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位掌門一言難盡的目光之下, 意猶未盡的紅袖尊者終於回過神來,眸光在魔尊和他旁邊乖乖坐著的孩子身上轉過之後, 素手清揚挽了挽頭髮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她的動作沒有那麽刻意,或許更能讓人信服。
流緣對目光很是敏感,自以為很小心的回望了一眼然後疑惑的往後縮了縮,以為他的到來給他們家父親惹了麻煩。
慕聞弦挑了挑眉,不想讓這些人白白將他們家崽兒看了去, 知道流緣在這裡有些放不開索性直接帶著他離開了大殿。
魔尊陛下這會兒心情不錯, 連帶著對鳳岐也有了好臉色, 妖帝陛下警惕的看著忽然變了態度的魔尊,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退, 並沒有跟著一起出去。
這家夥哪次見著自己不是陰陽怪氣的,要不是因為打不過, 他早就衝上去幹架了, 現在這麽溫和, 該不會打了什麽壞主意吧?
流緣跟在他們家父親旁邊小聲說著什麽, 發現鳳岐沒有跟上來後有些疑惑的回頭, 揮了揮手開口想問什麽, 只是一看旁邊都是人又給忍了回去。
鳳岐換了個姿勢, 擺擺手示意他先走, 自己一會兒就回去。
柳卿晏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端起茶杯一口一口抿著,神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在場幾人也都知道他是什麽性子, 在這乾元宗剛出事兒的時候也都不敢去招惹他。
當年乾元宗以這人的名義將葉歸鴻騙走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已經無法挽回了,他本來就不是人族,對人界並沒有多少歸屬感,乾元宗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落腳的地方而已。
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身為乾元宗的一員,不管宗門有多艱難他也不會棄之而去,即便沒有歸屬感,那也是他落腳的地方,豈能被旁人欺負到山門口?
但是在關系徹底決裂之後,就算整個乾元宗一人不剩,他也能繼續淡定的飲茶。
可是看上去淡定如斯,心裡是不是一樣淡定那就說不準了。
妖帝陛下過來只是露個面而已,不管是乾元宗還是段永祿,和妖界都沒有什麽關系,如果說非要插手,大概就是給他們家三長老出氣了。
謝宗主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將各路大神都請了出去,然後和煉器宗沈宗主回到殿中,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他們兩個也算是同病相憐了,謝不歸出身劍宗,卻說什麽劍宗滿門劍修不缺他一個,偏偏要拜去煉器宗,沈青雲身為沈宗主獨子,又一門心思的要拜入劍宗,他們倆當爹的天天被自己兒子嫌棄,那心情豈止一個苦字了得?
鳳岐和柳卿晏一同離開,待出了主峰的范圍後才搓了搓手臂,然後一臉驕傲的看著他們家三長老,“怎麽樣?”
柳卿晏捏了捏眉心,很不走心的誇道,“陛下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應對這種場面自然不在話下。”
鳳岐能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稍微一想便猜出了緣由,“三長老,你是不是還在糾結乾元宗的事情?”
“並未。”柳卿晏歎了一口氣,看了他一眼還是解釋道,“如今的乾元宗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聲名赫赫的宗門,裡面也已經沒有我熟悉的人,又有什麽好想的?”
鳳岐伸了個懶腰慢吞吞的走在旁邊,狀似不在意的繼續說道,“可是長老,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麽說的。”
想就想唄,他還管得了還是怎麽著?
柳卿晏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拙劣的將話題轉移開,“陛下準備何時回妖界?”
“再等等,現在妖界也沒有什麽事情,不必急著回去。”鳳岐捏了捏拳頭,想了一會兒轉頭問道,“三長老,你說我要是把小傻一起帶著回妖界,被發現之後會不會出事兒?”
柳卿晏:???
你怎麽這麽會找事兒呢?
