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霜降,源州城陷入了深重的霜寒中。就是這一日,樂正溯迎來了自己的十七歲生辰。
作為明年就要大婚的準皇夫,樂正溯的生辰引來了許多人的矚目,於是相較於去歲,今年的鍾離朔收到了更多的禮物。若不是定國公府上下一致堅持低調行事,不然那群源州貴族一定會來摻上一腳,慫恿大辦的。
饒是如此,今日的定國公府還是來了不少人。
原先的鎮北侯府已經寬闊得抵得上一座國公府,因此樂正欽只是爵位變了,門匾變了,住所倒是沒有更改。
樂正溯的生辰宴設在了國公府西院,就是原先前楚宣寧長公主的府邸。當年頂替雙胞胎姐姐成為太子的鍾離煙,為了和姐姐鍾離程一起慶生,便是在此處舉行的加冠禮。
靈帝給予這位太子的權十分大,因此本應該在奉先殿加冠的太子和胞妹一起加冠就這麽強而有力的進行了。
或許是緣分,再一次十七歲的鍾離朔,在大婚之前也在母親加冠的地方舉行冠禮。思及此,今日的鍾離朔十分開懷。
因著是婚前加冠與賀生,這一日定國公府來了不少高官權貴。
作為媒人的禮部尚書自然要來的,與他一起的還有他的侄子楊玉庭。楊玉庭贈了鍾離朔一張弓,之後就找樂正潁敘舊去了。王丞相攜著家眷也來了,還有弘文館的老師,諸如程文,林夢蝶一類的。皇室裡來的是小公主,以及女皇。
禤景宸來得早,在會客後院的亭子裡坐著,來人的話語聲都要小上幾分。鍾離朔就沒有這麽悠閑了,即便是準皇夫,作為宴會主人,她是要接待客人的。於是一早上,都不怎麽停歇。
小公主是與林夢蝶一道過來的,先是見了皇姐,入了座後才衝鍾離朔招手,讓她過來,將自己備好的禮物送了過去。
或許是眼前的人太過像死去的前姐夫,又或許是兩人年紀相仿,對方卻快要成為自己的大姐夫,禤景寧難得扭捏了起來。她遞過曲譜,還有一盒字畫,這才看著鍾離朔說道:“原本春初就應當將這些贈你的,只是時機一直不太對。總之,祝你生辰快樂。”
鍾離朔愕然,看著眼前乖巧的小公主,愣愣地接過對方的禮物,方才道:“多謝公主了,不過公主此話何意?”
禤景寧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真相,“溯先生還記得正月初八魚龍閣的事情嗎?你遇到的那個金袍衛,其實是我皇姐。後來你到司署廳贈禮,禮物到了我這處,我便交給了皇姐。”
“皇姐一直交代我給你回禮的,只是你我二人不太熟悉,且不方便暴露皇姐身份,故而一直拖著。”
“溯先生,皇姐對你很上心的。所以,你不要多想。”
禤景寧說得認真,話語裡透出來的意思是讓鍾離朔不要介意近日源州城的流言蜚語。即便是樂正溯很像鍾離朔,公主也不希望皇姐與未來姐夫之間會因為這個產生裂痕。
鍾離朔看著關切的小公主,彎唇一笑,“多謝公主了。”
除了這些能到場的客人,在雲州養傷的鍾離幕也差人送來了一份賀禮。他如今蠱毒清得差不多,歲末諸王還朝之際,便會從雲州來源州城,到時候姐弟二人又可以見面了。得知這個消息,鍾離朔很是開懷,特意打賞了因雲中王派遣而來的侍人。
賓客皆至,西院的戲台上便唱起了祝壽的巫戲。禤景宸拉著鍾離朔坐在主位,儼然一副已經大婚的模樣。在場的諸位,此刻哪裡還不明白安國候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巫戲唱罷,壽宴也就開始了。貴客們用了午膳,之後便是樂正溯的重頭戲。
在太一觀觀主的主持下,定國公樂正欽給鍾離朔加冠,並且定下了表字,流光。按照楚國的稱法,日後他人就要稱她為流光或者是流光溯了。
在定國公滿含期許的目光下,鍾離朔站直身子,表明了自己是個已經能承擔一家之主職責的成人。
冠禮過後,賓客盡散,貴客們隨著女皇的車駕一起離去。
鍾離朔今夜宿在家中,與父母親一道用了晚飯,吃過長壽面之後,又被定國公拉到書房叮囑了幾句,這才返回自己的房間裡。
今夜也是個圓月,明亮的月光透過晦暗的雲層,灑下了一地寒涼。鍾離朔穿著厚厚的衣袍,跟在提燈的侍人身後來到自己的門前。
一推開房門,鼻尖就傳來了一股熟悉的香味。鍾離朔怔了一瞬,頓下腳步與伺候的侍女說道:“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她說著,一腳跨入房門,轉身反手將門關上,這才步入室內。繞過屏風,果真見到那個今夜原本應該在宮中的女人。
鍾離朔看著端坐在自己床頭,借著燈盞看書的女子,目光落在了她掛在一旁的大氅上,驚喜地說道:“怎麽過來了?誰與你一道來的。”
鍾離朔走了過去,恰好迎上了禤景宸抬眸的目光,滿目歡喜。禤景宸放下了書,見她過來,伸手將她牽住,拉著她一起坐在了床上,笑著道:“今日是你生辰,我應該陪著你的。”
鍾離朔低頭笑笑,上揚的嘴角總也壓不下去。她牽著禤景宸的手,摩挲著對方白嫩的手背,猶豫地說道:“那明日早朝……”
禤景宸伸手,蓋住了她的唇,搖頭道:“今日是你生辰。”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提掃興的事情了。
鍾離朔莞爾,取下她放在唇上的手,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說道:“那麽,是風伯與你一起過來的?”
