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睡得異常隔屁股。
次日大清早, 大家一起坐在域長老家的大梧桐樹下用早飯,岑羽還是有種被隔著的感覺,吃個早飯都沒安生, 屁股在木凳子上時不時挪幾下。
對面的鳳婷疑惑抬眼, 岑羽正經地端著碗、拿著筷。
哪成想鳳族的公主格外能體察民情,竟當面道:“你屁股怎麽了?”
“……”
岑羽淡定道:“沒怎麽。”
鳳婷一臉“胡說, 你明明有什麽”的洞悉,還特意彎腰, 視線穿過桌下衝岑羽那兒看去。
被她的假爹打斷:“今日巡城。”
鳳婷聞言,立刻從桌下拔回腦袋坐直, 撇嘴:“知道啦。”
岑羽趁機又挪了挪屁股。
鳳婷敏銳地察覺到, 立刻瞪眼過去:還說沒什麽!
假爹起身,鳳婷見狀忙放下碗跟著站起來,這次岑羽再挪屁股,終於沒人再盯著了。
他心裡哭笑不得,眼神則往那位始作俑者瞥了過去,
始作俑者尚未離席的袍角下溜出了一小截鱗毛,在桌下纏住了岑羽的腳腕。
岑羽端著碗, 桌下拿另一腳給那鱗毛撥開。
要及時跟上她假爹、又分心在岑羽身上的鳳婷見桌邊的岑羽又有了新動靜,立刻扭頭, 無聲地動了動嘴, 好奇心膨脹:你到底幹嘛?
唯有一直蹲坐在桌下的橘貓小花目睹了一切, 最後在鱗毛快收進袍角裡的時候,玩兒似的,朝那一小搓鱗毛撲了過去。
剛撲到, 倏地被拎著後頸放到了桌上。
大青龍:別只顧自己貪玩, 陪著阿羽。
小花:嗷嗚~嗷嗚~知道啦~
滄沉摸摸她的貓腦袋, 看了眼岑羽,岑羽也跟著摸了摸,回視了下滄沉。
小花舒服地閉著眼睛被摸著,如當初還是龍藤時那般,嘭一下,在頭頂開出了一朵小紅花。
鳳婷看著桌上的小貓,驚奇不已,從她假爹身後探出身:“貓還會開花?”
腳下不停地跟著他假爹離開的腳步。
岑羽摸摸小花,摸摸小花頭頂的紅花,再衝鳳婷揮手:這隻“貓”當然會開花,人家可是藤本結出來的。
或許正因為這樣,小花格外喜歡爬樹,尤其喜歡鳳族的梧桐,還招鳥喜歡。
飯畢,岑羽帶著小花出去逛街遊玩,這腦袋上開了花的小家夥,又引了樹上的一群鳳凰。
鳳凰們咯咯咯地笑,說天界的貓這般不同的嗎,頭上還會長花?來,來姐姐們懷裡,讓姐姐們看看。
小花呲溜一下便躥上了樹,岑羽抱都沒抱住,一轉頭一抬眼的工夫,小崽子已經窩在一片香噴噴、軟乎乎的鳳凰鳥的大翅膀裡了,頭頂嘭嘭嘭地接連開花,開心極了。
岑羽:乖乖,這大概是最討鳳凰們喜歡的龍了。
岑羽站在樹下:“小花!”
鳳凰鳥們:“小仙官你自己去玩吧,你且放寬心,有我們在,保管把這小家夥照顧得好好的。”
岑羽放心得很,見小花沉醉軟羽溫香,一點也不想跟他走,便隨它去了,隻拜托鳳凰們看著時間給它弄點露水喝,晚飯前再將它送回域長老家中。
鳳凰們擼著貓:“知道啦。”
—
另一邊,鳳婷跟著她的假爹日常巡城。
這是長老與公主們向來都要分擔的族內事務,是責任,又很無聊。
因為鳳族與外界隔絕,亦與世無爭、民風淳樸,千千萬萬年都未曾有過動蕩,小打小鬧什麽的,族人也都自己能解決,並不需一族的長老與公主插手。
於是這每月一次的巡城,在域長老家,反而成了固定的父女獨處時間。
往日,每每到這天,父女倆走在路上,域長老都要對鳳婷耳提面命一番,令她務必記著自己的身份、不忘她一族公主的職責,再考教些書本內容、術法武學。
今日這位爹卻什麽都沒說,隻時不時拿目光瞧些路邊攤位上的小玩意兒,偶爾駐足,將個把小玩意兒拿起來看幾眼。
鳳婷起先還等著被訓被考,很是規矩、老老實實地跟了一路。
等發現她爹今日沒半點要訓她考她的意思,頓時放松了,步子都輕松了起來,袖子也甩起來了。
而這丫頭著實眼尖,滄沉不過才駐足了幾次,她便猜到什麽似的,探著腦袋在滄沉身後,問:“爹,你是想買什麽東西送人嗎?”
