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船, 公主殿下就為當初那一聲聲“鰥夫”還債了——
她眼中的爹並未多理她,隻把目光從她臉上淡淡掃過,接著便看向了岑羽。
滄沉:“路上還可無聊。”
岑羽哭笑不得, 人家都是問路上順不順利的, 你問我無不無聊。
不無聊,有貓擼,還有公主殿下陪著嘮嗑。
一旁被忽視的鳳婷扯著腰飾,默聲撇嘴,一副不高興、但也習慣了的樣子。
岑羽便一下猜到, 這位公主的原裝爹怕是個極為嚴厲的父親,平常對女兒多是不假辭色, 滄沉這樣, 她才能習以為常地接受。
岑羽:難怪滄沉挑這位長老頂替身份——性格得一樣冷淡。
就是不知道滄沉清不清楚,他如今白得來的這位女兒,正是天界罵他鰥夫的那位。
結果滄沉與岑羽敘完話, 便神情淡漠地問公主, 這趟天界之行如何,有沒有闖禍。
岑羽意外:他竟然已經知道這白得來的女兒是誰了。
公主早已低頭,自我檢討道:“爹先前說的是,女兒莽撞自負, 把事情搞砸了。”
滄沉淡淡道:“原本便也沒指望你能做成。”
鳳婷抬眼爭辯:“可我至少帶了酒回來。那酒沾了那位岑羽君的福運, 說不定也能有用。”
滄沉板起臉, 做著一個威嚴的父親:“胡鬧。”
鳳婷跺腳:“我沒有胡鬧!”說著看向岑羽, “爹不是也認識這位玉露台的小仙官嗎?你問問他好了,看我有沒有胡鬧!”
岑羽心底輕咳:公主殿下, 那個酒, 真的只是用來辦酒席用的, 沒別的作用。
不過眼前這對假父真女的對話倒是提醒了他,公主一直說要見他見他,到底是有什麽事?
鳳婷已經因為與她假爹的話不投機,氣得直接跑了。
岑羽借機問滄沉,到底是有什麽事,能讓這位鳳族的公主特意上天,鬧事都要尋他?
滄沉:“想必是他鳳族族內的一些要事。我也剛來,才換了身份過來接你。”暫時也不清楚。
岑羽看看滄沉:“你只是易容,不是奪舍?”原來那位長老被他弄哪兒去了?
滄沉一臉淡定:“把人敲暈了綁起來最簡單。”
岑羽低聲說笑道:“你這樣,鳳族更要討厭你了。”
滄沉:“他們討厭他們的,”說著側頭看岑羽,“你不討厭便行。”
岑羽:他剛剛是不是被糊了一臉情話。
岑羽又想起那位跑掉的鳳族公主,說:“如今正是巧,你做了她爹,她給你當女兒。”
滄沉淡淡道:“不巧。她罵我幾聲鰥夫,如今喊幾天爹來抵消,是我看在他們神女先祖的面子上,不同她一個小鳳凰多計較。”
岑羽好笑:龍祖宗您可真大度。
滄沉忽然道:“那幾聲鰥夫,想必也叫你操心了。”
岑羽眨眼:“我操心什麽?”
滄沉:“放心,我既無前妻,也無舊情,如今元陽尚在,用凡間的話,還是完璧一塊。”
岑羽:“……”
當你的長老吧,話真是越來越多了。
—
滄沉帶著岑羽進入了鳳族的地界。
說實話,若不是已經知道這裡是鳳族,甫一看,到處鬱鬱蔥蔥、高樹茂枝,還以為是凡間的哪處山林。
滄沉像在散步一般,邊帶著岑羽邊解釋,說鳳族人的原身是鳳凰,鳳凰說到底也是獸,獸類喜愛山野叢林是天性,就跟龍喜歡臥在山裡休眠是一樣的。
當初大戰初捷,父神為各族造生息泉繁衍族群後代,鳳族的神女便將生息泉丟在了凡間一處深林中,因此鳳族不住天上,也不在河海湖泊,只在這處神女欽點的山林中。
而等岑羽跟著滄沉更深入的進入到鳳族居住的地方,他驚訝的發現鳳族與不拒山的將領們那般,也在生活上保留了族群最原汁原味的習性——
整個山林處處是木屋,搭建在地上的、橫吊在樹頂的,各式各樣。
往裡走,也有凡間集市那般的市場,只是集市依舊傍樹而建。
不僅如此,整個山林中除了來往的兩條腿的人,還有渾身紅羽的鳳凰鳥。
這些鳥就跟人似的,大大方方拖著大尾巴或走或飛地行在路上,有時候遇見熟人,還會停下來,直接用鳥喙說出人話。
時不時的,還能看到一些鳳鳥或單個或成群結隊地站在樹上。
亦或有兩隻單獨地站在一起談笑,偶爾相互清理羽毛,偶爾相互親昵地交頸。
岑羽看了隻覺新奇,想想又不奇怪:人才稀罕自己的兩條胳膊、兩條腿,獸類原本就有自己的原身,在自己的地盤上,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他也感受得出來,與外界隔絕的鳳族與不拒山一樣,民風淳樸,自由爛漫,不像天界,衣食住行都得有規有矩。
難怪滄沉要來辦事也要帶著他,怕是也知道他不喜歡天上,特意帶他出來散心。
唯一不妙的,就是小花不知是不是因為變成貓的關系,竟也有了貓的一些習性——看到有鳥就想上樹。
岑羽把她兜回來好幾次,她還要不高興地對著樹嗷嗚嗷嗚叫喚,直叫得樹上的鳳凰鳥低頭看過來。
看是長老帶著位眼生的天界裝扮的小哥,小哥懷裡還抱著隻小橘貓,紛紛熱絡地笑起來。
邊笑還要邊揶揄岑羽懷裡的小花:“天界的貓與我們這裡不一樣嗎?我們這裡都是喵喵叫,怎麽你是嗷嗚嗷嗚的叫。”
又頗為放浪地笑道:“我們這裡啊,只有發情的貓才是‘嗷嗚嗷嗚’的叫的。小家夥,你這麽小,就已經想要小公貓了嗎?”
