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灌木叢後面,那雙暴戾的眼睛眨了眨,不耐煩地掏出手機,遮住雨,發了條短信。
“一大早有個男人來上墳,看上去穿得很好。然後就是你家的沈木輕和一個男的,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又有個小年輕來了,一起站在那邊。”
很快,短信回復了:“拍張照片傳我。”
男人小心翼翼從灌木叢裡找了個縫隙,沒開閃光燈,拍了一張發過去。
摩天高樓的辦公室裡,吳靜安猛地站起來,看著陰暗色調下的墓園。
沈木輕沒有叫他,卻自己去了墓園,這沒關系,可是伍鴻那個小子怎麽也在?
他們倆的旁邊,那個少年……雖然隔得遠,光線又差,可是吳靜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挺拔身姿、無瑕側顏,不是那個成焰又是誰?……
沈木輕上次說的對,這個人就像是陰魂不散,像是一個來討債的!
“你注意接著盯,有什麽消息及時通知我。還有,繼續看還有什麽人來!”他惡狠狠地按下發送鍵。
站起身,他望著大玻璃窗外陰沉壓抑的天空。
沒錢的時候,看什麽都兩眼冒綠光,現在好像沒那麽饑渴了,但是一想到失去這些得之不易的東西,還是會覺得無論如何都不甘。
就好像站在這幾十層的高樓上,往天空看,原來和十幾歲時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看,也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叫他再回去村口看天,他寧可死!
……
墓園裡,成焰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撐在伍鴻頭上。
“我是陳岩老師的學生,他生前待我很好。”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和他一起喝酒時,他常常說你們以前的事。”
伍鴻呆呆地看著他,眼睛通紅:“……”
“那晚上的事,和你沒關系。”成焰站著,雨水順著他形狀姣好的眉峰往下滴,“他本來就酒量好,又是隊長。換了任何一個人,那晚上也是他去。你千萬……”
他澀然道:“千萬別多想。明白嗎?”
伍鴻忽然蹲下了身子,無聲地開始流淚,終於,那哭泣變成了號啕大哭,在風雨中,在安靜的墓園一角飄蕩。
沈木輕在一邊,身影僵直,一言不發。
他死死地盯著面前安慰著伍鴻的少年,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的模糊。
就像是又看到了那個人,看到他每次摟著年少的伍鴻的樣子。
扭頭看去,幾尺之外的墓碑上,亡去故友的笑意明朗溫柔,眉目中,卻有那麽一絲絲極難發覺的少年恣意。
從沒有後悔過,也不曾在別人需要他的時候退縮。
……
三個人不知道在那墓碑前站了多久,一直到伍鴻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成焰盯著墓碑上的銘文,目光落在了最下面的落款上。
“愛過你的歌迷們”。果然,像那個貼吧裡的置頂帖上說的那樣,是某位過去的歌迷幫他置辦了後事,雖然沒有什麽風光大葬,可也安詳體面,棲身在這種幽靜的地方。
他淡淡地笑了笑,扭頭看著伍鴻和沈木輕,低聲道:“你們也不用太難過,看,他也不是真的……被所有人都忘記了。”
畢竟也有過去聽過他的歌的人,多年後還記得。
三個人沉默著轉身,向著來時的青石階行去。
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前,成焰站定了。
他默默地看著伍鴻,忽然伸出手去,輕輕地抱了一下他。
“好好開超市,好好帶孩子。”松開懷抱的時候,他眼圈微紅,笑著,“陳岩老師一定看到你的全家福了,你活得好,他才會高興。”
……
雨勢小了,天邊的陰沉雲朵變得疏淺了,墓園裡,不時有前來吊唁的人擦肩而過。
一個女人從他們身邊低著頭走過,身形瘦削,步履艱難。
