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察覺到冬天來的時候，是一個午後。

　上次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周，一開始三個人還興致勃勃地守著終端看今天又有什麽大角色落了馬。

　後來就沒有什麽興趣了。

　因為太多了，多到有些東西你寧願不知道。

　正如有人所說的，你可以說這個世界很光明，同時也要明白越是光明的背後，陰影也越發的黑暗。

　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是任何一個時代都無法徹底將其剝離的。

　當你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再做的好一點。只有自己不在這條時光的道路上被推遠，才能有能力去伸手握住什麽。

　·

　這一周以來，程昱察覺到林曦晨的事情多了一點。

　“怎麽了？”

　林曦晨最近一直都守在書房裡，程昱走過來，拿起了書桌上的一封信。

　是的，在這個現代科技化時代，竟然有人給林曦晨寄了封信。

　“這是什麽？”

　程昱盯著信上的蠟封不說話，林曦晨的手邊是一把精致的拆信刀，程昱對著閃閃發光的刀鋒挑挑眉毛。

　“要幫忙嗎？貴族大人？”

　“不用，”林曦晨伸手摟著了程昱的腰，他的妻子配合地跨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Alpha抬起頭，“不用開我也知道這裡面是什麽內容。”

　“請帖？”

　程昱身上的味道讓人沉醉，可林曦晨卻深深歎了一口氣，“是請我去給他們家的孩子專門上課的。”

　“什麽課？格鬥嗎？”

　程昱摸索著華麗的蠟封，對著陽光照了照了信封。這人想如果是要林曦晨一個盲人去上格鬥課，這個要求還挺過分的。

　“不是，”治安官沉默了一下，“是讓我去給他們的孩子上兒童性教育和防范課程的。”

　程昱，“……”

　林曦晨補充，“一對一。”

　程昱歪著頭看了林曦晨的表情許久，確實不是開玩笑後，他震驚了。

　“學，學校沒有嗎？要當地的治安官出面？”

　林曦晨沒有和程昱說為什麽。

　他摸索著從程昱的手裡拿過了那封信，至今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埃德蒙學校那天上午發生的事情，以及這件事爆發後亞古斯都這片地區有多恐慌。

　但林曦晨不想程昱在這件事上有過多的關注。

　他不想程昱聽到某些消息後會難過。

　·

　“說到這裡，我記起來了。”

　林曦晨抓著程昱的腰不要這人走，這人轉移話題是個好手，“上次你和我說過的，你想做壞事的那件事。”

　程昱小小地咒罵了一聲，“這還是白天呢！”

　“我發誓今天不會再有什麽人打擾我們了，程昱。伊蒂絲我讓她今天不用過來，先回去休息一下，最近她太累了。”

　林曦晨吻著自己妻子的喉部，他能感覺到自己唇下那薄薄的，帶著皮革味道的防咬帶。

　“我最近也很累，”程昱笑著躲了一下。

　“上次說主動要做壞事的人是誰？”

　掃地機器人嗡嗡嗡嗡從門口跑過。

　“操，”程昱這下是真的罵出了聲，林曦晨的手都已經伸到了自己的衣服裡，他掙扎著下來，“我得關門。”

　林曦晨沒想到這一點，他同樣站了起來。

　“成，那就去門那裡吧。”

　程昱回頭瞪了這人一眼，林曦晨說完那句話後無聲地笑了，看著陽光無比，眉眼裡卻透著一點壞壞的味道。

　“去門那邊能怎麽做？”

　程昱勾著對方的手走到了門邊，他一邊走一邊問，剛剛才伸手合上了書房的門，林曦晨伸出了手。這人按住自己的肩膀，程昱被翻了過來，林曦晨從自己身後覆上。

　那人的氣流落在自己脖子上顯得好溫暖。

　“這麽做。”

　林曦晨低頭，這人把頭埋在自己的頸部。

　“不是吧，貴族大人你想玩這個？”

　林曦晨的手沿著腰部往上，程昱咯咯咯地輕笑了起來，他趴在書房的門上，林曦晨摟住他的腰。

　“不要很久的……”

　·

　書房的門不知為何哐哐哐的響了許久，微微顫動。程昱笑了許久，久到讓人擔心他需不需要喝點水潤潤喉嚨，林曦晨的聲音語調往上走，帶著一種沙啞和莫名的魅力。

　等百麗兒來敲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時候了。這一次難得是林曦晨來開門，小姑娘有點震驚。

