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同光垂頭，拍了拍緊緊扣在胳臂白淨小手， 道：“放心， 我只是暗中觀察一下， 不會輕舉妄動。”

　在沒遇上他們前， 他是想以身為餌，吸引暗處那雙黑手。可現在……他還有牽掛，不能輕易把命交出去，必須妥善行事。

　古初晴：“那也不用急， 等我先從大舅家搬出來了，晚上我們一起行動。”

　穆同光拒絕：“不用， 你們不能暴露。”

　古耀：“先上樓把行李拿下來， 有什麽事， 等回去了再說。”

　古初晴“哦”了一聲，拉著穆同光進了電梯。

　古耀緊隨其後。

　他眉頭微斂，一雙冷清眼睛裡波光轉動，似乎是在琢磨什麽。

　——

　快近年關，范志偉雖然搞運輸，卻是個體戶， 時間比較自由。因為古初晴來斫市， 所以， 今年過年他不接活了， 停工給自己放長假。

　古初晴回去的時候，范志偉正和范巧巧在一起看電視。

　父女倆看得全神貫注，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范巧巧這兩天沒出門， 自從那晚見識過古初晴一蹦好幾米，疑似神婆後，整個人就有點發懵。

　衝擊有點大，等她好不容易消化掉這個認知，古初晴已經跑出去三天不著家了，她想逮個人問都不行。

　年輕小姑娘，對未知的東西雖然害怕，但卻忍不住好奇。

　因為這點好奇心，范巧巧愣是拖著她爸，讓他陪她看鬼片。她也賊精，那晚發生的事，她回來後吱一聲都沒有，到現在，范志偉和周凌香都還不知道自家閨女迷上鬼片的緣由。

　范志偉不喜歡看鬼片，他喜歡看僵屍片……特別港台那邊拍的僵屍片。所以，閑得沒事做的父女倆，就這麽窩在家裡刷了兩天老劇。

　見古初晴回來，范志偉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按下暫停鍵：“初晴回來了，這幾天跑哪去玩了。”說完，他臉上堆起笑容，高興地衝古耀道：“古耀也過來了，來來來，過來坐。”

　古耀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禮貌地朝范志偉問了聲好。

　古初晴走進客廳：“大舅，我要去大哥家住幾天。”

　范志偉笑容一頓：“怎了？”

　古耀接話：“我媽想讓她過去陪陪她。”

　范志偉臉色難看，他扯了笑：“都在斫市，住哪還不一樣，你媽要是想初晴了，讓初晴白天過去陪她就行。”

　范志偉有些失落，他好不容易才把外甥女接回家，可到了家後，外甥女卻隻把這裡當成臨時落腳地。

　他其實也清楚，初晴在他家住的不自在。

　老妻和女兒客客氣氣，根本就沒把初晴當成一家人。初晴心思敏感，肯定也察覺到了，所以……

　“大舅，我過去陪陪伯母，除夕我就搬回來，等開學了再離開。”古初晴坐到范志偉身邊，保證道。

　范志偉有些黯然：“除夕那天真會回來？”

　古初晴看著他，鄭重點頭。

　范志偉歎了口氣：“那你去吧，除夕我去接你。”

　說罷，范志偉起身，去幫古初晴提行李。他那略有些發福的背影，頃刻間變得落寂。

　古初晴看著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赫然從沙發上起身，隨范志偉一起走去臥室。

　古初晴關上房門，拉住范志偉的衣角：“大舅，我這段時間有事。住家裡，聯系古耀不方便。等我事情辦完了，我就回來。”

　范志偉歎氣：“大舅知道你住家裡不舒心，初晴，你舅媽有時候是很讓人生氣，但對你卻沒有壞心，你別和她計較。”

　古初晴曬然一笑：“大舅你想哪去了，舅媽一不打我，二不罵我，又沒在哪苛刻過我，我計較她什麽。”

　說罷，她挽起范志偉胳膊，撒嬌道：“大舅最疼我，我知道。”

　范志偉摸了摸古初晴的頭：“小沒良心，知道大舅疼你，還要搬出去住。”

　古初晴嬌嬌一笑，為了讓范志偉不至於太失落，她又解釋了一句：“臘月二十八我要起壇，把紀弘修的陽氣，輸送給大哥，所以……”

