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危心中閃過千萬分吐槽, 表面也沒有顯露出來。
這可是能控制無皮女鬼的大boss,現在沒有對付她的方法,不敢惹, 惹不起。
雖然他今天是不死狀態,但還是會受傷的。而且胡阿雲明顯不是第一個副本遇到的那種不是很靈活的boss,她和一個正常人一樣有思想有感情, 燕危要是現在暴露了不死的狀態,他們之後要是還要打boss,那可就沒了這一層底牌了。
他溫聲道:“謝謝你。你還淋雨了, 不然還是你喝吧,我一個男的也沒那麽嬌氣。我怕你病著了。”
燕危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裡面, 溫柔的人最易模仿。他只要收斂了一身鋒利的氣質,淡淡地笑一笑,不管是拒絕還是接受,全都從為對方好的角度出發就可以。
胡阿雨——或者說是胡阿雲也不能免俗。
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點點頭道:“好。燕小哥,你是我這麽多年, 難得遇到有好感的人。”
燕危:“……”他其實不是特別高興。
“已經很久沒有人給我遞過紙巾了, 他們都討厭我。可前天傍晚下雨的時候,你給我撐了傘, 還給我遞了紙巾,我記到了現在。”
燕危:“……”那他可能是後悔到了現在。
“希望今天你能在我們鎮子裡玩得盡興一些。”
燕危一手抄兜, 藏在口袋裡的手緊緊地抓著那枚燕子硬幣。
胡阿雲這話說的……仿佛是在暗示著她願意因為那些舉動讓燕危暫時多活一會, 但是今天結束, 她必然是要動手了。
如果不是燕危現在沒辦法暴力通關,他真的很想直接把內心的吐槽扔胡阿雲一臉。
他喉結輕滾,不疾不徐道:“好, 我會的。”
胡阿雲轉身要走。
可她剛剛側過身,燕危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貌美的廚娘腳步一頓,驟然問他:“燕小哥,如果有一天,你被人丟進了火裡,可你只要燒死另一個無辜的人,你就可以離開,你會選擇燒死那個無辜的人嗎?”
這問題一出口,還在房內的晏明光已經無聲地握緊了長鞭鞭柄,隨時打算出手。
——這是一道生死題。
如果回答不會,會不會讓現在還十分平和的胡阿雲瞬間暴怒?如果胡阿雲現在驅使所有無皮鬼對他們出手,那燕危和晏明光再厲害也得交代在這裡了。
如果回答的是會……
也有一定幾率胡阿雲想要的其實是善良的回答,而選擇了自私活下去的人讓她看到當年的自己,覺得燕危也不是她心中美好的樣子,怒而動手……
不論怎麽選,都有一定折在裡頭的風險。所以晏明光已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情況不對就將燕危拉到自己身後。
可這個問題的回答者居然是在場最輕松的那個。
燕危眨了眨眼,一雙淡茶色的眸子閃動著光華。他嗓音清冽,語氣卻吊兒郎當道:“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胡阿雲面色驟然一沉。
“因為我不會讓人把我丟進火裡,也不可能有人能把我丟進火裡。”
胡阿雲神情一怔。
片刻,她低吟吟地笑了一聲:“燕小哥果然是個很有趣的人。那我希望……你能真的不被丟進火裡吧。”
她這話越來越低,語調越拖越長,少女般清脆的嗓音硬生生被拖出了幽涼的森然感。
說完這話,她終於沒有停留,端著托盤離開了。
燕危回頭和晏明光對視了一眼,兩人絲毫沒有拖遝,抬腳快步走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迅速朝著水井的方向趕去,爭取用最快的時間將所有指骨拿到手。
五間客房中,燕危和晏明光的客房在第三間,處於正中間。胡阿雲從一個方向走,他們就從另一個方向離開。離開的時候,兩人路過了宋譽的房間。
宋譽的房間本來住著兩個七層玩家,可第一個晚上宋譽的舍友就死了,只剩下宋譽一個人住。昨天宋譽受重傷,孔語薇和呂牙送宋譽回來,也沒有在這間房留下。
可是此刻,這間房的房門卻是開著的,在門外路過,就可以看到裡頭躺在床上沒有什麽行動能力的宋譽。
鬼怪是不用開門的,從這幾次的經驗來講,這個副本裡的鬼怪可以直接出現在房間裡,也可以直接消失,在物理層面上並沒有什麽限制。
會開門的,只有人。
燕危只是掃了一眼,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晏明光腳步微頓,停駐在門口看了一眼,這才離開。
燕危回頭望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道:“看到了吧?我昨天就說了,生死面前,人的情義根本不值一提。只可惜孔語薇和呂牙昨天特意開這房門想吸引鬼怪,結果鬼怪選中的反而是他們。”
晏明光眼皮微抬,平靜道:“也許你是對的。”
他們腳下未停,動作迅速地朝著水井而去。
胡阿雲從燕危房門口離開之後,路過其他客房,在走廊末尾最後一間客房前停了下來。
其他房間都空了,唯有這間……裡面還有人。
她在門前停下,一手端著托盤,一手節奏規律地叩了三下房門。
“誰啊?”遊銳打開房門,“魚飛舟嗎?謝謝你剛才的關心,我——”
他嗓音一頓。
望著面前端著熱薑湯的貌美廚娘,遊銳本來還有些疲倦隨意的神情驟然一變,面露驚駭地往後退了一步。
胡阿雲仍然笑著:“小哥,你怎麽了?”
