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身上綁著同一條繩子陸續下井之後, 果然在同一個入口出現,並沒有被分開。
有了上次下井的經驗,這一次他們全都熟門熟路, 林縝走在最前頭用箭羽的回聲探路,沒過多久就來到了一個和之前一樣寬敞的大洞穴前。
地上鋪著滿滿的撐開的皮骨傘。
四人一踏入這個洞穴內,如同上一次下井一樣的提示音就出現了——讓他們找到藏在這些普通皮骨傘裡面的少女皮骨做成的那把。
五個入口有五條路, 其中一條路的普通皮骨傘裡的指骨和少女指骨都被燕危拿乾淨了,還有一條路的少女指骨被晏明光拿走,但是普通皮骨傘的指骨還在。他們面前這一堆, 既然會有樓的提示音,應該是剩下三條路之一, 少女指骨和普通死者指骨都有。
那成片的皮骨傘已經緩緩飛了起來。
魚飛舟眉頭一皺,拿出了他那藍珠道具,正準備蓄力,燕危卻道:“在動手之前, 我想先確認一件事。”
林縝嗤笑一聲:“別確認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底牌, 我才不會說出去呢。我還想看看月芒那些人發現的表情……魚飛舟嘛, 要逼他到處亂說都有點難。”
魚飛舟怔了怔:“什麽?”
燕危輕笑一聲:“行,還是聽我安排——只要把這些皮骨傘完完全全激怒就可以, 之後晏明光、林縝和魚飛舟你們三個就圍在外面,要是有什麽傘跑了攔住, 防止有漏網之魚。”
魚飛舟:“啊?”
晏明光:“嗯。”
林縝:“這回我可要好好看看, 上次我走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呀。”
燕危沒理他, 眼神一動,沉聲道:“動手。”
晏明光瞬間拿出儲存在信息面板裡的普通飛鏢,揚手便毫不猶豫地朝懸浮地皮骨傘打去。與此同時, 林縝手中長弓一拉,連續十發箭羽準確無誤地打在了飛過來的皮骨傘傘柄上。這些傘已經一擁而上,魚飛舟雖然不知道林縝和燕危方才的對話什麽意思,但身為樓內種子玩家的素質讓他沒有絲毫停頓地出手攔住了靠的最近的皮骨傘。
燕危站在三人身後,留意著皮骨傘現在的攻擊力度。
待到這些皮骨傘已經被激怒到了能夠一擊必殺燕危的地步,燕危往前一步,迅速道:“差不多了,你們後退。”
話落,已經完全處於暴躁狀態的一百多把皮骨傘一湧而來,在洞穴中掀起陰涼的風,夾帶著森森冷風衝著最前頭的燕危而來——
幾十分鍾後。
總算知道上一次下井的時候燕危幹了什麽的林縝:“……”
“所以我們碰到你的時候,根本不是傘在追你,而是你在追傘……”魚飛舟語氣還有些驚訝,“我覺得我應該道歉——燕危,之前是我看輕你了。你很厲害,樓內世界……會是你如魚得水的舞台。”
燕危只是笑了一下。
他戴著手套,一手用力將普通皮骨傘按在地上,一手拿著工具將傘骨拆了下來,掉落的人皮傘蓋瞬間腐朽,一枚普通死者指骨落入他的手中。洞穴的一次道路入口,晏明光轉身間,動作利落地將最後一把差點逃走的皮骨傘踹到了燕危身邊。
燕危一手接過,再度重複拆傘的動作,口中說著:“第一百五十二把。加上之前的一百二十六把,我們現在一共有兩百七十八個普通死者指骨,外加三枚少女指骨。走,下一個。”
又是約莫一個小時後。
燕危收起這一條路上的最後一枚指骨,道:“這裡的一百九十一枚普通死者指骨和少女指骨都到手了,現在一共四百六十九枚普通死者指骨,四個少女指骨。”
兩個小時後。
“現在已經下午了,離日落只有三個小時,我們收工去找寧翼,”燕危將最後的指骨收進信息面板的儲存欄,“總共……八百五十七截普通死者指骨,五枚少女指骨。”
除此之外,他們還獲得了一些身體指數和感知力加成,並且破了所有的回溯幻境,掉落下來的四個道具正好四人平分,各自拿走了合適的。
晏明光收起長鞭,淡然道:“走。”
賭樓區。
遊銳死後,最後一個開著的投影視角灰了。
這一次引發搶答模式的七層賭樓副本,在這一刻徹底進入了觀眾死角,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副本此刻正在發生什麽,又有什麽人會在最後走出來。
