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不知道。”
二師兄說到這裡,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楊夜捕捉到這個細節,趕緊問:“還有什麽想補充的嗎?”
二師兄頓了一會兒,隻說:“沒……沒了。只是……你拍的屍體,能給我再看一眼嗎?”
“行。”楊夜取下脖子上掛的相機,把那照片調出來給二師兄。
二師兄盯著照片看了許久,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但最後又松開了。
“好了。”二師兄把相機還給楊夜。“那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這照片有什麽問題嗎?”楊夜狹長的眼睛半眯起來,略顯考究地望向二師兄。
——看完照片,什麽都不說,就打算這麽走了?
二師兄猶豫了一下,開口說:“你們看,‘畜’字上面一點,‘生’字下面一刀,是不是顯得過於深了?跟其他筆劃刀痕的深淺不一樣?”
楊夜十分敏銳,立刻反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刀痕是兩個人造成的不成?”
——現在排除下來,只有你和大師兄有可能去捅了刀,現在你在暗示我,你們兩個都捅了刀?
“我學畫畫的,對人體構造可能比你們稍微了解一點。畜’字上面很深的那一點,正好在肺部的位置,至於‘生’最下面那一橫,是腹部動脈。這兩處的傷,可能才是真正導致他死亡的。我現在就說這麽多,其他的,等集中討論的時候再說。”
二師兄說完這話就想走。
楊夜再叫住他。“等等,最後問你一件事。”
“嗯,你說。”二師兄說。
楊夜說:“你的故事裡,有‘小師弟’這個人嗎?”
二師兄回憶了一下,說:“有。他跟這案子有關?我劇情裡就提了一句。你不問,我都沒注意到他。”
楊夜追問:“你的劇本裡怎麽寫的?”
二師兄大概是記不清這個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人物了,於是從懷裡摸出卡牌查看了一下,才回答道:“上面就一句話。說在我和大師兄之後來了個小師弟,不過他沒過兩年就死了。我對他沒啥印象。我們不熟。”
楊夜問:“那大師兄和他熟嗎?”
二師兄搖頭:“我不知道。我是來逍遙派做臥底的,一直就沒打算和任何人交心。劇本上寫,大師兄性格深沉,我外表熱情但內心冷漠。所以,雖然我和大師兄一起住,但互相都不太了解。”
被楊夜問完話,二師兄喝完一碗粥,就離開廚房去別的地方探查了。
他人走了,留下來的楊夜和顧良倒是愈發疑惑。
顧良食指敲了敲桌面。“有整整75分鍾,兩個師兄弟是分開行動的。他們都有作案時間。小師弟的事,暫時看不出來什麽。但對於刀痕的事,二師兄那話說得很奇怪。”
楊夜問:“你覺得怎麽個奇怪法?”
顧良道:“他為什麽要告訴我們,死者身上有兩種刀痕?只有他和大師兄有可能捅刀。他等於間接承認,自己是捅過刀的。但他又不肯直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為什麽?”
楊夜琢磨出來些許意思。“所以,你怎麽分析他的行為邏輯?”
顧良眉頭皺起來,緩緩道:“他好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凶。比如,有沒有可能,那個字就是他刻的。他其實也不確定,自己刻字這個動作有沒有殺死人,但他怕如果他承認了,就直接被認定成凶手了。所以他剛才把這個問題拋給你,先聽聽你是怎麽分析的。或許,聽完你的分析,他再考慮要不要跟你說實話。”
“你的意思是,他在試探我是不是狗頭偵探?”
“也許。”
楊夜笑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就意味著,他先在冒牌貨身上刻了字。但他沒能殺死他。在他之後,大師兄也去了案發現場,發現冒牌貨沒死,又沿著他刻字的筆跡補了兩刀。”
顧良點頭:“對。”
楊夜瞳孔眯起來。“但也有可能反過來。再或者,兩種刀痕都是他搞的。他弄這麽一出,就是為了給大師兄潑髒水,引我們往大師兄補刀的方向思考。他不敢說得太直接,免得暴露心機。他拋個問題出來,讓我們跟著他引導的思路想,他會安全很多。”
顧良呼出一口氣。“對。你說的也是一種可能。所以,還是不能確定凶手到底誰。歸根到底,缺少關鍵證據。”
楊夜端起碗,正打算喝一口粥,突然想到了什麽,動作停了下來,形成一個端著碗將要喝、卻又沒有喝的姿勢。
顧良打量他半晌,發現他好一會兒都維持著這個姿勢不動:“你在想什麽?”