三個男人都沒有注意她,但是他們這樣站在道路邊,身形氣質俱佳,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他們望上一望。
那女人臉色蠟黃,目光呆滯地一瞥,忽然,就有點愣住了。
她困惑地睜著眼睛,看著沈木輕戴著墨鏡的臉。
沈木輕也注意到了她,微微皺了眉,不動聲色地往邊上移了移身子。
就算帶上這麽大的墨鏡,在這種地方也會遇見能認出他的歌迷,真是叫人煩不勝煩。
那女人卻依舊目不轉睛,眼光直勾勾的,有那麽一瞬,她身子晃了晃,似乎想靠近沈木輕,可是忽然,她又硬生生刹住了腳步。
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猶豫,迅速地,那猶豫又變成了忌憚。
轉過身,她匆匆低下頭,四下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著陳岩的墓碑那邊倉皇走去。
沈木輕看見了她眼中的那絲驚恐,正在納悶,身邊成焰已經轉過了頭,看向了他。
他順著沈木輕的目光看去,正看到那個女人微顯踉蹌的背影,沒有在意。
沈木輕也將疑惑的目光收了回來,兩個人目光一接,相對無言。
成焰心裡歎了口氣,輕聲開口:“沈老師,歌曲的事,就這麽過去吧。”
沈木輕的理智終於從恍惚中回來了些,他冷冷地盯著成焰,心裡的羞辱和憤怒翻湧上來:“你偷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當然想過去。”
成焰笑了笑,不欲再解釋什麽:“假如過去有什麽冒犯的,也是不得已。”
他指了指遠處那個孤零零的墓碑:“他在那邊,想來也不想看到我們這樣水火不容。”
沈木輕的臉色,終於變了。他沒再說話,而是冷笑一聲,看向伍鴻:“我們走。”
可是,他身邊的成焰,卻似乎神色有點奇怪。
他剛剛指向墓碑時,目光自然而然地也望向了那邊,正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腳步蹣跚,停在了那裡。
隔得遠,有有綿密的雨幕遮擋,那女人的背影似乎是陌生的,可是一眼看去,卻有什麽在成焰眼前忽然閃了閃,像是一道閃電,劃過了陰鬱的天空。
……
墓碑背後的灌木叢裡,一直盯著的那雙小眼睛,忽然睜大了。
他死死看著墓碑前女人的側臉,身子因為震驚而有點發抖。
摸出手機,他急促地發了一條短信:“那個女的真的來了!”
放下手機,他悄悄地貓起身子,四下看了看。
墓園這邊偏居一隅,沒有攝像頭,有一排排的松柏擋著,遠處祭奠的人離得很遠。
站起了身,他悄無聲息地用雨衣把臉遮擋住,向女人身後走去。
那女人站在那裡,身影消瘦得像是脫了形,一動不動。
她身後,男人陰沉的腳步越來越近,長袖的雨衣下,一道隱約的寒光露了出來,映著雨絲。
還差幾步就能靠近,他的目光死死盯緊了前面,悄悄抽出了那閃著寒光的銳利刀子。
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卻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那腳步就像是鼓點,聲聲入耳,轉眼之間就到了他們身後。
那個男人的刀已經快要拔出了衣袖,忽然聽見這腳步,身子就是微微一震。
一個身影急速地和他擦肩而過,衝向了前面的那個女人,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你是?”
那個男人大吃一驚,手裡的刀猛地收了回去。低低地垂下頭,趕緊半側著臉,快步向另一邊走去。
成焰緊緊地抓住了那個女人,一把將她轉了過來。一眼看見這女人的瞬間,他的腦子就“嗡”了一聲。
十個月前,在星二台的樓梯口,抓住他的那個女人!
雖然只有那麽短短幾分鍾時間,可是瀕死時的記憶是如此深刻,以至於在他的夢裡反覆出現。
這個女人憔悴木然的臉,和他記憶中比起來又蒼老了些,帶著明顯的瀕臨腐壞的氣息,可是眉目卻沒有大的變化。
“你……你,是你?”他心情激動,聲音打著顫。
女人猝然被抓,長久的驚怕猛然爆發,令得她尖叫一聲,開始拚命掙扎:“啊啊啊……放開我,不要殺我!”
