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羽是眾將領的爹, 小周殿官是玉露台的爹。
這廂岑羽剛拿玉牒從庫房調了些酒走,那邊小周殿官的傳音便跟著到了,滿口緊張, 以為岑羽在去不拒山的路上遭人打劫,把殿主調用庫房的玉牒給弄丟了。
這少了多少酒!?
岑羽傳音回去:“你別緊張。我是調了些酒,你理一理少了多少, 回頭用我的私庫平帳。”
玉露台的殿主是有自己的私庫的, 算是一殿殿主在職時的福利。
但岑羽上任沒多久,私庫又能有多少?小周殿官生怕他家新上任的殿主公庫私用,不說還好, 一說他更緊張了。
岑羽心道這簡單, 我私庫少,你這個殿官在玉露台打基業打了那麽多年,私庫不要太豐厚。
他這邊的私庫不夠平帳,小周的先替他頂上好了。
頂也不是白頂, 岑羽:“你去人籍殿找朔悅君, 讓他帶你進幽明殿。我殿裡天君給的法寶、寶物,你盡管挑。”
天君的賞賜不能賣不能轉手, 但挪去他當職的玉露台,這沒什麽吧?
東西擺在玉露台,殿官要用的時候“順手”用一下,這也沒什麽吧?
規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
小周殿官一下便被說服了。
他私庫再厚, 酒多了也喝不完,能換他平日見都未必能見到的寶物, 這買賣半點不虧, 穩賺!
小周殿官心裡啪啦啦地撥著算盤:一個寶物得多少酒可以換?要是他去了幽明殿, 相中的寶物不止一件……
小周殿官委婉道:“倉庫酒源充足,我那邊的私庫,也積攢了許多,一直沒有動過。”
言下之意:搬,盡管搬!
不怕搬得多,只怕搬得不夠多!
岑羽轉頭看了眼不遠處篝火旁喝得東倒西歪的漢子們,心知小周是什麽意思:“放心。”
一個酒鬼喝不了多少,一群酒鬼,搬空玉露台都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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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羽來了不拒山,覺得有些稀奇。
凡間紅塵滾滾,天界霞雲縹緲,一個地一個天,地方不同,人不同,規矩也截然不同。
怎麽不拒山這樣位居於天界的世外桃源,既有仙氣兒,又有鄉土氣,這群將領舊部明明不是凡人,卻活得一個比一個接地氣?
砸穴而居就罷了,吃飯還都是在山林中野地裡,篝火一點,席地而坐,吃的是山裡打來的野味,再用碾成碎沫的香葉一灑,油滋滋,香噴噴。
岑羽咽口水:好久沒吃燒烤了!
狐老他們反而覺得岑羽未必吃得慣,早在他們來之前,便特意去到白虎神的宮殿,找宮人弄了些天界式樣的吃食、點心。
還特意弄了張矮榻與小方桌過來,讓岑羽可以體體面面地坐在上面吃。
出乎預料的,岑羽碰都沒碰那些,吃肉吃得非常開心。
眾人一面覺得驚奇,一面心說:吃都能跟他們吃到一處,不愧是他們頭兒的人。
狐老也慢吞吞笑眯眯地令人把事先準備的那些吃食給撤掉了。
他還關切地問岑羽,烤的這些肉裡,他最喜歡哪樣。
岑羽:都行。
有得吃還挑什麽?
何況燒烤裡有什麽是不好吃的嗎?
就是隻吃肉有點單調。
岑羽問狐老:“有茄子和大蒜嗎?”
狐老一愣,頭頂的兩隻白耳朵茫然地動了動:“啊?”