這人的注意力被一句不著調的話吸引了過去,一手扶額壓下內心想要揍人的衝動。
妖帝陛下頓了一下,看著他們家三長老的臉色趕緊自個兒回答,“您別說了,我知道了,魔尊跟著殺到妖界,我懂,不會幹啥事兒,放心吧!”
說著,這人一眨眼便消失在視線之中,柳卿晏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對他剛才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
魔界,早在幾百年前便被夷為平地的城池之上憑空出現一座漆黑的宮殿,滔天的魔氣在四周遊蕩,即便是魔族也不敢輕易靠近。
有些東西,碰了之後命就沒了。
宮殿之中,和這裡格格不入的白衣女子的抱著膝蓋,看著近在咫尺的血腥場面瑟瑟發抖,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她在害怕,她怕接下來被剝去血肉爛成一攤泥的人會是她。
戮戰使身上帶著傷,懶散的坐在外面守著,只要他不放行,外面前來朝拜尊上的魔族們都得繼續等著。
段永祿神色不愉坐在漆黑的椅子上,那覆在流緣劍劍身之上的一絲元神如今徹底消失不見,這次的傷有些眼中,他不得不將跟隨過來的魔族吞噬一部分。
於瑛那老東西的血肉讓他成功將舊傷養好,實力也更進一步,以他原本的打算,那些在慕聞弦手下吃了大虧的魔族們還能派上用場,倉促的化為他手中的能量未免太過浪費。
魔界畢竟在慕聞弦手裡幾百年,以那家夥的心狠手辣,想再將魔界全部控制在手中肯定要費一番功夫。
當年他麾下的魔族大半已經歸順了慕聞弦,就算他再回去露面,能響應的也絕對不會超過半數。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沒能成功將流緣劍奪舍,反而因此讓那柄劍觸及了浮玉劍尊的劍道,如此一來,以後怕是又一個禍患。
段永祿神色陰霾,他早已經將劍宗那幾人放入了死亡名單之中,只是如今又加了一個神劍流緣,一個妖帝鳳岐。
如果不是妖帝忽然搗亂,當初第一次嘗試奪舍時流緣劍就逃脫不掉,可是偏偏不知道為什麽,鳳凰火出現了。
這出自妖界的火焰至剛至陽,對他的元神來說簡直是克星,為了不那麽快暴露,他隻得再次潛伏起來。
魔宮之中有他當年留下來的噬魂玉,慕聞弦奪得魔尊之位後不怎麽管事兒,自然不會注意到那些從他那裡搬去魔宮的法寶魔器。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慕聞弦好像對流緣劍化形而成的孩子很是重視,這樣正好,親手將害死自己血脈的機會送到他手中,對那狼心狗肺的東西來說應該會是個難忘的記憶。
然而,天不遂魔願,就在他即將得手的時候,那隻該死的鳳凰又出現了,也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以為事情已經萬無一失便放松了警惕,卻一不小心釀成大錯,非但沒能掌控流緣劍,反而給自己弄出來一個實力高強的敵人。
妖帝鳳岐?果然好樣的!
段永祿咬牙切齒的想著,恨不得直接攥住那隻只會給他找事兒的鳳凰的脖子,直接捏碎放得解他心頭隻恨。
蘇皖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藏的更嚴實,假裝自己根本不存在,她實在不知道這人將她擄到魔界是何用意,那些魔族個個都比她強,不管是出去辦事兒還是吞噬血肉為他提供足夠的能量都比自己這個修為底下的人族好,
她想不明白,更不敢出聲詢問,段永祿的目光掃過她藏身的角落,猩紅的嘴唇微微上揚,而後起身走了出去。
這女人雖然不起眼,對他來說卻有大用,他很好奇,這天生魔心的人族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戮戰使靠在殿外的柱子上,感受這體內逐漸充盈的能量眯了眯眼睛,待裡面之人走出來後才站直了身子低眉順眼走過去,“尊上。”
段永祿一手背後,看著遠處戰戰兢兢候著的魔族眸中閃過一抹寒光,“外面怎麽樣了?”
