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闊,只有他們一人一球,岑羽經常在單調枯燥中自己找樂子。
他拿乾坤袋裡的筆墨畫了許多身上帶鱗片的小動物。
什麽穿山甲、鱷魚、蛇、魚。
畫完就給小球“看看”,問它本體是哪個。
小球沾了墨在這些畫上滾來滾去,把畫滾得烏七八糟,岑羽就明白了:都不是。
那是什麽?
岑羽又想到了一個:“龍?”
小球忽然不滾了。
岑羽拿手撥它:“醒醒,別做夢了。”
小球抖抖抖,把默抖開在岑羽身上。
岑羽笑著拿手擋道:“又開始皮了。”
這日,向來頑皮好動的小球忽然安靜得出奇,不飛也不飄了,連床都沒起得來,只在枕邊慢慢吞吞地滾了兩下。
岑羽拿手去碰,發現小球非但不暖,渾身涼得出奇。
岑羽拿被子裹住小球,小球一動不動。
岑羽有些擔心,懷疑會不會是前一日泥水裡滾玩兒了太久,著涼了——即便他也不確定,一個蛋會不會生病。
一早上小球都窩在被子裡沒動一下,岑羽原本天天去樹下小睡,這一日也沒心情去河邊了,午飯後便臥回了榻上,半蓋著被子,小球攏在懷裡。
河邊樹下,龍神預感到龍蛋將要孵化,伸手向小木屋,幾層守護結界罩上。
——
天界,龍窟丟蛋這麽大的事,又恰逢龍神蘇醒之時,天君震怒。
再聽聞龍蛋被盜,只因區區凡人想用龍蛋當做修煉用的內丹,更是滔天怒意。
天君為此遣了羅蓬天王去往蒼山龍窟,又調了幾個文職的仙官與秋文一同前往。
龍窟內頭暈眼花地一數,九萬九千九的龍蛋,果然少了一枚。
羅蓬帶著他的幾十精兵,與秋文,另外幾位仙官站在龍窟前商討起來,最終一致決定,是哪個凡人、是不是凡人、為什麽盜取龍蛋如今都不是最重要的,龍神歸天在即,如今頂頂重要的,自是先尋回龍蛋。
於是眾仙家看向他們中的一位仙官:“朔悅仙君,你既管的是人籍,還勞煩你給查一查那凡人的去處。”
名為朔悅的仙官點頭稱是,掐指一算,算出了岑羽離開昆虛仙府後的去處。
朔悅:“是座山。”
羅蓬天王:“現在便去。”
朔悅正要說什麽,被秋文率先搶話道:“若是找到了人,他不願交還龍蛋。”
羅蓬威嚴道:“那便是凡人,也不同他多客氣了!”
朔悅欲言又止。
羅蓬天王已經扭頭上路了,秋文、幾個仙官頭也不回地跟上。
朔悅伸著手:“哎……”
你們倒是聽小仙說完呐!
那凡人最後到的地方,確實是一座野山,但那野山如今青雲罩頂、龍息澎湃,那是龍神蘇醒的野山好嗎!?
朔悅邊追邊想:還有秋文仙官,你真的確定那凡人拿了龍蛋?
他們這些天上當差的神仙,今日都是頭一遭知道龍蛋長什麽樣,合論一個凡人?
哎哎!你們先別這麽熱血上頭好麽,這事兒稍微想想都是漏洞百出。
等羅蓬天王領著他的精兵與幾位仙官到了龍息湧動的那座凡間野山,剛好跟被天君派來恭候龍神歸天的另一位天王對上。
那天王見羅蓬領兵而來,呵斥道:“羅蓬,你他娘的要造反嗎?”
羅蓬瞪眼扭頭看剛追上來的朔悅,朔悅乾笑道:“我正要同你說。”
秋文心虛地看著被龍息籠罩的這片山間野林,蹙眉問朔悅:“你確定是這兒?”
朔悅心說你可以質疑本仙的顏值,但你不能質疑我的專業水平,這是對本仙的職業羞辱。
朔悅點頭:“是此處。”
同來的一位仙官嘀咕:“那那凡人不是早死了?”
龍息之下,哪個凡人能安然地活著。
秋文唇角微抿:若真死了,死無對證也好。
卻忽聽身旁的朔悅小仙站在風裡攏著衣袖道:“諸位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朔悅輕飄飄地瞥了眼秋文:“別說龍窟,整個蒼山都有天兵把守,平時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如今竟然能讓一個凡人靠腿帶走龍蛋?”
秋文暗暗咬牙,不動聲色,旁邊的仙官解釋道:“朔悅君還不知道吧?那偷蛋的凡人,其實正是秋文仙官從前在仙府的同窗。”
朔悅發出了一聲爽朗上揚的:“哦?”
秋文被這聲哦激了下,微微一顫,解釋的仙君卻是被這聲哦鼓勵得打開了話匣:“要不都說同窗情同窗情。那人沒了內丹,別說飛升,修煉都不能了,秋文君必然是看在從前的同窗情誼,十分地同情他,才同他說了龍蛋的事。”
那仙官就跟第一時間在現場看到似的,說的有鼻子有眼:“至於怎麽盜走的,自然是找個時機,跟秋文君把酒閑話、談天說地,喝著喝著就把秋文君灌醉了,這才有了盜走龍蛋的機會。”
朔悅瞥瞥秋文,又一聲爽朗的:“哦!”
