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溪呆愣了一會兒, 緩緩回過神, 在此期間林錦文一直望著他, 神色平靜。
柳俊溪回過神後臉色有些複雜, 他道:“皇上是想讓我們這些邊境軍進行換防?”邊境軍進行換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對他們這些邊境將士的不信任。
害怕他們在一個地方統領的時間的太久,太過深入人心。
柳俊溪知道柳家沒有這份心思,他相信林錦文也是信任他們柳家的,可是林錦文這突然提出換防還是讓他心裡有些沒底。
林錦文等柳俊溪徹底回過神了才開口, 在這些涉及雙方利益的事情方面他也沒有想過要徹底瞞著柳俊溪,他道:“朕自然是相信外祖父和你的, 但是對旁人這份信任朕心裡總是要打點折扣的。西境之地,戎羥之國,現在被你們打得至少十年之內不敢大規模前去侵犯。而北境,當初是顧將軍拚死防住的。現在已有多年, 北境的劉將軍脾氣是個溫和的, 性子也是個能忍的,所以現在這北境的局勢要比西境艱難的多。”
“朕剛剛登基, 自認為這皇位來的正, 但朕以這種身份登基, 肯定要被人議論,京城之外的傳聞肯定不好聽。四方小國聽了這些加上朕年幼登基, 怕都會蠢蠢欲動起來。這也是人之常情, 柿子嗎,大家都喜歡挑軟的捏, 朕如今在他們眼裡就是個軟柿子。”
“這大周東邊是海,暫時無需擔心,南境有天然毒林屏障,一般不熟悉路的人也越不過賴,唯有西境和北境讓人擔憂。朕身邊除了柳家暫時沒有其他信的過的人,只能先讓你去北境鎮著了。”
林錦文這番話說完,柳俊溪的心情更複雜了,他扯了扯嘴角道:“皇上,這北境劉將軍的性子你都摸清了?”他這登基也沒幾天,怎麽就摸這麽清楚了?
林錦文淡定一笑,一副天下盡在我手的淡然,“朕是皇上,了解手下這些人是什麽性子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柳俊溪對他這表現簡直說不出話來,如果生在現在,他就應該知道,林錦文這個笑完全就是人稱裝逼的笑。
不過還好的是林錦文不大喜歡裝逼,裝了那麽一下下就收回了表情,他道:“好了,不說笑了。劉將軍這性子從往年北境送上來的折子和朝臣對北境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了。”
西境若是出一點戰亂,往往是消息剛剛傳回京城,柳老將軍等人就把戰亂給平息掉了。對於西境,皇帝一般是聽到消息開始擔憂睡不著覺,第二天早早的把這事拿到朝堂上讓文武百官討論如何處置,還沒討論完,西境的喜報就會傳入京城。
北境則不同,北境出了事故,往往是先送信入京,北境軍則是默默等待,盡量不出兵,等到京城聖旨到達,劉將軍才會決定是戰還是和。
相比之下,北境軍傷亡最少,邊境民眾死傷最多,西境軍則是傷亡最多,民眾死傷最少的。
柳俊溪道:“皇上讓臣去哪裡,臣就去哪裡,就怕劉將軍不樂意。”突然被調離,劉將軍肯定以為自己被新皇清算了。
“他有什麽不樂意的,這邊境軍又不是誰家的私軍。劉將軍在邊境這麽多年了,也該享享清福了,朕會召他回京,封他爵位的。”林錦文淡淡道。
柳俊溪道:“臣不懂這些,臣領命便是。”
林錦文點了點頭,他道:“你心裡先有個底,朕這裡沒別的事了,你回去吧。”
柳俊溪行禮退離開。
他走後,林錦文在書房批閱了一會兒折子。最近朝中大臣還是很有意思的,上的折子裡都是在說雞皮蒜毛的事,沒有一件需要勞心勞肺操心的。
林錦文看了一個時辰,把手頭上的折子合上便決定不再看了。
他這個皇帝,大概做不到那種勤政到可以廢寢忘食的地步,他現在隻想去后宮見見顧輕臨和林早早。
顧輕臨現在正在挑選日後自己住的宮殿,立後的典禮還未舉行,但顧輕臨心裡知道他的意思,這些都是可以提前準備準備的。
如果不是怕眾人反彈的太過厲害,林錦文真想讓顧輕臨抱著林早早同他住在一起,這樣也省的他每日往后宮去了。
不過這種事林錦文也只是在心裡想想,這有些事他可以去挑戰,有些事就沒必要了。他倒不是怕了,他只是擔心顧輕臨會被人非議被人為難。
再者說,他這個后宮以後只有顧輕臨一人,往后宮多走兩步也無所謂了,反正他也不會看別的誰。
林錦文從禦書房出來時,看到了門前的蕭如歸。
蕭如歸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見他,冷不丁看到林錦文出來了,他慌了下前去請安。
他那表情一看就是寫滿了心事,林錦文在他跪下前道:“蕭統領不必多禮。”
然後他走上前,同以前那樣和蕭如歸走在一起,身後的宮人知道兩人有話要說,都錯後了幾步,離兩人有些距離,至少聽不到兩人的談話。
“朕讓柳俊溪去北境的事你知道了?”走了幾步,林錦文開口了。