這在難度頗高的賭樓副本裡是比較常見的。特別厲害的玩家從來不在乎投影開放時間帶來的那些獎勵反饋,反而會為了不讓自己的技能或者底牌被所有人都看到並且研究,從而選擇放棄開啟投影——畢竟登樓的時候,人心也是通關副本需要把控的東西。
一般到了這個階段,說明副本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安康古鎮的副本就要結束了。
“如果yan這一回能順利走出來,就算不是最佳玩家……其他組織也會心動了,潛力無窮啊。”
“未必。你一直在這邊看,還不知道吧?月芒上面有高層玩家發話了,就算yan從這個副本出來了,月芒的人已經準備好了下個副本見。”
“為什麽?蔣修雖然是種子玩家,但說到底還是普通的十層,又不是幾十層甚至五六十層的種子玩家。現在yan已經比蔣修和鄭茂加在一起價值還高了,月芒完全可以放棄仇怨轉而伸出橄欖枝啊,這樣一搞,豈不是和yan不死不休了。”
“蔣修算什麽?這是面子問題,要是這件事解決不了,月芒的新鮮血液輸入絕對會輸給其他組織,到時候資源配額搶佔也會因為種子質量處於劣勢,帶來的後續影響太多了。他們哪裡是為了蔣修和鄭茂啊?這是為了月芒自己。”
“但我覺得,這次yan拿不了最佳。林縝、魚飛舟和寧翼,哪個不是硬點子?說不定他們有人直接破局反超了yan的搶答分呢。”
“我也覺得,我不相信一個隻過了一次副本的新人,身邊還帶了個疑似累贅的一層玩家,能在這種副本裡再度拿下最佳?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
投影已經變成了完全的黑色,投影前的討論聲卻越來越多,下了注此刻又回來等待結果的玩家也越來越多。
快結束了。
燕危是最後一個出水井的。
由於他們四人的身體指數差距,林縝魚飛舟先出去,晏明光在後頭拉著燕危出來。
燕危還沒出來,就感覺水井外頭似乎氣氛不太對勁——他的感知力讓他感受到了水井外。待到晏明光將他拉了出來,他才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魚飛舟、林縝和晏明光都做出了隨時準備出手的姿勢。
他們四人前方,寧翼手持短刀立在林中,右肩處的染滿了血,肩胛骨的地方一片被私下皮的血肉,還有沒有止住的血一點一點往下流著。
她左手握著短刃,短刃的刀刃處也滿是鮮血。
燕危眉梢一挑——這個時候如果他們玩家起了衝突,天黑在即,到時候誰也討不著好。
他心思活絡,拽了一下晏明光,打算自己走上前去處理這件事,還未邁開腳步,寧翼卻先開口了。
她面色不變,仿佛肩膀處的傷口沒有一點痛覺一般,嗓音十分平淡而清冷:“遊銳死了,我把神婆殺了,我路上遇到胡阿雲,受傷了。”
燕危目光微動,無聲地勾了勾嘴角。
寧翼這一句話,已經是要要合作的意思了。
遊銳死了,那麽除了重傷的宋譽,能夠通關的只有站在這裡的他們五個人。她還把神婆殺了,卻沒有任何反饋和搶答分,說明玩家幫忙無皮女鬼們報仇這條路是行不通的,階梯線索不在這裡。而來水井的路上遇到了胡阿雲,說明寧翼興許是用了什麽底牌才快速到達這裡的,就算這樣也還是受了傷,她一個人不可能是胡阿雲的對手,胡阿雲也快到水井了。
燕危瞬間想明白了寧翼帶來的信息量和所有的關竅,寧翼也在這時候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短刀,刀尖遙遙地對準了燕危。
她的語氣仍然墜著寒霜:“你能做決定。我知道你們在井底拿到了東西,我有方法,合作還是不合作,一句話。”
燕危眨了眨眼,淡茶色的雙眸如星辰般明亮。
片刻。
他輕笑一聲:“魚飛舟好像和我說過,你從來不開投影的……那既然大家都清楚了,我也不藏了。寧翼,三次抬樓會獲得樓饋贈的技能,你的是……類似於能限定次數看穿一個玩家的基礎數據吧?再加上一開始我拿到的那兩分搶答分,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真實實力,看不起蔣修,也覺得他和鄭茂死定了,從頭到尾就沒打算摻和,對嗎?”
