具少的可憐,但是和高級道具之間有鴻溝,能抗久一點……”
燕危正在思索如何破了眼前的困境,對這種東牆拆了補東牆,西牆拆了補西牆的事情實在有點煩。眼睛都沒眨一下,乾脆又從自己的道具庫裡隨手拽了幾十個高級道具還有四五個傳奇道具出來,圖個片刻的清淨。
看清了燕危扔出來道具的許妙妙:“???”
她連生死關頭的緊張都差點被這甩一臉的傳奇道具衝淡了。
然後燕危似乎不耐煩地“咦”了一聲,看向另一邊,說:“這裡怎麽也破的這麽快?”
話落,他又一個甩手,朝那邊扔出了十幾個高級道具,其中還夾雜著泛著燦燦白光的三個傳奇道具。
許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