“嗯。”
鍾離朔頷首,又問:“我聽大司命說,河伯令已經找回來了,她最近在物色河伯的接班人?”
“是的。”
“如此甚好,那樣一來也能安全幾分。”鍾離朔點點頭,又說道:“近來溯北如何了?”
“瀾州派兵在溯北邊境震著,宛州刺史崔健與瀾州刺史匯合了。在邊境小打小鬧了幾場,給明戈齊施壓。向來,這兩人是準備等著入冬,溯北孤立無援,不戰而屈人之兵了。”禤景宸言道,將兩位臣子的心思分析的透徹。
嚴格說來,禤景宸在軍事上是位不折不扣的戰略奇才,正因如此,才能夠每次取得最終勝利。
鍾離朔點點頭,“以慶國如今的財力,也只能如此了。”大戰,最好還是控制在幾場以內,令對方畏懼得再也生不起反叛之心。
蠻族與華族一般,是這片大陸上最強大的兩個種族。從楚國開始,雙方都想蠶食對方的土地。蠻族幾大部落,分分合合多年,卻還對楚國存在強大的威脅。
若是百年前,華族人想要吞並強大的溯北,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今卻不一樣了,自幾百年前蠻族王庭被侵入,幾大部落混戰,加之禤景宸在北境將好不容易再整合的蠻族大軍又一次擊潰。常年籠罩在失敗陰影中的蠻族人,已經失去了戰勝慶國的信念。
這便是強國樹立起來的威信,是禤景宸多年勝利養成的威儀。
現在的這位馬上帝王,以自己身上的光輝和威信震懾著邊境,以及國內的宵小。如此,才能令慶國朝著太平盛世前進。
若是蠻族徹底納入慶國的版圖,那麽強盛的慶國會領著百姓步入另一個時代。
此乃千秋偉業,只是想想,鍾離朔就替禤景宸開懷。
她是東皇定下的天命之主,是這盛世的締造者,也是鍾離朔一生的信仰。
鍾離朔抱著她,說道:“若是蠻族歸順,作為與南疆一樣的作為藩國朝貢,或可令太一傳道,世子質於慶。那麽百年之後,再無草原帝國!”
“有的只是慶國的溯北族人,青榫族人,望月族人……”
鍾離朔顯然很開心,“到時候天下大一統,九州天下人人可去!”
禤景宸看著她,眼眸中含著笑,“好了小先生,夜深了,該歇下了。”
鍾離朔頗為不自然地斂了臉上的笑容,湊近了禤景宸,又說道:“三木那小子說,他入冬就回來了,你覺得他與安安什麽時候成婚比較合適。”
“小先生,這事只有監天司才知道。”禤景宸歎了一口氣,望著一見面就在沒話找話的鍾離朔,抱著她又說了一次,“夜真的深了。”
鍾離朔識趣地不再說什麽話,言道:“那我為你寬衣。”
禤景宸點點頭,任由鍾離朔解開她的衣物。鍾離朔一邊替她寬衣一邊說道,“今日既然是我生辰,是否可以隨性而為?”
“自然,你不向我要些什麽嗎?”
禤景宸今日給她的生辰禮是一個溫泉莊子,適合這時節去。鍾離朔點點頭,說道:“自然是要的。”她說罷,欺身而上,將最後一句話落在了禤景宸的唇上,“陛下,我的肩傷,已經好了。”
肩傷好了,能做什麽事呢?當然是一直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