岑羽吃著肉:“茄子連皮一起烤熟,切開,熟的茄肉上灑上蒜末,再烤一會兒,很好吃。”
又舉了舉手裡竹簽子上的肉:“有葉子菜,還可以把肉包在葉子裡蘸醬吃。”
岑羽:“還有饅頭、玉米,都可以烤著吃。”
狐老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喜歡便好。”
轉頭叫人去拿玉米、饅頭、大蒜和茄子。
岑羽赫然成了美食文化的傳播者,為後來不拒山的飲食習慣開啟了新篇章。
當然,那都是後話,此刻的岑羽是很開心的。
吃的開心,身心又覺得自由,就像回到了在凡間時的山林。
既不用被天界一堆的規矩教條束縛,也沒有那麽多雙眼睛默默地審視他作為龍神身邊的人,舉止言行是否合規。
岑羽一下便有些明白,為什麽白虎神會辟出這樣一個時空,讓這些早古時期的將領舊部留在這與世隔絕的不拒山了。
簡直是宅中頂配。
而岑羽也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這些將領確實沒什麽心眼,大多脾氣、性格就寫在臉上,內裡是什麽人,展現的便是什麽樣。
好比金護,一上來就大嫂長、嫂子短,吃個肉都要親自給岑羽忙前忙後。
比如許多人,先前看岑羽的時候眼裡還有疑惑,很快有酒就是爹,疑惑瞬間打消,拿岑羽當自己人,開開心心地吃肉喝酒去了。
又例如隔著篝火坐在斜對面的一個尖下巴小年輕,肉吃得悶,酒也喝得少,卻時不時拿一雙在人堆裡分外澈透潤亮的眼睛往滄沉這邊看。
看一眼,吃一口肉,嚼幾下,看一眼,喝一口酒,悶幾分。
轉眼再恨恨地不遮不掩地瞪岑羽。
顯而易見,這是個龍神的小迷弟。
岑羽覺得有趣,忍俊不禁地笑了下。
再看滄沉,手裡握著瓶酒,胳膊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屈膝靠在他們這邊的樹下。
他還是話少,肉也未動,隻喝了幾口酒,卻儼然與在天界時不同,從眼神到靠坐的姿態都冒著絲絲活氣兒。
岑羽甚至感覺到,滄沉在這個時候是高興的。
岑羽也高興。
尤其高興能感受到這些生動的煙火氣,哪怕只是圍著篝火看這些醉醺醺的漢子紅著脖子吃肉,大著嗓門相互呼喊。
就像他以前在擼貓館,從窗口看樓下過往的行人。
紅塵中的百態人生,才能給人一種真實的活著的感受。
岑羽喜歡這些。
將領們早已在慶賀龍神來山的興奮中喝大了。
有人走出來,在篝火的映照中紅著脖子大著舌頭地細數他們早古時的戰役。
又說起滄沉以一擋萬萬,多麽的英勇,青龍的原身有多威猛。
說到這裡,還總是特意衝著岑羽強調,好像生怕岑羽錯過他們頭兒的雄風似的。
岑羽認真聽著,還很給面子地每聽一段點一下頭。
這個時候,有幾個中途暫離的身影一起扛著什麽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為首的金護歪著脖子,示意岑羽看他肩頭:“嫂子你看,這就是當年我們頭兒打仗時落下的一根鱗毛。”
岑羽往他肩頭一看,眉頭挑上了天靈蓋。
只見幾人合著扛出來的,是一根透中泛青的棱柱形冰錐體,長約有十米多,最粗的一頭至少也要三人合抱,另一頭鋒銳如刀尖,整個椎身凌厲得好似一柄足以戳破天地的神器。
這是龍的鱗毛?
岑羽:鱗毛不該是白白的軟軟的,摸起來還格外絲滑爽手的嗎?
金護把鱗毛的一頭扛到岑羽眼皮子下面:“這可是當年戰時的利器。”
岑羽:……他天天擼,一擼一尾巴,還抱著睡。
金護:“火不能燒,刃不能斷。”
岑羽:……他拿梳子梳一回斷幾根。
金護:“就這一根,足以屠一城!”
岑羽:……他上次問滄沉龍身上的鱗毛用來幹嘛的,滄沉說長了好看,用來裝飾的。
金護:“我們當初也就來得及保留了這一根。”
岑羽:……他把梳斷的鱗毛都收集起來了,如今至少也有五十根了。
金護:“這代天君初登位的時候,為了登位的祭天禮,曾經來不拒山求過這根鱗毛,出了天價,我們沒舍得給。”
天價。
!
岑羽眼睛唰地亮起。
金護心道果然美人慕英雄。
唉,他們頭兒雄風赫赫,大嫂必然愛他愛慘了。
於是緊跟著,當初用以複盤戰役的“行兵軸”被人拿了出來,丟向半空。
煙灰色的卷軸打開、變大,幕布似的在半空掛著,當年他們打仗時的場景如影像般一一現出。
但見軸頁上天裂地顫、風沙走石,惡鬼、妖魔赤裸橫行,早古的將領們未濛開化,亦是獸身原形地與其撕殺咬絞,兩廂混戰、不分伯仲,漸漸血霧迷蒙……
忽然間,有龍嘯徹天動地,如幕的血霧被勁風帶起的利刃生生撕開,翻騰卷滾的青色龍影取而代之,戰況在瞬間壓倒性的扭轉。
岑羽跟看大片似的,抬著目光向半空。
滄沉在這個時候似是在旁邊低聲提醒了一句“不要細看”,眨眼間,岑羽目光聚焦著的幕布上,似是出現了一點金色。
岑羽盯著看,正想那是什麽,金色的細點忽然變大,竟是一隻睜開的金色豎瞳。