　“知道了，知道了，忙完了就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聽了這話，范志偉心裡好受了些，知道外甥女不是故意敷衍他。

　古初晴笑著點了點頭。

　范志偉：“去陪你大哥，我給你收拾衣服。對了，另外那個人是誰吧，古耀的朋友嗎？”

　古初晴聞言，道：“那是我家一個長輩，我這幾天出去，也是為了找他。”

　范志偉疑惑：“你家還有長輩？”

　“失蹤好多年了，我爸和我大伯以前也在找他。”古初晴笑笑，並沒有過多解釋穆同光的身份。

　范志偉聽到這裡，恍然點了點頭：“說起來，我以前也聽你爸說過，說你家還有兩個親人，但卻不知道去哪了，那時候他還遺憾，到沒想，被你們倆兄妹找到了。”

　說到這裡范志偉頓了頓，又道：“剛找回來，可能和你們還有些陌生，多和他處處，回頭就好了。”

　古家有個長輩也好，他們家族特殊，出啥事，最起碼也有個拿主意的。

　說了兩句，范志偉似乎回過味來，他眉頭一皺，疑惑問：“他怎看著這麽年輕？你爸那時候說過，失蹤的人，也是他長輩……”

　按當初古爸的說法，他有兩個很厲害的長輩失蹤了，生死不知，他們家找了好些年都找不到……這算起來，最少也得七八十歲了吧，而且據他所知，古家人的壽命……

　這個長輩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似想到什麽，范志偉赫然垂頭，一臉狂喜地看著古初晴。

　古家有人衝破了命數，那初晴是不是……

　古初晴古靈精怪一笑：“駐顏有術。”

　“駐顏有術……”范志偉訥訥張嘴，不敢問古初晴自己的猜測。

　范志偉穩了穩心神，催促古初晴：“去，去，你去陪你長輩，這裡我收拾，記得別把他當外人，那也是你古家人，有機會，就問問他……問問他是怎麽活這麽長的。”

　范志偉的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甚至都帶起了巍顫。

　說完話，范志偉就把古初晴推出了房間。

　范志偉按捺不住，情緒十分激動，把古初晴推出房間後，他一臉狂喜地在房間打了兩個轉。

　古家……終於有人衝破壽命桎梏！

　范志偉老淚縱橫，激動地掉下了眼淚。初晴她……她不會再走上她爸那條後路。

　這些年，他一直裝得若無其事，不願意去戳破這個致命的事實，甚至從來不敢詢問古初晴，有沒有辦法破掉這個劫……

　古家長輩出現，讓他看到了希望。

　初晴……一定不會短命！

　——

　古初晴被親舅推出房間，客廳裡，范巧巧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古耀說著話。說話同時，小姑娘眼神還好奇地往穆同光身上瞟。

　見古初晴出來，范巧巧眼睛一亮，眼神裡閃著興奮。

　待古初晴坐下後，她指著電視裡靜止的畫面：“古初晴，世上真有僵屍嗎？”

　看了幾天僵屍電影，范巧巧越來越懷疑那晚古初晴不是在裝神弄鬼，而是……嗯嗯嗯，真的弄了一隻鬼出來，嚇唬那個光頭男。

　因為，那晚古初晴的動作太有范，完全不像是瞎編出來的。

　古初晴微笑，不作聲。

　范巧巧性子急，推了推她：“喂，說說，是不是真有僵屍？”

　“那都是假的，世上怎麽會僵屍……”古初晴抿嘴微笑，客廳裡還坐了個穆同光，她就睜眼說瞎話。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舅媽不喜歡她家這職業，所以在面對表哥和表妹時，她從來不提這些，也不承認。

　范巧巧懷疑：“假的？”

　她眨了眨眼，愣了會，似乎回過神來，氣憤地剜了眼古初晴：“當我小孩子騙啊，那天晚上，那光頭可是被你嚇屁滾尿流。哼，不說拉倒，我還懶得問了。”

　古初晴聳聳肩，不解釋。

　范巧巧見她那模樣，癟嘴哼了一聲：“沒勁！”