蕭如歸道:“是。”
“那你怎麽想的?”林錦文有些好奇了,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私事,蕭如歸應該和柳俊溪好好談談,把一切都掰扯清楚才是,跑到他這裡做什麽。
蕭如歸抬了抬眼,這時有南雁歸來,繞著皇宮在飛旋。
蕭如歸的眼神亮了下,他便把心裡話老實的說了出來:“他是武將之後,總是要建功立業的,臣不能因為私事把他困在京城。微臣也不能隨他入邊關,除了不想讓人質疑他之外,也不想把多年的心血白費了。”
林錦文哦了聲點了點頭。
蕭如歸看他是這態度,忍不住道:“皇上就不覺得微臣這想法挺自私的嗎?”他是個暗雙,就算是表面上看不出來,可到底還是個小哥。
在他的記憶中,雙親一直給他灌輸的念頭就是,當上了禦林軍的統領就不要被發現身份連累到全族,更甚者他的母親還時常後悔為了挽留住父親的心,隱瞞了他是暗雙的事實。
在他們看來,他早就該隱姓埋名成親了。有時蕭如歸面對著家人這番態度時,心裡也會有所茫然,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請辭禦林軍統領之位。
可他到底是不甘心。
只是對著柳俊溪,這份不甘心又帶了一絲茫然。如果他的身份沒有被隱瞞,哪怕是以暗雙的身份嫁給了柳俊溪,他應該是要陪著柳俊溪入邊境的。
現在他們的關系這麽不上不下的,他也可以放棄禦林軍統領的身份同柳俊溪一起入邊境。但兩人關系這麽親密,邊境人多口雜,柳俊溪注定要被人盯著的。人是會好奇的,他們肯定會納悶,一個禦林軍統領為什麽會放棄大好的前程入邊境,萬一被人看出破綻,那他就會連累到柳俊溪的。
“柳俊溪覺得你這想法自私嗎?”林錦文反問道。
蕭如歸搖了搖頭,他道:“沒有。”柳俊溪根本沒有想過讓他放棄統領之位,就如同他沒想過讓柳俊溪留在京城當個閑散之人一樣。
林錦文攤了攤手,他道:“那不就得了,你們彼此都不覺得自私,旁人又能說得了什麽。男兒都想建立屬於自己的事業,這有什麽好為難的。”
這件事擱在現在有點像是一道選擇題,你是為了愛情放棄事業呢,還是要為了事業放棄愛情呢。不過柳俊溪和蕭如歸比較好的是,彼此都能理解對方的感受,也願意退讓一步。這樣做起選擇來,也就不用那麽糾結為難了。
蕭如歸因林錦文這話笑了下,他其實是知道這些的,但就是想聽林錦文說出來。在他眼中,林錦文是皇帝,說出的話是金口玉言,會讓他感到更加安心。
林錦文道:“不過朕可提醒你,邊境是危險之地,刀劍無眼,人難免會受傷的。到時聽到消息,你可別責備自己。”
蕭如歸道:“微臣多謝皇上提點。”
林錦文看他心已安下,然後便讓他退下了。林錦文想的很開,他是去見顧輕臨,兩人甜甜蜜蜜的說說話,身邊沒必要有這麽大一個燈泡。
蕭如歸和柳俊溪其實也談論過這個問題,當時柳俊溪說了這麽一句話,早晚有天,他們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世人眼前而不用擔心什麽。
現在他們還年輕,還可以花費些時間拚屬於自己的前程。
情這東西,不應該是阻止他們追求目標的障礙,而是驅使他們不斷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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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文回到了東宮,顧輕臨看宮殿的圖紙看的有些累了,人在趴在案幾上睡著了。林錦文沒有讓人通稟的習慣,也就沒有驚醒顧輕臨。
他揮手讓人退下時,看了看顧輕臨選的住所,不是宮裡最豪華的,卻是離前朝最近的一處。對這個結果林錦文早就想到了,不過當真看到顧輕臨這麽選擇了,他心裡還是有些歡喜的。
顧輕臨睡得很香甜,林錦文沒有打擾他,而是拿過了筆和紙在一旁準備為顧輕臨畫一幅畫。只是可惜,他實在是沒有畫畫的天賦,很快就成了一坨。
林錦文自然是不滿意的,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他自己不會畫,這宮裡有會畫的畫師。他心裡已經做好了決定,每年都讓畫師幫他們畫一幅畫,珍藏起來,等老了還能拿出來細細欣賞一番。
顧輕臨是心莫名一驚,人突然就醒來的。
他睜開眼還未坐起身,就看到了一旁正在紙張上寫寫畫畫的林錦文。
顧輕臨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望著林錦文,這一刻,他隻覺得林錦文臉上有引人的光芒,炫目的讓人心跳加速。
林錦文放下筆時,才發現顧輕臨醒了,正癡癡的看著他。
林錦文樂了道:“怎麽了?”