　“喔哦，你好，林先生。”

　林曦晨身上還帶著沐浴露的清香，這人點點頭，剛想開口，卻又停了下來。林曦晨聞到了別人的味道。

　淡淡的，屬於Beta男孩子的，他還記得這個味道。

　於是他朝著一個方向點頭，“你好，羅德裡克。”

　哪怕知道林曦晨看不見，羅德裡克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頭，“林先生好，我和百麗兒過來找程昱先生了解機械甲的事情。”

　林曦晨了然，他讓開了道路，“程昱還在樓上，你們可以直接去樓上找他。”

　“謝謝，”百麗兒在林曦晨面前還是十分禮貌的，兩個人點頭謝過打算往上走，感覺羅德裡克先行上了樓，林曦晨突然喊住了她。

　“那個，百麗兒……”

　女孩停下腳步。

　“你來幫我個忙吧，準備點茶點上去，再說了，只有你記得上次你和程昱在廚房裡鼓搗了些什麽。”

　小姑娘來回看了一眼，然後她示易羅德裡克先上去，她來幫忙。這一大一小一起忙碌的時候，林曦晨站在餐桌邊遲疑了一下，確認無人聽到了以後，然後認真地低聲道。

　“麻煩你不要和程昱說羅德裡克那些事情。”

　小姑娘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她拿杯子的手頓了頓。

　莎碧娜確實是在第一時間就拿到了消息，但是她的母親這一次卻難得保持了沉默。百麗兒在這一瞬間明白了成年人那閉口不宣的默契。

　“你說什麽？”小姑娘裝作不懂，她端起盤子，“我就是來找程昱問問機械甲的事情的，羅德裡克回我們學校了，我這個全國優勝獎得主有義務幫他把成績拉回來。”

　林曦晨笑了一下，他道，“那就上去吧，他們在等你。”

　·

　程昱正在樓上自己房間裡審視這次機械甲的比賽資料，羅德裡克坐在自己身邊，程昱正在和他吐槽這一場比賽裡的一些騷操作。

　百麗兒端著盤子敲了一下門。

　羅德裡克看到了立馬起身去幫她端盤子。

　“進來，”程昱盯著視頻頭也不抬，自從他上次說要在林曦晨那裡睡以後，這人就徹底搬了過去。這個房間就變成了程昱的小書房。

　或者說，工作間。

　“怎麽了？”

　等了許久百麗兒也沒進來，程昱不由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的小姑娘。

　羅德裡克杵在門口端著盤子不知措辭，程昱伸出手示易男孩先進來。他抱著胳膊問百麗兒，“姑娘你又怎麽了？好吧，我加個‘請’字。”

　可那小鬼頭皺著眉，百麗兒在門口猶猶豫豫，小姑娘哼哼唧唧了兩下，最後問，“你們倆為什麽中午就洗了澡？”

　“……”，程昱不想解釋。

　是真的一點都不想。

　“小姑娘，你這有點不禮貌了哈，你有沒有看到羅德裡克就在我身邊！我們現在不適合講這個話題。”

　“……”，羅德裡克坐在一旁不說話，默默地拿起了一塊餅乾。

　男孩決定開始看戲。

　百麗兒站在門口，一臉震驚，“我才是尷尬的那個好吧，我也是O！還有我才兩個星期沒見你，程昱你為什麽身上的味道變了？”

　“我，”程昱低頭聞了一下，認真確認一下林曦晨的味道還在不在自己身上，他氣急敗壞，面紅耳赤，“我才沒有！”

　“你有！”

　“沒有！”

　羅德裡克默默地喝茶。

　百麗兒癟著嘴，她搖搖頭，“程昱昱呀，這還是在大白天呢。”

　男孩噗嗤一下把茶噴了出來，羅德裡克偷偷地笑了。

　“百麗兒！”程昱站起身。

　“你看你們倆這就不好玩了吧，你好歹也編一個菜盤打翻了的理由……”女孩尖叫著躲開程昱的追擊。

　“你看我以後還幫你處理那些家庭作業不，你看我不……”

　“我和你說，如果沒有我……哎呀，羅德裡克你都不幫著我！”女孩聲音拔高。

　“好了好了，我來了。”男孩小聲嘀咕。

　樓頂上傳來笑鬧聲，林曦晨站在樓下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掃地機器人從自己腳邊爬過，跑錯了打掃的方向，林曦晨伸出腳把它撥了回去。