那豎瞳冰冷且帶著純粹的野性,是獸的目光,岑羽在這樣的注視下,竟被當場攝去了魂魄,神識生生被拉拽進了行兵軸內。
他整個人如同置身在早古時的戰場,於滿天的血霧,成山的屍骨前,見到了天幕下裸著身體、半人半龍的滄沉。
岑羽與之對視,頓覺自己的渺小。
那是滄沉帶給他的壓迫感,也是龍與生俱來的凶猛威懾。
而在這樣的對視中,此時的滄沉根本不是岑羽認識的樣子:他是真正的龍,為天而戰的神,他的野性與力量在戰場和廝殺中得到了最真實的詮釋。
他頂天立地,存在於所有生靈之上。
岑羽為此震撼,覺得這樣的滄沉很陌生,又覺得龍神本該如此。
隨即,岑羽的目光落向了滄沉的腰腹之下——
青色鱗片如戰衣鎧甲般堅不可摧,白色鱗毛如劍羽刀戈般鋒利硬韌。
它們盤騰在滄沉人形的半身之下。
而腰腹之上赤裸身軀,看似只是肉身的皮囊肌理,亦透出絕對強勢的壓迫感與銳不可當的堅實鋒利。
岑羽再無法拿滄沉當做一個整日軟塌上靠著無所事事的金大腿,也無法拿他當成毛順鱗滑的龍尾的主人。
他終於開始用看男人的目光看待滄沉。
而堅實、鋒銳、絕對的力量、壓倒性的強大,等等這些,放在一個男人身上,都是令人無法輕易忽視、挪眼的。
岑羽的目光從那赤裸的胸口滑下,落向緊實結實的腹部。
他默默地看著,震撼之外,心底忽然間有點小小的澎湃。
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麽從他身後拽了他一把。
岑羽往後一仰,意識從行兵軸裡被拉了出來,回到了不拒山。
拉他出來的,正是滄沉。
而岑羽這一仰仰倒得實實在在,正倒在滄沉肩頭,抬眼便對上滄沉那倒映著篝火的瞳眸。
滄沉:“行兵軸早古時打造,帶著天地初分時的濁戾之氣。看久了容易被帶進去。”
好在帶進去容易,出來也不難。
只是每個人被勾進去的契機都不同。
滄沉一時也有些好奇,岑羽看到了什麽被帶進去了,進去之後又看到了什麽。
岑羽這時還沒回神,滄沉問他,他便訥訥地靠在滄沉肩頭,緩緩道:“你。”
軸裡的你帶我進去的,看到的還是你。
滄沉低頭垂眸,抿了抿唇角,似是勾起了丁點笑意,問:“我如何了?”
岑羽愣愣地看著滄沉,同時咽了咽喉嚨:“你……”
岑羽內心:你帥慘了!
那氣場!那身材!那腹肌!
又心道完了完了完了,從現在開始,再也不能心如止水地擼滄沉那條大尾巴了——當他意外進入行兵軸、從滄沉身上看到男色開始。
結果岑羽萬萬沒想到,不拒山不止接人吃飯的時候粗莽,睡覺的習慣也格外豪放。
當晚,肉飽酒足後,漢子們踩著月色,勾肩搭背一個擠著一個地往回走。
走到哪個人的洞穴前,那人便開始解褲帶、敞衣襟,解開敞開,衣服一脫、褲子一甩,或直接光溜溜地往裡走,或光了之後變回獸態的原身鑽回洞裡。
岑羽起先以為這只是個別人的習慣,走著走著發現所有人都這樣。
待走到山頂的龍窟洞口,岑羽轉頭看向滄沉,面上無波,心底打鼓:不會吧?難道他們也要這樣?
忽然身上一涼,眨眼間再抬眸,人已經和滄沉一起,一乾二淨地躺在了洞窟那鋪著軟草墊的石榻上。
而不知是這山裡的風俗還是因為別的,龍窟這張石床上是沒有雲被的。
岑羽乾乾淨淨地躺著,身上蓋的不是雲被,是龍尾上又長又軟的白色鱗毛。
他的身側,依舊龍尾和滄沉。
不同的是,今日是光著半身的滄沉。
與行兵軸裡看到的龍神一模一樣。
且眼前的滄沉既沒有現出金瞳,也沒有給人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他就在岑羽身後,側身朝著岑羽,如往常那般在臨睡前撫了撫岑羽的頭髮,又湊近,用下頜親昵地蹭了蹭岑羽發頂,再低唇輕貼。
如果說岑羽以前覺得這舉動是學著他擼貓rua毛,那此刻,無論滄沉是懷著怎樣的心態rua他的,他自己原本穩如磐石的被rua心態徹底崩碎了。
一面崩一面心顫,鱗毛下蓋著的身體都開始發燙。
能不燙嗎?
這都是大尺度、限制級了!
滄沉也感覺到了,暫停了用下頜和嘴唇rua岑羽的動作,抬起脖子,問身前:“熱?”
岑羽躺在鱗毛裡,耳尖紅、臉紅,脖子也紅。
但紅歸紅,有些事他覺得可以不用中斷。
於是他抬手到身後,環住滄沉的脖子,把人拉回他頭頂:繼續rua。
滄沉抿了笑意,實則把一切看在眼中,也將一切掌控在身前與龍尾之間。
他主動往岑羽那邊又靠近了一些,在長長的鱗毛下,與身前的岑羽貼緊。
岑羽背對滄沉,側身環抱著身前的龍尾,當被子蓋的鱗毛下,一腿微曲,在龍尾和自己腿間留下足夠的地方,以防某個情況不受控制的發生。
不久,靜謐的龍窟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喘。
岑羽:完了。還是發生了。
他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