她重病在身,雖然拚盡力氣尖叫,聲音依舊極小,根本不能驚動什麽人,也完全掙不脫成焰的手。
成焰又急又心疼,慌忙松了她的肩,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別怕,別怕,我是……”
嘴唇動了動,他終究還是不敢亂說,這可是墓園,可是清明,隨便一句,怕是能把這個女人徹底嚇瘋。
他指了指幾步之外的墓碑,聲音放得柔和:“我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學生……看到有人來祭拜他,我很激動。”
女人的掙扎終於小了點,她發著抖,蠟黃的臉上混著雨水,驚疑不定地看著成焰。
眼前的少年太過俊秀,目光也純良溫柔,叫人完全害怕不起來。
成焰強忍住心中瘋狂的跳動,撿起掉在地上的傘,撐在了她的頭頂:“這裡太冷,你跟我去個暖和的地方,好不好?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
灌木叢後,男人望著被成焰摟著帶走的女人,手中的刀握緊了,又緩緩松開。
他眉峰裡那顆小痣急速地跳了跳,陰沉眸子往四周望了望,終於沒敢跟上去。
大白天的,縱然這裡人跡少點,可是遠處還是有著別人在祭奠。
這裡畢竟不是十個月前空無一人的午夜樓梯。
……
墓園外,等在車裡的孔佳豫一眼望見外面,就愣住了。
他急匆匆跳下車,舉著傘迎過去:“小成,這是?”
成焰身邊這個病懨懨的陌生女人是誰?從墓園子裡出來的,簡直像是個活生生的女鬼!
小成怎麽這樣幫她撐著傘,搞得自己整個身子都濕了,這春寒料峭的,回去生病感冒了可怎麽辦?
成焰沒有立刻回應他,蒼白臉上有種少見的奇異神情,眸子裡又黑又沉。
“孔哥,開車幫我找一家繁華地段的咖啡廳。”他轉頭看向那女人,看出了她的驚懼,低聲詢問,“我們去人多的地方,你不用怕。”
女人的眼睛在成焰和孔佳豫臉上轉了轉,默不作聲。
成焰親自幫她開了車門,將手機遞給她:“你假如不相信我,可以現在先報個警,說清楚我們的車牌。”
女人終於點了點頭,一張木然的臉上才有了點活人氣息。
“不用了……我跟你走。”
飄著香氣的咖啡廳裡,一間私密的包廂中,成焰和那個女人相對而坐,孔佳豫在外面,滿心困惑地把門帶上了。
熱騰騰的藍山咖啡冒著嫋嫋的霧氣,成焰小心地開口:“你身體沒事吧?我瞧你的面色不太好?”
上一次見到這個人,她就語無倫次地說什麽她要死了,現在看上去,的確更加不對。
這個人的臉色,明顯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女人木然地笑了笑:“肺癌晚期,治了一段時間,現在不治了。”
成焰急問:“為什麽?”
“沒錢啊。”女人說話的口吻很平靜,“以前年輕時攢的錢都寄回老家了,家裡幾個弟弟妹妹要上學呢。”
等到人老珠黃、查出來重病時,也沒什麽積蓄。
她也不願意找原本就不寬裕的家人伸手,既然已經是晚期,就想著活一天是一天罷了。
可是人一旦快死了,又一時半會兒死不掉,就容易想起過去那些虧心事。
那些坑過的客人,那些騙過的小錢,都不算什麽,可是這一輩子,她總是忘不了一件事。
原本好像也不算啥,她也做過比這更加肮髒和惡心的事,可是不知怎麽,事情過去後,她卻怎麽也忘記不了那個年輕人。
那個穿著一身白襯衫的男孩子,實在是太好看、太善良了。面對著她這個陌生坐台女的眼淚,面對著幾個凶神惡煞過來裝作要抓她的地痞,他一直把她護在身後,就算是刀砍下來的時候,他也沒有把她推出去。
……不過是素昧平生,不過是一個拙劣的求救表演。
他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他。
一直到她藏起來,躲著小屋子裡看電視,才驚訝地發現,那個被她坑害了的年輕人,竟然是一個正炙手可熱的小明星。
臉毀了,手指被砍斷了,還被聞訊趕來的警察在身上搜出了她塞進去的藥丸。
不是不內疚的,可是她終究也沒有傻到去衝出去做什麽。
生活裡糟糕的事多著呢,她早就活成了一個又低賤又沒良心的人,那個人固然慘,可是並不是她要害他,擺明了有人專門要針對他而已。
就算她不做,也有別的姐妹會被買通。
一直到這具身體快要死了,她才忽然想起來,這輩子,還有這件事叫她總是惦記著。
……
成焰默默地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個身體和這個女人並沒有交集,他想不出來任何理由,能叫這個女人敞開心扉,對他說出什麽重要的信息。
他試探著開口:“您是他的故人嗎?還是以前的歌迷?”