秋文被他這兩聲哦的,汗都下來了。
朔悅則笑眯眯地拍了拍秋文的肩:“倒是小仙眼拙,未曾看出秋文君的‘同窗情誼’。”
秋文未有多言,隻覺得這朔悅人精一個。
他聳肩挑開朔悅的手,冷靜道:“還是看看怎麽在龍神歸天前找到龍蛋吧。”
朔悅心裡笑,喲,又不找人了?是確定那凡人在龍息下活不成了,還是巴不得他早就死了?
朔悅不緊不慢地從懷裡摸出了一塊包著什麽的帕子,四平八穩道:“來之前,我已跟天君秉明了那凡人所在之地,天君便差人去不拒山,問白虎神借了這幾片龍鱗。”
有龍鱗傍身,也就不用怕龍息傷體灼魂了。
不過龍鱗總共也只有三片。
朔悅自己留了一片,第二片給了羅蓬天王,最後一天遞給秋文。
三位仙者穿雲而過,進入了龍息所在的密林,進入後才發現,這處不止有龍息,還有結界。
這結界是誰下的,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們能沒有阻礙地闖入,只因他們身上都揣了龍鱗。
秋文忽然想到追魂術都找不到蹤跡的岑羽。
他之前覺得是岑羽自己下的結界,如今查到此處,難道那擋住追魂術的,其實正是龍神的結界?
三人很快落地。
剛一落地,羅蓬天王便道:“找!”
——
同一時間,岑羽正在榻上陪小球。
小球不知怎麽了,在涼到恨不得掉冰渣之後,忽然又變得滾燙,再接著就是一會兒冷一會兒燙。
床榻被這麽幾番折騰,濕的濕、焦的焦,都不能用了,岑羽就把床鋪清開,陪著小球坐在榻板上。
他有一種預感,此時的小球正在經歷某個非常痛苦的進化過程。
類似於孵化,亦或者,這就是一種“出生”。
岑羽還算冷靜,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幫不上忙,瞎操心也沒用。
他坐在旁邊,拿眼睛看著,想了想,攥拳舉起:“加油!”
就像從前小貓小狗生崽子,也沒有留多少余地給他發揮,大多時候,他也只能口頭鼓勵。
岑羽見一聲加油後,小球似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在用力,渾身變得又燙又紅,趕忙接著加油,不但加油,還各種承諾。
“你要是變成本體了,就能吃我煮的東西了。”
“你喜歡吃什麽,我都給你做。”
“你喜歡看書嗎?我可以教你認字。”
“你認全了字,就能自己讀故事了。”
“小球,加油!”
小球是在加油,拚了老命的加油,畢竟龍誕只有兩個結果,要麽壽與天齊,要麽玉石俱焚,它如果孵不出來,別說吃好吃的、讀故事,連個球它都當不成了。
天知道它有多拚命地在孵化。
但是龍的孵化太難了,它需要擠破身上那層束縛的蛋殼,還需要把盤裹在身體的腦袋□□,然後再把龍腹下縮著的四個爪子豎起來。
用力!
用力!!
用力!!!
終於,岑羽看到球面上那層鱗甲動了起來,再接著,透明的血紅色布滿球身,仔細看去,那鱗甲如流水般開始飛速竄動,似是一個透明的紅色球裡有什麽在扭動。
“小球!”
“嘭”一聲,球面炸出血色,緊跟著,有什麽掙扎躍動著從球裡落在了榻上。
岑羽不敢上來就拿手碰,趕忙低頭去看,卻見從球裡出來一個肉粉色的——
胖胖的腦袋,黑黑的圓圓的眼珠子,頭頂兩側分別豎著一對犄角,身體長長的,四個爪子,背身有鱗片,細細的尾巴,總共也只有他手掌心那麽長。
岑羽愣了下,怎麽看怎麽覺得這非常像……
“蠑螈?”
岑羽看著這剛出生的小家夥:“你原來是蠑螈啊?”
真龍偽蠑螈拚了老命地把自己孵出來,可算能歇口氣了,咚一聲側翻到了塌上。
岑羽趕緊找了塊帕子將它蓋住,又用指頭輕輕蹭了蹭它的小圓頭,溫聲道:“你要睡覺嗎?”
剛出生的崽子,都是很缺覺的。
蠑螈寶寶吃什麽來著?
岑羽想起他前世一個朋友就有養蠑螈,似乎是吃蚯蚓和小昆蟲。
岑羽正要轉身拿了鋤頭去院子裡挖蚯蚓,榻上的小家夥飄了起來,甩著尾巴在空氣裡遊啊遊,遊到了岑羽領口,腦袋一扎,鑽鑽鑽,鑽到了衣服下鎖骨的位置,趴下,呼呼呼地睡了過去。
屋外,樹下,龍神始終未有展露的面孔上勾起了極淡的一點神情。
龍蛋孵化,真龍誕下,從此之後,天地間又多了一條龍。
也好,就叫榕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