滄沉站在攤位前,手裡拿著一個小東西,轉頭掃了鳳婷一眼。
鳳婷一臉了悟,擠眉弄眼:“送給天界那位小仙官?”
滄沉將小東西擺回去,繼續往前走。
鳳婷跟緊:“我今早可是親眼瞧見你從他房裡出來的!”
那又如何?
滄沉沒半點扮演域長老的自覺,只是斂了龍息、換了張臉而已,從頭到尾還是他自己。
被人看見便看見了,滄沉既不解釋,也不否認。
落在鳳婷眼中,便是默認。
默認了她看到的,也默認了她的猜測。
鳳婷一驚一乍:“爹你竟然真的……”
真的對那小仙官……!?
她還以為鳳凰們傳音同她瞎說的,說她爹接了天界的小仙官,很是親密的樣子,還在他們嬉笑揶揄時回了句“誰說我無意?”。
鳳婷原本當她們放屁的,如今……
鳳婷:難怪那小仙官以給玉露台開分鋪的由頭過來,來了卻既不考察,也不去見負責商鋪事務的長老。
她還奇怪,從前沒聽說她爹認識什麽玉露台的仙官。
原來那小仙官是來給她當後娘的!?
鳳婷:“爹,你不早說!”
滄沉接話接得順理成章:“如今還沒到那步。”
鳳婷蹙眉:都被她看見從小仙官房裡過夜出來了,還沒到那步?
鳳婷:“爹,你是不是一個人的時間太久了,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求偶了?”
這話但凡是親爹聽的,一定免不了一頓打,假爹卻很能沉得住氣,非但不覺得這話刺耳,還覺得正是這樣:他往年休眠休眠再休眠,可不就一個人的時間特別久嗎。
不僅如此,滄沉還邊走邊閑聊似的,反過來問鳳婷:“如今我已同他表明心意,只等哪一日時機成熟,他願意對我點個頭。”
鳳婷此刻的心情其實挺複雜的,她與她爹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這麽久,她爹向來一副只打理族內事務、對其他無欲無求的樣子,她一度以為她爹這輩子最親的人只有她了,如今突然來個“後娘”,做女兒的,心底自然無法那麽快接受。
可如今她爹竟然與她聊起了這些,還似在征詢她,問她的意見,鳳婷心裡的責任感一下便被激發。
她想從前都是她需要她爹,如今她爹需要她,她不幫誰幫?
何況小仙官看著模樣好、性格好、脾氣也好,還同她處得來,正適合給她做“後娘”。
鳳婷一下想通,立刻道:“等?怎麽能等!?”
“爹你既然已經同他表明心意,他也已經什麽都知道了,那後面自然該是你表現的時候!”
滄沉和岑羽一樣,也很會抓重點。
他心道:表現。
鳳婷是沒吃過豬肉,但見過的會跑的豬可以繞鳳族山林幾百圈。
她一臉“你信我”,對滄沉道:“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自然是要讓他看到你的好。”
“你有什麽,你會什麽,你能給他什麽,你身上有沒有他喜歡的、在意的亮點特質。”
“你要表現這些,還要讓他看到這些。”
“他看到這些了,你還不能隻讓他看到,你要讓他親身感受到,這樣他才會知道,你的這些好對他都是有用的。”
“有用最重要!”
“好比一個廚子,飯做的好,就得做給喜歡的人吃,讓他喜歡吃、吃得開心。這樣他這個飯做得好的優點,才是能讓人看到、感受到的亮點。”
滄沉聽著。
鳳婷繼續:“除此外,還得多陪他,同他說話,與他一處閑逛,他要什麽給他買什麽,他說什麽你同他一起品評,他遇到麻煩你為他解決,他遭逢喜事你與之分享歡喜。”
鳳婷純真道:“從來都是一見傾心容易,日久天長最難。相伴才能知心意,相處才能近彼此。”
滄沉心道:相伴,相處。
鳳婷這時忽然湊近,掩袖低聲道:“其實爹還可以參照別人。”
滄沉:參照。
鳳婷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爹的臉色,準備見勢不妙立刻閉嘴:“比如龍神。”
滄沉:他自己?
鳳婷見她爹只是挑了挑眉峰,小小地松了口氣,繼續道:“爹你聽過天界那些傳聞吧?”
“龍神為岑羽君點仙籍。”
“龍神為岑羽君挪樹上天。”
“龍神帶岑羽君去白虎神的不拒山。”
鳳婷循循善誘:“領悟到了嗎?”
滄沉回視鳳婷。
鳳婷:“這簡直就是最好的追妻模板!”
鳳婷:“用最高貴的身份,袒護著,再拋卻身份,為他做旁人看來毫無意義的事!”
滄沉挑眉:原來是這樣。
他從前做那些,只是順從心意的做了,倒從未想過這麽多。
鳳婷接著剛剛的話:“一來,爹你如今乃一族的長老,小仙官過來為玉露台辦事,你自當事事大開後門。”
“二來,小仙官人都來了,爹你最近好歹抽點空多陪陪。就像我昨日那般,帶他四處逛逛、買買吃吃,再入幕看……看……”
不好,說露嘴了!