女人看著他,張著嘴:“啊……是啊,我以前見過他。”
成焰靜靜地看著她:“以前是有不少人喜歡他的,可惜後來覺得他吸毒,又為了坐台小姐和人鬥毆,就都脫粉了。難得你還記得來專門拜祭。”
女人猛地激動起來:“他沒有,他沒有吸毒,更沒有叫小姐,他是冤枉的!”
成焰心裡亂跳:“是嗎?我也聽過他自己這樣說過。”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的女人:“不過他和我說過,就算是被冤枉了,他也沒有什麽後悔的。”
女人抬頭看著他:“他……真這麽說?”
“是啊。畢竟那個時候,換了任何人也會去救人。”成焰低聲道,“一個被拐賣的女孩子被逼著賣身,走投無路,假如人人都不敢管、也不去伸一伸手,也太可憐了。”
女人怔怔看著他,乾枯的眼眶裡慢慢蓄起了淚。
“不是的……那個女的,不值得他救。”她終於嘶啞著聲音道,“她是要害他的。”
成焰的掌心被汗濕透了,緊緊握住咖啡杓的手,指節有點發白。
心裡好像有什麽在燒,一直隱約燒到喉嚨,再蔓延到鼻腔,以至於聞到的咖啡香氣也像是變了,有點焦糊。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飄忽:“怎麽可能呢?他又沒有仇家……誰會恨他到這個地步。你騙人。”
“我沒有騙人!”女人激動得有點哆嗦,“因為我就是那個女的!”
說完了這一句,她忽然驚恐地住了口,驚疑地看了看成焰,神經質地使勁搖頭:“算了算了。他也死了,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成焰靜靜地看著她:“有用的。就算在泉下,想必他也想知道,上輩子他到底是因為什麽,而這麽倒霉。”
女人卻茫然了:“這、這我也不知道。來找我的人,我也不認識,他只是給我東西,叫我塞在陳岩身上,又教我一套謊話,他說……說只要這樣求救,那個陳岩就一定會伸手的。”
成焰沉默了。
十幾年前了,沒有證據可以再查,就算有懷疑,也沒法子證實。
可是……他盯著女人,一字字,低聲問:“那麽,十幾年後,他又是為什麽被殺?”
女人猛一哆嗦,淒厲而驚恐:“你、你說什麽?他是火災意外死的,新聞上都這麽說……”
“根本不是,你也知道不是!”成焰眼睛通紅,“他同樣是為了救你,對不對?!”
他悲哀地看著對面的女人:“你看過新聞嗎?當時火場裡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我昏過去的時候,親眼看見他被人扔進來,渾身都是血!”
女人猛地甩開他的手,站起身,拚命往後面縮去,眼睛裡全是驚懼:“你、你……”
成焰壓抑住心裡的激動和悲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問心有愧、你想死前向他懺悔,那你就把一切都告訴我,我保證,在能力范圍內,盡力還他一個公道,我保證!”
……
林烈凱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了看手表。
表針指向下午五點多,從早上就陰霾密布的雲層散了,雨也停了。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成焰的電話,聲音溫柔:“喂,到家了嗎?”
電話裡,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低低的沙啞:“我在外面,有點事。”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可林烈凱依舊皺起了眉:“你的聲音怎麽了?”
成焰沒有立刻回答,電話裡很安靜,可是不知道怎麽,林烈凱卻有點奇怪的不安。
他迅速坐直了身體:“有什麽事,你說。你不說我也能找金尋問出來,別瞞我!”