“沒、我沒怎麽……”
“這幾天天涼,我擔心旅人們生病,特意熬了碗薑湯。小哥喝了吧?”
遊銳下意識看了一眼散發著熱氣的薑湯,面色越發驚慌。他踉蹌著又後退了一步,趕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喝。”
本來還笑著的貌美廚娘臉色一沉。
她微微磨了磨牙齒,溫婉的笑容緩緩變得猙獰了起來。那本來有些遮住她面容的氤氳熱氣驟然消散,湯碗裡,深褐色的薑湯完完全全變了個樣。
——那是一碗水銀。
胡阿雲一手端起那碗水銀,一手往前伸,好似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按住了想要逃走的遊銳。
“你要幹什麽!?這是什麽!?有人在嗎!!救救我、救命啊啊啊啊!!”
遊銳感覺自己用盡了全力在抵抗,可那按住他肩膀的青蔥玉手卻絲毫未動,一點一點地將他的身體往下按了按。一隻無皮女鬼出現在了遊銳的身後,血肉模糊的手按在了遊銳的頭頂,徒手在他的頭頂上劃出了一道“十”字形狀的裂口。
下一刻,胡阿雲將那碗水銀舉到了他的頭頂,碗口微微傾斜。
水銀從遊銳頭頂傷口澆灌而入的最後一瞬間,遊銳恍惚間想起來,似乎有一種完美將人皮與人肉輕松剝離的方法。
用利器將人頭皮劃出一個十字的傷口,水銀從頭皮的切痕中澆灌而入,會把肌肉和皮膚撕扯開。人皮會在那個人死前的掙扎扭動中……蛻出完完整整的一幅人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危和晏明光到達水井口的時候,與同樣趕來的林縝和魚飛舟撞了個正著。
林縝把玩著手中的長弓,站在水井口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哎呀,怎麽又是你們,難道我們這回又要在水井底下碰見了?也對,副本都到最後時刻了,不用想也能猜到水井底下那些皮骨傘會不會有什麽用了,可是賽點,搶答分只有一份誒——不如我們現在就打一架?”
“林縝!”魚飛舟一把拉住了林縝準備拉弓的手,“時間太急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今天廚娘會什麽時候突然大開殺戒,沒時間給你玩!”
林縝翻了個白眼,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長弓。
魚飛舟走到林縝前面,歎了口氣,溫和地對燕危和晏明光道:“合作吧,怎麽樣?”
燕危眨眨眼睛,神情乖巧地站在晏明光身後,吊兒郎當地玩著坤在他左手腕上的鞭子。
晏明光淡然道:“可以,關投影。”
魚飛舟和林縝也不是第一次了,自然知道這是因為燕危在。
林縝哼笑一聲:“合作也挺好玩的,我上次沒看到燕危怎麽活下來的,這次我可要好好看看。哎小寵物你別瞪我,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把投影關了。”
魚飛舟笑了笑:“我也關了。”
既然四人投影都關了,林縝和魚飛舟在承諾方面的人品也是信得過的,燕危也不拖時間,直接解開了纏在手腕上的鞭子,跨一步走到水井口邊往下看了一眼。
他邊拿出手套戴上,邊說:“行,第二次合作,我不多廢話了,大家都知道水井底下還有的那些皮骨傘肯定有用,數量粗略預估還有五六百把甚至更多,今天每一秒的時間都很珍貴,我不想我們在井底因為入口不一樣,找人還要浪費時間。”
他戳了一下林縝:“你,兌換一根長繩子出來,連續綁在我們四個人的身上,晏明光綁最前面先跳,林縝魚飛舟隨後,我最後跳你們在下面接住我,這樣我們不會分開。下去之後,用上次找路的方法,這次把所有可能的路都走遍,找到處於其他路線的所有皮骨傘。”
林縝雙手抱胸,“嗤”了一聲道:“你讓我兌換我就兌換啊?要不你和我打一架,讓我享受一下虐菜的快感,我就幫你兌換。”
燕危瞥了他一眼。
對付一個神經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神經病。
“行啊,”燕危說,“但我不打架,我要用獨特的比法。我們身上什麽也不綁,也不能做任何緩衝和借力,直接放松身體從水井裡掉下去,看誰毀容程度高就聽誰的。比嗎?”
林縝:“……”
三分鍾後,林縝眼神幽怨地掏出了所有用他自己的邀請函給四人兌換的工具。
其余三人在燕危的指揮下準備就緒,燕危綁緊腰間的繩子,再度往水井底下探了探頭。
隨後,他拍了一下要第一個下去的晏明光的肩膀,沉聲道:“走,下井,我們用最快的方式將所有指骨帶上來。”
緊跟其後的魚飛舟一愣:“你好像沒說最快的方式是什麽?”
燕危朝他露出了個自信的微笑:“你一會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