小花:嗷嗚?
岑羽趕緊把貓抱走。
樹上的鳳凰鳥們又咯咯咯地笑,見岑羽這般受不住話,轉而對領著人的滄沉、他們眼中的長老:“這位小哥長得忒標志,以前沒在域長老身邊見過,是新認識的嗎?域長老若是對他沒那些意思,不若介紹給我,我們姐妹都喜歡得緊。”
岑羽怎舌,鳳族民風這麽開放的?
滄沉轉頭看了眼樹上:“誰說我無意?”
鳳凰們又是一陣咯咯咯地笑:“有意嗎?那完了,鳳婷回頭得找我們哭了,她從前可是一直標榜自己有個無欲無情地長老爹的。”
又道:“您這般,傷的不是您親閨女,傷的可是從前被您拒絕的那些公鳥的心啊。”
岑羽快步往前,同時把小花的兩隻貓耳朵按緊:你現在小,阿姨們聊的這些,
你現在還不能聽。
那群鳳凰卻還沒放過他們,竟揚聲喊:“天界的紫衣小哥,長老那邊若是溫存得不開心,不若再來找我們。公鳳凰總歸是沒有母鳳凰交頸交得快樂的。”
岑羽忽然覺得,比起鳳凰們,龍言龍語真的也還好。
他也是來了、親眼見識了才知道,如鳳凰這般的獸族,不似天界,也不是凡塵,沒有什麽所謂的物欲熏心,大家生活在自己的地盤,唯一想的,便是曬曬太陽、好吃好喝,開開心心、高高興興,梳理羽毛、交頸繁衍。
而交頸和繁衍,幾乎貫穿了普通成年鳳族的一生。
大家就算沒事做,聚在一起,想的也是今天能不能遇到喜歡的鳳凰。
我喜歡他,他喜歡我嗎,我們相互喜歡了,就可去找根鳳凰木去交頸了,交頸完,我們若還相互喜歡,便繼續常伴下去,若是哪日心生厭棄,便從那根梧桐枝上飛走離開,離開了,去尋找新的伴侶。
若是期間得生息泉賜福,孕育出鳳凰蛋,便在鳳凰蛋生出後,將蛋交予族群的長老,由長老送進鳳凰窟孵化,孵出小鳳凰,再送回給母鳳、或者是還在與母鳳一起生活的公鳳凰。
岑羽為這樣在他看來頗為“原始”的族群生活覺得新奇。
但也僅限於此,絕沒有站在人的角度,覺得人的生活方式比起這些有多“進步”。
唯一覺得有些不太能接受的,就是鳳凰們求偶、交頸得十分公然、開放,連話都說得那般直白粗暴。
且因為這樣的民風,當地生活處處可見繁衍用品。
比如岑羽逛到集市,隨手拿起一個逗貓棒似的羽毛製品,賣家湊過來,笑嘻嘻道:“化作人身交頸的時候,如果用這個挑逗你的伴侶,他一定能頓時變成餓狼撲向你。”
岑羽:????
岑羽拿起一個軟軟的墊子,想給小花當貓窩,店家:“這個墊子變大變小都可以。原身時一個人用,這麽大就夠了,若是你想與伴侶交頸時用……”
岑羽適應能力飛快,已經能跟店家搭話了:“我不想。”
店家一臉惋惜地從岑羽手裡將墊子拿了回去:“我這就是這麽用的,你不想,就別買了,去別家看看吧。”
岑羽:……
等隨著滄沉去了他長老的家,管家身份的男人熱絡地領著岑羽去客房,也要說:“小仙官您放心,我們客房都是用的特質的木頭,您裡面有任何動靜,都不會傳到外面。”
又笑說:“域長老先前叮囑我們,說有客人來家裡住,我早早便將一應物品都給您置辦齊全了。”
進門一看,不久前才在集市上見的交頸專用的羽毛、軟墊……等等,全都一個一個擺放在床頭。
管家一臉“我可真會辦事”的驕傲:“您覺得如何?”
岑羽:“……謝謝。”
待管家走了,岑羽終於憋不住地鬧了一個大紅臉,他倒也淡定,畢竟先前已經聽過不少龍言龍語,也不是第一次在滄沉面前臉紅了。
“早知道這樣,我還是在天界呆著孵龍。”
滄沉抿了絲他也很無辜的笑意:“我今次也是第一次來鳳族,沒料到會是如此。”
岑羽:哦。
滄沉幽幽道:“倒也符合獸類本性。”
岑羽:哦。
滄沉做著這假長老,還以主人的身份客氣起來了:“見諒。”
下一刻,滄沉隨便看看似的,拿起床頭一根羽毛製品,那讚許的神色裡分明寫著:花樣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