　冬天的陽光暖暖的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很溫暖，很美好。

　林曦晨睜著茫然的無聲雙眼，卻對著陽光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站在樓下在高興什麽。

　但就是因為溫暖所以才笑的這麽開心吧。

　·

　·

　【彩蛋】

　門緩緩地合上，然後吧嗒一聲上了鎖。

　埃德蒙用力敲了敲他面前的這張透明的門，“嘿，聽我說！嘿！”

　這人能夠看到外面的一切，但沒有人理他。

　“喂！”

　他握拳用力敲擊著板面，但是整個透明的牆面紋絲不動。

　“聽我說，聽我說我是會有人擔保出去的！你們不能對我這樣，不能……”

　然而沒有，沒有人出現，甚至攝像頭都沒有為他轉動一下。

　埃德蒙踢了大門一腳，然後因為踢傷了腳趾低聲咒罵了起來。

　“喂！我認識很多……”

　“沒有人會來的，你不知道嗎？”

　黑暗裡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埃德蒙這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單人牢房。

　“我是這裡的老熟客了，為了防止犯人們逃獄和自殘，所有的原先的柵欄式監獄都改成了現在的樣子。”

　埃德蒙四處看了看，他猶豫地道，“謝，謝謝？”

　“這裡是清一色的聚膠樹脂透明板面，只有透氣孔和傳音空，硬度高，還難以擊碎。專門關押我這種犯人的。”

　說話的人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埃德蒙心中一緊。

　來人高大，陰沉，詭異的紋身布滿了全身。

　“我這種重刑犯。”

　那人目光冷冷地落下，如冰一樣，埃德蒙沒見過這種場面，但是他知道監獄裡是要學會討好一些人的。

　“你好，我很感謝能夠認識……”

　“所以你不記得我了嗎？埃德蒙老師？”

　·

　埃德蒙心臟停了半拍，真正意義上的半拍，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吐沫。

　“你是……你是？”

　他真的不記得了。

　那個人冷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麽不要我了，當時你一直喊我小天使、小天使的，是你手心裡的寶貝，你說你舍不得我。”

　埃德蒙開始飛快地回想。

　“你知道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你的那個騎士團裡被扔出來了以後會遭遇到什麽嗎？”

　來人聲音很低，像是爬蟲一樣。埃德蒙後背發毛，他搖頭表示不知道。

　“就是突然之間被拋棄了，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不知道為什麽，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那個時候嘗試著讓你重新注意到我，埃德蒙老師。”

　“我……我……”

　這人的手按在了埃德蒙的脖子上，他強迫這位年長的Beta和自己對視，來人陰森森地笑了。

　“這樣吧，給你三次機會，重新喊一次我的名字，喊對了我依舊是你曾經那個可愛的小天使。”

　“我……”

　埃德蒙呼吸加快，他入手的孩子太多了，這麽多年怎麽記得。

　“為了回到你的身邊我聽了你所有的演講，我重複了你的祭祀，我甚至為了你去了軍隊……”

　埃德蒙屏住呼吸。

　那人手掌用力，“記起來了嗎？”

　埃德蒙知道，他知道有個孩子，他知道軍隊裡的事情。但是，但是，他花了很多時間求人壓下這件事。

　但偏偏忘記了多看那個孩子的名字一眼。

　“我記得，你等等，你等等！”

　在死亡威脅前，埃德蒙飛快地回想過去的事情，“聽我說，聽我說，我喜歡乖乖的男孩，所以你可以先松開手。”

　埃德蒙能夠察覺到身前這人愣了一下，然後對方松開了手。

　“我記得，我記得，你等一下。”

　埃德蒙癱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氣。很好，他暗自想，只要還聽我的話就很好，我……

　然後一隻腳踩上他的後背。

　埃德蒙發出一聲哀嚎。

　“原來你隻記得你自己喜歡乖乖的角色，”那人用力碾壓，“但不好意思，埃德蒙老師，可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乖孩子了。”

　慘叫傳出去了很遠，在整個走廊裡回蕩，那些監控攝像頭一動不動。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切都沒有發生，有人無視了這場虐殺，就像當時那些人無視那些孩子求救的聲音一樣。

　沒有人會記得埃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