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賀宙抱著季嶼去往醫院的時候, 南半球非國邊緣的某個小島上,有一幢平房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光。
裡面的機器仍吭哧地工作著, 目光麻木的工人待在自己的工位上,機械地把零件進行組裝。
難聞的鐵鏽味和機油味在空中彌漫。
誰也想不到,在房間最角落一個廢棄的大型車床裡,藏著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
比起吵鬧的車間,地下的各個房間明顯安靜許多。
“嗷…嗚……”
“嗷嗷啊嗚啊!”
奇怪的響動充斥在某個研究室內,白熾燈把房間照得恍如白晝。
裡面站著數個身穿白色安全服的人, 有的拿著本子記錄,有的面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還有的壓著聲竊竊私語。
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這也算狗叫?”季遠生單手撐著額頭,表情冷漠。
他正在被全世界通緝, 但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狼狽,仍舊穿著昂貴的定製西服,微棕的卷發優雅地束在腦後, 尖頭皮鞋上一塵不染。
“嗷嗷嗷……”跪在中間的不明生物又發出了幾聲嚎叫。
季遠生的表情裡帶上了一絲嘲諷。
他忽然站了起來, 伸手從身旁的箱子裡拿出一隻注射器, 拔掉蓋帽, 上前兩步狠狠扎入了那個不明生物的身上。
“嗷——!”
不明生物發出慘叫, 瘋狂掙扎, 但它的手腳都被鏈條束縛,只能任由詭異的粉色液體注入身體。
季遠生唇角勾起, 眼裡露出了一絲興奮。
他招了招手, 隨從便把放了七八隻注射器的托盤送到他面前。
“咘——”
針帽被拔掉, 針尖在白熾燈下反射著森冷的光芒。
然後這光芒被他粗暴地送進了不明生物的體內。
一支,兩支,三支。
痛苦的哀嚎聲在所有人耳邊環繞。
就算是再冷心冷肺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有些不適地皺了皺鼻子,別開了目光。
“你不是最喜歡狗了嗎?不是覺得所有人都不如狗嗎?”
季遠生隨手扔掉針帽,“好啊,那我成全你啊,讓你變成你最喜歡的狗怎麽樣?看看你身上的狗毛,開不開心?看看你嘴裡的狗牙,開不開心?”
“嗯?開不開心?”
“我他媽問你呢!開不開心!”溫柔又病態的語氣驟然間變得暴怒起來,季遠生一貫溫和的臉上露出了神經質的笑容。
他扔掉注射器,一把攥緊不明生物的脖子,手上用力,把對方提起。
“季正祥,學一聲狗叫,我就放過你。”季遠生咧著唇,露出森白的牙齒,嘴角的笑容高高揚起。
季正祥,原季氏家族的掌門人。
也是季遠生的生父。
曾經的他是整個龍城的傳奇人物,不僅手下產業是龍城排名第一的納稅大戶,他本人也是萬千oga的夢中情人。
在那個年代的龍城,他的風光無人能比,可現在……
他渾身長毛,四肢跪趴。
張開的嘴巴裡全是微尖的犬牙,幾處牙根潰爛,散發著難聞的腥臭。渾身上下看起來根本不成人形。
“嗷嗚嗚嗚——”
他發出幾聲模糊的叫喊,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淚水。
近距離地觀賞片刻,季遠生滿意地站了起來。
他後退兩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又道:“我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話音落下,身後的侍從提來一個籠子。
籠子打開,裡面是一隻戴著嘴套的比特犬,它剛被喂過生肉,嘴角還掛著一些血腥的肉末。
“左迎秋死了,你很孤單吧?”
他抬手示意,隨從點點頭,把比特的籠子放到季正祥眼前。
季遠生用紙巾擦了擦手,笑道,“以後由它來陪你,滿意嗎?”
說罷,他哼笑著轉過了身。
才轉過身,他臉上的表情就在刹那間消失。
季遠生冷冷地對不遠處一個穿防護服的人道:“我下次來要聽到他像狗一樣叫。”
研究人員點頭:“再有一周,一定可以!”