工作上受到了什麽委屈,還是又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成焰沉默了一會,終於低聲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我想找個好點的醫院。”
林烈凱一瞬間汗毛直豎:“你怎麽了??身體哪裡不舒服?”
他飛快地站起身,伸手去抓一邊的外套:“你在哪,等我,我這就過去!”
“不不。你別擔心。”成焰的聲音變快了,可依舊低沉,“我沒事,是我的一個朋友需要住院。”
頓了頓,他有點艱難地開口:“孔哥也能聯系到醫院,但是還得等病床。你能不能叫秘書幫我打聽一下,我想找個私人醫院,條件好一點的那種。”
林烈凱攥了攥拳頭,壓下一瞬間的心疼和惱怒:什麽秘書不秘書的,他的事,還這麽小心翼翼地求他,好像怕給他添麻煩似的!
“行了,你別操心了,我帶人馬上過去!”
……
一小時後,郊區一座設施豪華的私家醫院裡,林烈凱急匆匆地跑出了電梯。
秘書快步迎上:“林總,都辦好了。這裡的腫瘤專家很厲害,我們已經給成先生的朋友辦好了住院手續。”
林烈凱點點頭,一眼看到依在會診室外的成焰,他快步衝了過去:“怎麽樣?你朋友到底什麽病?醫生怎麽說?”
成焰怔怔看著他,眼角有絲微紅,直看得林烈凱一陣心驚膽戰。
“肺癌晚期。”他輕聲道,“專家已經進去會診了,可能還有不少檢查要做。”
剛剛在咖啡室裡,他剛剛說完了那句,這個女人就忽然昏倒在了他的面前,把他和孔佳豫嚇得不行。
林烈凱“啊”了一聲:“這位是你什麽人?”
成焰嘴巴緊緊閉著,好半天,才道:“我家過去的一位鄰居阿姨,以前很照顧我和我妹妹。”
不是想欺騙這個人,而是實在沒有辦法開口。
要怎麽說呢?……這是十幾年前害過我的人,現在我活了過來,想通過她,調查過去的事?
太荒謬了。
林烈凱點了點頭,倒沒有疑心。這個小傻子,就是這樣會對身邊的人好,受過人家的一點點好,就會掏心掏肺地想著回報。
“你別太難過了,人有旦夕禍福,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柔聲安慰著。
他忽然又皺了眉,焦躁地摸了摸成焰的頭:“怎麽頭髮都是濕的?淋雨了?”
成焰看看他,俊秀的臉上有點茫然:“啊……是啊,淋了點。”
孔佳豫是個合格的助理,在車上備了以防急用的換洗衣服,一看成焰上車時渾身濕透,就急吼吼地張羅著給他換上了,可是畢竟沒有吹風機,成焰的頭上就一直是濕的。
林烈凱一把抓住他的手:“醫生會診,你守著也沒意義,跟我來!”
隨便在走廊上找了間空著的豪華病房,他進去一搜,果然,這種高級私人病房的洗漱間裡什麽都有。
他翻出電吹風,一把將成焰按在了病房裡的座椅上。
在轟隆隆的風聲裡,他輕輕撫弄著成焰黑亮卻潮濕的頭髮,大聲叫:“不準再難受了,知道嗎?你放心,我們幫她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不管怎樣,盡最大的力!”
成焰閉上了眼睛:“嗯,我知道。”
從早上就開始激蕩的心情,好像慢慢安靜了一些。心裡,也沒有那麽空落落的了。
一直冷得發抖的身子,在徐徐熱風的吹拂下,好像也變得暖和了。
“林烈凱,”他低聲地喚著他的全名,心中酸澀,“謝謝你。……”
林烈凱還是捕捉到了電吹風聲中的這一聲道謝,他的手頓了頓,心疼又難過。
伸手把成焰的臉轉過來,他細細地凝視著,認真道:“小傻瓜。再動不動說謝謝,我真的要生氣了。”
成焰略顯茫然的目光迎著他,沒有回答。
好半晌,他才心酸地笑了笑。
不,不是謝你幫忙,是謝謝你這個時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