寧翼淡漠的雙眸閃過一絲驚詫。
“我們拿到了井底下所有的指骨,你當初找到的線索裡面,有對付幕後操控者的方法吧?我們交換。”
“隻交換,最後的搶答分各憑本事。”
“那當然,最佳玩家誰都想要——但前提是我們能活下去,”燕危扯了扯嘴角,“我不怕合作,因為就算我們輸了,你一定比我先死。”
“什麽,要合作?”林縝歎了口氣,“那不就只剩下打boss了?無聊。”
寧翼卻斬釘截鐵道:“我來自月芒,我們是敵人。我為你保密,提供我的線索,你提供你的隊友,你的線索。”
——這只是暫時的合作。
副本結束後,是敵是友還不可知。
此時,周遭山林吹過一股涼風,吹動著幾人的衣擺都簌簌作響。分明還只是下午,山林間卻十分昏暗,獵獵風聲仿若來自地獄的呼嘯。
歌聲響起來了。
那首民歌像是從遠方傳來,又像是在四面八方環繞,若遠若近,少女尖細的嗓音幽幽飄渺,一點一點恐嚇著人的神經。
晏明光驟然轉身,手中飛鏢用力拋出,將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無皮鬼釘在了樹上!
胡阿雲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了五人面前。
她仍然和早晨燕危看到的時候一樣,一身精致的民族服飾,面容白皙,神情溫婉。
她的嘴唇輕動,唱出了森涼的歌聲——果然每晚的民歌是她唱的!
一首歌唱完,她站到了幾人的面前。晏明光等人蓄勢待發,燕危眼神微凝,揣在風衣兜裡的手輕輕摸索著硬幣的邊沿。毛骨悚然的感覺爬滿每個人的全身,幽幽深林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們。
胡阿雲笑著,一字一句,嗓音溫和:“你們什麽都知道了吧?有人殺了我們年邁的神婆,還有人毀了我所有的傘……”她看了燕危一眼,表情頗為遺憾,“我本來想讓你活著看一看最後一個黃昏的,但現在我實在是太生氣了,現在就想讓你成為我的收藏品——我會仔細對待你的皮的。”
話音剛落,周圍的林木之中,驟然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的無皮鬼。
燕危的第一反應是眼睛要瞎了。
他懷疑樓和潔癖有仇,每次都來挑戰他的下限。
無皮鬼已經圍了上來。
晏明光和林縝等人紛紛動手將無皮鬼們暫時擋在了一定的界限外,胡阿雲沒有動,她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們,一個個無皮鬼全都繞開了她。
燕危此刻也顧不上潔癖,側身躲開了一個撲過來的無皮鬼,慣性下在地上翻滾了幾圈。
魚飛舟從不遠處給他拋來了一個東西,一邊和無皮鬼纏鬥,一邊喊道:“戴上!我剛兌換的對講機!”
魚飛舟繼續給其他人拋,燕危立刻將這個小型的耳機一樣的東西塞進了耳朵裡。
雖然比不上燕危和晏明光用長鞭可以直接心靈交流,這個信息面板商城能夠兌換到的微型對講機還是能達到不用喊話就能交流的地步。
一戴上,又一個無皮鬼朝燕危撲來。
他又翻了個身,全身都被山間的泥土滾了一邊。晏明光長鞭一甩,在無皮鬼又撲來的一瞬把燕危拉到了身邊。
燕危站在晏明光身後,聽到對講機裡傳來了寧翼微喘的呼吸聲,立刻道:“寧翼,對付胡阿雲的方法是什麽?”
另一邊,寧翼完全感覺不到肩膀傷口的疼痛一般,右手持短刃砍斷了伸來的鬼手,微微喘著氣道:“只有四個字。”
“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