季遠生瞥了他一眼,抬腳離開了實驗室。
一出實驗室的門,各種哀嚎慘叫的聲音混在一起傳入耳朵,他享受地從這些聲音中走過,然後進入一間血腥氣濃重的密閉房間。
這是一個冰庫,入眼到處是白茫茫的霧氣。
最中間放著一台大型的切割機,切割機周圍的地面鋪滿著黑紅色的冰。
這不像一個正常的冰庫,反倒像一個屠宰場。
因為除了中間的切割機外,兩邊的鐵鉤上還掛著無數殘肢。
“你好了沒?”季遠生冷眼看著血腥的肢解現場。
“還差點。”
一個身材魁梧且高大的男人搖了搖頭,嘴裡還嫌棄地嘖嘖了兩聲,“都是死的,不過癮。”
“那些貨處理得怎麽樣?”
“都進了鯊魚的肚子。”
男人嗤了聲,“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放心?”
季遠生冷笑著把平板扔到了台上,“這些視頻怎麽說?”
男人瞥了眼,不以為意道:“想辦事就得有渠道,有幫手,反正你這兒怪胎這麽多,送幾個讓他們開開眼又怎麽樣?知道的人越多,不就越刺激麽。”
說著他舔了舔唇,“怎麽,難道你怕了?”
季遠生微眯起眼:“是啊,我怕了。”
“怕聽不到那玩意兒的狗叫,還有……”
他從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嬰兒抱著奶瓶,笑得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看起來能甜進人心坎裡。
這麽有意思的生物,不親眼見見他的原型,再研究一番。
多可惜。
—
“……這是先兆性流產,還好寶寶沒出什麽大事。你以後一定得當心了,懷孕前三個月孩子最不穩定,要避免所有的劇烈運動,多注意休息。”
賀宙點點頭:“好,謝謝醫生。”
季嶼也道:“謝謝。”
待到醫生離開,病房裡安靜下來。
吊瓶裡的液體緩緩進入身體,季嶼手背上泛起涼意。
他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任由賀宙給他掖被角。
“還疼嗎?”賀宙問。
“還好,不怎麽疼。”
他雖然臉色不怎麽好看,但精神還好,腹部的疼痛也在忍耐范圍內。
“那就好。”
話音落下,氣氛再度陷入沉默。
賀宙想了想,拿起桌上的蘋果削皮,偶爾抬眸看一眼季嶼,然而每一眼,都被季嶼捕了個正著。
因為他也在觀察他。
視線幾次碰撞下來,賀宙無聲地歎了下氣,抿著的唇角卻幾不可查地揚了揚。
他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季嶼:“吃嗎?”
季嶼點點頭:“嗯。”
把蘋果給了季嶼,賀宙又拿紙巾擦手。
這期間也一樣,只要他抬頭,就能對上季嶼的目光。
賀宙笑了出來:“怎麽一直盯著我看?”
“你不說我點什麽?”
“比如?”
季嶼看著賀宙的眼睛:“說我……不負責任之類。”
賀宙搖頭:“沒必要,我知道你心裡都有數。”
季嶼抿抿唇,一時說不出話。
如果這時賀宙叱責他,訓斥他,那麽他的心裡反倒舒服了,因為他也覺得自己該罵。可賀宙偏偏什麽都沒說,還寬慰自己。
無條件地包容和信任反而能一下戳中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令人自省。
“對不起。”季嶼道。
跑步的事情,他藏了點私心。
原先不知道懷孕的時候,他蹦蹦跳跳,吃冰的喝辣的毫無顧忌,知道之後除了那次被迫的跳車外,再沒有過什麽大動作的行為。
而這次的跑步,他其實想過“別跑了吧懷著孕呢”,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沒事兒的”這幾個字就立刻出現,把問題敷衍了過去。
所以這次出事,他並不太驚訝。