　古初晴在范家坐了一會兒，等范大舅收拾好東西後，就離開了范家。

　離開前，范大舅熱情地對穆同光說話，話裡話外，都是讓穆同光多照顧一點古初晴。

　穆同光離開人群太久，不大會和普通人打交道。范大舅說上十句，他才簡言意駭地回上一句。

　范大舅也不在意，一臉笑呵呵。

　穆同光越是這般高冷，他就越是安心。這一看就是個靠譜的，初晴和古耀有他看著，他十二個放心。

　——

　冬夜寒意席卷，街道上一片寧靜。夜黑風高，正是乾壞事的最佳時機。

　是夜十二點，家宸公寓四樓四零四號公寓內，兩條人影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走出。

　冷月揮灑，一對深紅的眼睛，在樓道上陰影外格外醒目。穆同光已然摘掉了隱形眼鏡，紅眸泛著絲絲血腥。

　古初晴今兒銀白法衣上身，長發高高挽起，乾淨利索，英姿颯爽。在她耳朵上，還帶著一副小巧耳麥，那是古耀今天從范家回來後，在市中心電腦城掏的。

　不止古初晴耳朵上有，穆同光耳上，同樣也有一對。

　今晚兩人全副武裝，一看就是要搞事的。

　二人走出公寓，側頭對望了一眼，身子一縱，就突兀消失在夜色之下。

　與此同時，家宸公寓內，古耀修長手指啪啪啪在筆記本上遊走，眼角余光時不時掃向手側羅盤上移動的兩枚黃旗幟。

　空無一人的房間內，冷清聲音時不時響起，似乎在指揮什麽。

　“左轉，去十字路。”

　遠方的古初晴和穆同光，在聽到古耀聲音刹那，腳踝旋轉，如兩道疾風，從行道樹上飛馳而過。

　古初睛看著左方突然多出來的大街，眉梢上揚，對著耳麥低聲道：“大哥，這東西可真好用，比導航還厲害。以後，咱們就這麽配合……”

　古耀看了眼電腦裡幾個閃爍光點，沉聲道：“仔細些，別大意。快要接近那倆偃師了。那倆偃師身邊還有幾股強力波動，不出意外，那應該就是他找來的幫手。”

　古耀頓了頓，又道：“一共有六股力量波動，其中有一個能量波動較大，功力應該不在你之下。”

　古初晴“嗯”了一聲，慎重道：“知道了。這倆偃師人脈似乎不錯，一個消息，就聚集起了這麽多人。”

　不過……他們人再多也無濟於事，瞅瞅，這不就全栽在古耀的聰明腦袋上。

　今晚，誰能猜到，他們要除的對象已經暗戳戳開始行動了。

　而且，行動的地方，還是他們聚集的地方。

　古初晴原本以為，今晚他們就算出動，最多也是去會會紀弘修嘴裡的那個周道士。可誰知，回到愛宸公寓後，古耀卻說，直接去找那對偃師師徒。

　這些來斫市的人，是偃師師徒通知的，他們來了肯定會和偃師交流信息，人員比較集中，找人找起來，省時又省力。

　古初晴自認不傻，是聰明人行列裡的一員，可一對比自家堂兄，她就覺得，自己就是個渣渣。

　誰能想到，她堂兄竟在這段時間內，不聲不響弄出了這些東西，甚至還弄到了追蹤偃師師徒的媒介。

　誰能想到，她哥竟在幾天前就開布局了。

　這話說來有點長，那日古初晴在工地與穆同光戰了一場後，古耀回頭就又去了一趟工地，其在工地那裡，撿了幾條銀絲錢。

　這銀絲錢，是倆偃師用來作法控制傀命的工具，當時他們因為走得倉促，並沒有全部收撿完，這不，就落到了古耀手裡。

　而古耀今日，就是用這兩條銀絲線作法，追蹤兩偃師行蹤，找到他們落腳地的。

　古耀謹慎叮囑：“今晚只是確認他們的人數，和試探這些人裡，是否有我們要找的人，弄清楚後就趕緊撤退，不能暴露。”

　古初晴一本正經地回了句：“我會盯緊老祖宗。”

　飛身在古初晴前方的穆同光身子微頓，步伐出現了刹那間的混亂。

　他回頭，淡淡地看了看古初晴，好笑地搖了搖。這丫頭是從哪看出他是個衝動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