滄沉不緊不慢地問:“看什麽?”帶岑羽。
鳳婷閉緊嘴巴。
滄沉一個實話實說的術法從指尖彈過去,鳳婷立刻張嘴:“看龍神,看俊男。”
鳳婷:……
滄沉看著鳳婷。
鳳婷立刻苦臉:“……爹,我錯了。”怎麽能帶著她小後娘去看別的男人呢?
可她那時候又不知道小仙官會是她後娘。
卻聽她爹問:“看得如何?”
鳳婷嘴上的術法還在,當即呱呱:“還不錯。主要是那龍條兒順。”
鳳婷:……
滄沉:“他可還喜歡?”
鳳婷呱呱:“這我沒問,他也沒說。不過我看著還行。”
滄沉想起不拒山時,岑羽曾被吸進行兵軸,當夜,他身上便起了反應。
原來那日是看了他從前的樣子才會那般。
滄沉手裡變出一個卷軸,遞給鳳婷。
鳳婷嘴上的術法撤了,接過軸冊,神色疑惑:“什麽?”
滄沉淡淡道:“生息節前夕,我有些事要忙,都會在鳳窟。生息節當日我再去陪他,這幾日便由你帶他四處散心放松。”
滄沉:“這卷軸你也代我給他,夜晚枯燥時,可用以解悶。”
鳳婷拿了卷軸,還以為是她爹編的什麽酸詩要送給她小後娘。
待下午回家裡見了岑羽,把東西轉交了,才知道這軸冊竟是個和夜市小黑屋差不多的玩意兒。
再等那卷軸打開,將兩人一同吸進,見了軸冊內半人半龍、雄風赫赫的滄沉……
鳳婷當場兩條鼻血。
旁邊的岑羽努力地克制,問鳳婷:“是你爹讓你給我的?”
鳳婷抬袖子擦鼻血:“我爹說他這幾日很忙,沒辦法陪你,說給你這個,讓你晚上沒事做的時候用來解悶。”
岑羽:“……”
解悶是這麽解的?
鳳婷已經邊留著鼻血邊自顧從卷軸裡抽身離開了。
離開前,她對岑羽道:“你自己看吧,我不行了。”
岑羽看著眼前軍帳中衣衫半解、要露不露、腹肌八塊的滄沉:他也不行了。
這行兵軸明顯被人動過手腳,裡面原本只是被記載的場景,在岑羽這裡卻有如實質。
而軍帳內原本躺著休息的滄沉,忽然對著岑羽睜開了一對金瞳,瞳孔中倒映的身影,正是岑羽。
岑羽見這裡的滄沉竟然能看到他,嚇了一跳。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躺在了那對金瞳的身下。
金瞳一瞬不瞬地鎖著他,渾厚的龍息帶著那赤裸的胸膛緩緩壓下。
岑羽抿著唇,一腳蹬在那虛擬龍神的身上,把自己從行兵軸裡蹬了出來。
一出來,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給滄沉傳音,問:“你便是這樣幫我解悶的?”
滄沉也問他:“喜歡嗎?”
頓了頓,聲音低緩、語氣溫和道:“要說實話。”
岑羽或許是被這平穩的語氣帶的,默了一瞬,竟真的如實道:“……嗯。”
耳邊傳來滄沉的哼笑:“你既喜歡,這麽解悶有何不可?”
岑羽暗自深呼吸,穩住心,穩住人,穩住語氣:“這麽解悶,不如見真的你。”
滄沉:“來鳳窟?”
真的他如今暫時抽不開身。
岑羽要見他,只能來鳳窟了。
岑羽:“可以啊。”
只是,“會不會妨礙你?”
不是說來鳳族是有件事要做的嗎。
滄沉:“不妨礙。”
下一刻,岑羽再度天旋地轉,睜開眼,發現自己不但來了鳳窟,還變成了一隻小橘貓。
而自己這丁點大的橘貓窩著的,正是滄沉領口、肩窩的地方。
一貓一人軟毛貼肉肉。
但問題是,岑羽不是真的貓,他的五感裡是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的軟毛的,能讓他感覺到的,反而是與他緊貼的滄沉的身體。
這身體帶著他龍神的氣息,與隱含在肌理下的堅實的力量感。
以及沒有衣料阻隔的、親密無間的貼緊。
岑·小奶貓·羽:“……”
四周的人聲——
“域長老肩頭怎麽還有隻貓?”
“真可愛。”
“呀,是洞窟裡太熱了嗎?這貓怎麽還流鼻血了。”
幾不可聞的低笑從貼近在奶貓身邊的喉腔裡傳來。
衣服下,小奶貓從奶爪的爪縫裡伸了指甲。
卻被滄沉抬手,一巴掌輕拍在毛屁股上。
這是岑羽認識滄沉這麽久,第一次覺得,自己搞不過這條龍。
岑奶貓: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