“對不起。”季嶼又說了一遍。
賀宙仍是搖頭:“不用跟我道歉。”
他伸手揉了揉季嶼的腦袋,這回總算是乖乖任摸了,“這是你的身體,你有權利做任何與之相關的決定,不用覺得對不起誰。”
季嶼定定地看著他,過了會,忽然低頭啃了口蘋果。
這回季嶼一下住了三天院,出院的日子恰好是周日。
他完全恢復了元氣,臉頰泛著健康的粉,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飽滿。
這天,賀宙把小宇宙也帶了過來。
期間季嶼跟他都是視頻聯系,很顯然,視頻滿足不了小宇宙,所以見到季嶼本人後他立刻變身小嬌氣包,嘴裡嗯啊啊的伸著手要抱,黏人得很。
季嶼抱著小宇宙,東西隻好全由賀宙收拾。
還好東西不多,就幾件衣服和一些零碎。
期間醫生過來查房,見他出院又多囑咐了兩句。
季嶼全都應下,待醫生說完要走的時候又伸手挽留道:“醫生您等一下,我還有個事情想問您。”
賀宙收拾東西的手一頓,耳朵也動了動。
他還記得季嶼本來的安排是這個周末就做人流手術,而今天,恰好是周日。
醫生停下步伐:“好,你問吧。”
季嶼道:“我在懷孕前期不知道自己懷孕,所以沒有任何忌口,還做過洗標記的手術,打過麻醉,用過藥,所以肚子裡的孩子我怕……不太穩妥。”
賀宙在一旁暗暗屏住呼吸。
季嶼繼續說:“我在網上查過唐篩和羊水穿刺,羊水穿刺的準確率最高,好像是百分之百,我就是想問一下,這個檢查最早什麽時候能做啊?”
醫生聽完道:“你有先兆性流產,之前又做過手術,身體條件不太好,所以羊水穿刺我不太建議,你可以做無創dna,懷孕十二周的時候就可以做。”
季嶼點點頭,連聲感謝。
待醫生離開,他一扭頭就對上了賀宙定定望向自己的目光。
“都聽見了?”他衝賀宙笑了下。
賀宙有些怔愣,但眼裡是難掩的驚喜:“你……”
季嶼顛了顛懷裡的小宇宙,語氣隨意道:“我想過了,萬一他是個健康的呢,總得給個機會,反正就再等一個多月的事情,到時候查出來沒事,那就生,有問題,就不生。這樣我們誰都不用糾結,你也不用不開心了。”
還有一句他沒說,就是——
萬一這二胎跟小宇宙一樣,檢查和出生都沒什麽事,長著長著變異了,那他……也認了。
賀宙站在原地,喉結動了動。
“感動了?”
賀宙笑:“嗯。”
季嶼忍住笑,扭過頭看小宇宙:“別跟我玩肉麻的那套哈,你繼續整理東西吧,我……我跟小宇宙說說話。”
不等賀宙回應,他就問小宇宙,“你這幾天在家乖不乖呀?”說著,他捏了捏連體服後面的尾巴,軟綿綿的,都是棉花,看來尾巴沒露出來。
可小宇宙一聽這話立刻伸手捂住了小臉,小模樣可心虛。
季嶼有些誇張地擰起眉,衝他嚴肅地“嗯”了聲。
小宇宙機靈得很,一見他這樣趕緊呱唧呱唧地要解釋:“耶咿。”
他手往外面指指,又道,“啊啵,啊嘛……”嘰裡咕嚕一通後反手拍拍尾巴,“咿叭。”說完,大眼睛看著季嶼,兩隻小手一攤。
季嶼:“!!”
得,完蛋!尾巴肯定是被人看見過了!
賀宙在一旁也聽到了小孩兒這通手口並用的描述,他解釋道:“我爸不可能一直待在家帶孩子,所以他不在的時候就把小宇宙交給了他的心腹。小宇宙有天睡迷糊了,不小心把尾巴露了出來。”
季嶼愣住:“……然後呢?”
“沒什麽事,當時就一個人看到,那人沒說出去,隻告訴了我爸。”
季嶼瞪大眼,一臉詫異:“……你爸知道了?可這幾天怎麽一點沒動靜?”而且他住院期間賀宙也從來沒跟他提起過這回事!
賀宙笑了:“什麽沒動靜?動靜可大了,只是我沒告訴你,怕影響你休息。”
“他到底做什麽了?”
賀宙把收拾好的東西提在手裡,看著季嶼,道:“直接殺到了季家,把薛縱他們弄了個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