顧輕臨坐起身搖了搖頭,林錦文走上前給他揉了揉肩膀道:“剛才看你睡得正熟,就沒有把你抱回床上,現在胳膊麻了吧。”
顧輕臨抓住林錦文的手,他聲音還有些含糊:“沒有麻。”不過即使是這樣說了,他也沒有松開手。
林錦文任由他握著,他身體微微向前傾,明明沒有其他多余的動作,但人就好像再從後面擁抱著顧輕臨一樣。彼此氣氛融洽,很是溫馨。
沒過多久顧輕臨松開了手,他怕林錦文堅持用這個姿勢時間太長會感覺累。對於這份體貼,林錦文接受了。
顧輕臨站起身無意中看到了紙上寫的東西。
上面寫的是顧輕臨和林錦文的名字,兩人名字下面是林早早。
說來林錦文已經改姓了,他是周姓,可是他還習慣叫自己為林錦文,這名字隨了自己二十多年,猛然改口還真有點改不過來。
林錦文看著顧輕臨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那張紙,他笑了下道:“幾個名字而已,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情書。”
說完這話,他又忍不住說道:“要真是寫情書,這張紙怕是寫不完的。”
“俗話說紙短情長,寫不完也沒關系的。”顧輕臨喃喃道,聲音很低很小,不過林錦文卻聽得分明。
他忍不住笑了,說起來他還真沒為誰寫過情書。
學生時期他一心撲在學業上,沒有時間和精力戀愛,他沒有中二時期,更不用說寫情書了。入了社會,他心心念念都在職場上,沒有心情戀愛。
如果不是來到這個地方,沒有遇到顧輕臨,林錦文想自己應該會是孤老終生吧。
林錦文笑了,顧輕臨也跟著笑了,神色有些羞然。
林錦文抓著他的手低語道:“情若是深,命都覺得短,更何況是一張紙。”
顧輕臨隻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聽到過最動聽的情話。
兩人相互望著傻樂了一會兒後,顧輕臨錯開眼找了個話題道:“我今天接到了大皇子府傳來的消息,說是溫芳想要見我。”
林錦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溫芳是誰,顧輕臨語氣有些悵然道:“溫芳讓人遞話來,說是有事想當面和我說。”
林錦文道:“你想見就去見,我多派人些護著你就是了。”
顧輕臨搖了搖頭道:“她要說的事情我能猜的出來,無非是當初之事。她的孩子丟了,人卻奈何不了溫怡,大概是想借著我的手為她肚子裡那個孩子報仇。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見了,沒什麽意思。”
林錦文對此很無所謂,他淡淡道:“這都是人自己的選擇,種因得果,誰也改變不了的。”
說道溫芳,林錦文想到了周瑞和周安。
在老皇帝死了之後,周瑞通過各種渠道向他訴說了想要入宮送皇帝最後一程的意思,周安也在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頭都磕破了,只希望能見老皇帝最後一面。
不過林錦文到底沒有放周瑞出來,也沒有讓周安入宮。
老皇帝的旨意寫的很清楚,周瑞囚於大皇子府,至死不能出宮,周安被貶為庶民,其子孫後代永世不得入宮。
林錦文有時甚至覺得老皇帝這是故意的,斷了他們最後一點念想,連死都不想再看到他們。
不過林錦文知道,周瑞偷偷讓人買了祭紙在宮裡燒了,他大概是終於想到了老皇帝對他的期望對他的好,人哭的悲痛欲絕。
周安在老皇帝入了皇陵後,也偷偷的在山腳下燒了紙。
皇陵四周有守衛,周安身為一介布衣,是不能入皇陵祭拜的。
老皇帝在臨終前,剝奪了這兩個人最想要得到的東西。
林錦文很快就沒有想這些了,就如同他說的那般,種因得果,這是誰都避不開的。
他抽回自己的神思,望著顧輕臨輕聲道:“再過些日子,我以天代月為皇上守孝的日子就到了,到時朝臣應該會上書建議選秀了。”
皇帝可以以天代月守孝這事林錦文還是挺滿意的,他當了老皇帝的兒子,成了這大周的皇帝。不過讓他真的守三年不吃肉,他覺得自己還真有點受不了。
當然,這個吃肉不同於其他肉食,他還年輕,是不能忽視的。
顧輕臨神色不變,他道:“那皇上心裡怎麽想的呢?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
林錦文再次笑出聲,他覺得自己喜歡死顧輕臨這般坦然說出自己佔有欲話的神態了,他盡量用平和的聲音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的夫郎不同意的,我哪裡會去做。我隻好告訴這些人,朕剛剛登基,心中思念父皇甚深,雖然孝期已過,但還是決定三年不選秀。”
這是個相當好的借口,群臣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三年之後,他皇位已徹底穩當,這選不選秀當然是他說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