“滄黎劍尊和浮玉劍尊已經到了魔界,很快就能找到這兒。”戮戰使低頭答道,即便人族兩位劍尊很快就會過來,他的臉上也不見任何緊張的意思。
尊上如今的實力,就算葉星辰和葉歸鴻一起過來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大乘期的劍修雖然足以開天辟地,卻也絕對不會是尊上的對手。
戮戰使扯了扯嘴角,帶起一抹瘋狂的弧度,他對段永祿有著絕對的尊敬和崇拜,三界之中沒有人會是眼前這人的對手,沒有。
“做好準備,那二人不是你能對付的。”段永祿對這種目光很是受用,漫不經心的吩咐了一句然後等著很快就會過來的劍修。
當年他與葉星辰一戰讓那人踩著他贏得無數讚譽,這次他倒要看看,沒有了天時地利,那人還能不能從他手中活著走出去。
至於葉歸鴻,呵呵,擺設罷了。
神劍天衍依附天道而存,葉歸鴻再怎麽能耐也只是人,能拿到天衍已是僥幸,絕無可能和其他劍修一樣對劍如臂使指。
當年他的大軍攻入人界都不曾讓那人拔劍,現在只是為了一個劍靈而已,他還真能殺過來不成?
控制不了自己的劍,那還叫什麽劍修?
段永祿從來不覺得葉歸鴻會是他的對手,即便那人已是劍尊,不過,就算他們一起過來也沒什麽,於瑛那老東西的血肉對他而言乃是大補,一個大乘期魔族的能量,再加上方才吞噬的那些,他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
外面站著的那些魔族已經察覺到哪裡不對勁,看到殿中出來的只有段永祿一個之後更是引起了一陣騷亂。
魔族雖然可以同族相殘,但大都是不入流的小魔族才會那麽做,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再大肆自相殘殺只能讓魔界亂成一團糟。
以前的魔尊雖然脾氣古怪,卻也沒有這麽明目張膽的直接將那麽多實力高強的魔族“吃掉”,他們迎回來的......還是那個魔尊嗎?
段永祿對其他魔族的想法並不在乎,他留著那些家夥也只是為了給慕聞弦找不痛快罷了,在人界躲躲藏藏那麽多年,他的心態早就發生了變化。
只要他足夠強大,又何須在意旁人死活,魔界既然是他的,生活在裡面的魔族便只有一個用處,那就是供他修煉。
等他統一了三界,魔族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也沒有人有膽子因為幾個魔族妖族人族的死亡而忤逆他。
然而,似乎從對流緣劍下手開始,段永祿的運道就莫名差了很多,原本絕對不會造成威脅的人,卻偏偏執劍出現在了眼前。
神色晦暗的魔族看著來著不善的兩個人,身邊漸漸蒸騰起紅色的血霧,而遠處被劍氣驚擾到的魔族,在血霧散開的瞬間全部融入其中,全部變成了他的養分。
段永祿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從血霧中源源不斷傳來的能量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葉星辰皺著眉頭看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族,看了他們家師尊一眼便抱著手臂退到了一邊,天衍已經出鞘,斷然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躲在殿中的蘇皖癡癡看著如天神般降臨的黑衣劍修,滿心滿眼只剩下這逆光而來的身影。
尊上這是......來救他的嗎?
殿中的目光太過明顯,葉星辰神色不變,神識已經越過阻礙進入宮殿之中,只是看到裡面躲著的人之後,即便是浮玉劍尊,這會兒臉色也好不起來。
這女人果真被段永祿帶走了......
眸光冷然的浮玉劍尊不著痕跡收回神識,冷冷勾起唇角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不管段永祿究竟是什麽打算,他這次都不會如願以償。
師尊的確不經常出手,可但凡出手,三界之中便沒有人能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