楊夜看向他,道:“還是那句話。回到題目本身。這個劇本叫《畫皮·長生》。我們把標題拆開來看,‘長生’是指王不老這個人長生不老,但長生不老,跟故事有什麽關聯?再來,畫皮是什麽意思?是不是人皮面具?”
顧良道:“既然有冒牌貨扮演王不老,確實有可能存在人皮面具。”
楊夜立刻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拿出卡牌研究起地圖來。“問題是,我們根本沒找到任何跟人皮、畫皮相關的線索。這不應該啊。這逍遙派這麽大,作為武林門派什麽的……會不會有藏武功秘籍的密室之類的?”
聽完楊夜這句話,顧良一下子坐直了。
楊夜問他:“這是又想到什麽了?”
“假山。假山的路線有點問題。”
顧良肯定地回答:“我昨晚去找你的時候,按著地圖的一條路走,走到一個地方,突然發現是死路,然後我從旁邊繞過去的。但地圖上那裡明明有一條線……那裡可能就是密道。”
“明白了。走。”
楊夜放下碗,拉起顧良的衣袖就跑。
此刻顧良也來不及阻止他,隻得被他拉拉扯扯一路,直到假山的位置。
假山旁邊是花園,還有一個小型人工湖。
此時大師兄和玉大夫竟正好也在湖邊。
玉大夫瞧見兩人,有些意外,有些驚喜,還有點小得意。“你們是不是也覺得這裡有密道?但你們來得比我們晚。我們比你們先想到!”
“你們厲害。”楊夜敷衍地誇獎她一句,立刻問,“有什麽發現沒?”
“地圖上這裡有條路,但實際地理位置上沒有,路被一個假山阻斷了。這也是我剛才和大師兄發現的,喏——”
玉大夫揚手一指,“門就在那兒。不過我們還沒找到機關,不知道怎麽打開。”
顧良一路走到石壁跟前,確認他昨晚來的也是這兒。他用手掌撫了一下石壁,再扣指敲了敲。“開門機關?我來找找看看。”
說完這話,顧良先查看了下石壁周圍的凸起來的石塊,挨著按了下,石壁毫無反應。
低下頭,望見石壁前有些雜草,顧良又蹲下身撥開草看了看。
玉大夫說:“那裡我們都查過了,沒有機關。所以我們想,這湖邊這麽多石頭,會不會有哪塊有問題。誒,會不會有五行八卦什麽的?你們懂這個嗎?”
顧良圍著石壁找了一圈,確實什麽都沒找到,於是也隻得跑到湖邊查看那些石塊。
不一會兒,他已經繞著小型人工湖來回跑了好幾圈了,額上再度出了薄薄的汗。
楊夜站在一旁盯著顧良看。
他臉上的緋紅更重了,像上了胭脂,又像三月桃夭。
此時,他略停下步子喘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天光就在這個時候照進他的茶色眼珠,他長身玉立,與背後水墨般的山水畫卷合成一道風景,讓人望見了,就挪不開眼。
盡管此刻的氛圍應該是緊張的,因為他們需要爭分奪秒地破案。
可望著這樣的顧良,楊夜浮躁的心總能奇異地安靜下來。
似乎是察覺到楊夜的目光,顧良回過頭,對上他的視線。“狗頭偵探,你就在那兒乾站著?不找機關?”
“誒我說——”楊夜走到假山石壁前,問,“你們試沒試過……直接推啊?”
說完這話,楊夜抬起手貼向面前的石壁,用力一推,一聲悶響後,門就往裡打開了。
顧良:“……”
玉大夫:“……”
大師兄:“……”
門開後,裡面出現一條長長的甬道,隱隱有光從甬道最深處照來。
楊夜回頭,朝顧良眨了下眼睛,眼神非常得意,顯得有些欠揍。
這個人,似乎總能找到更簡單有效的方式。
而自己的思維,容易把事情想得複雜。
顧良不是特別甘心,但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當下,他也隻得壓下想把楊夜揍一頓的衝動,抬步率先走進了甬道。
“你小心點,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妖魔鬼怪。”楊夜繼續上前牽人衣袖。
“這劇本是讓人破案的,又不是大冒險。”顧良這回提前抬起胳膊,阻止了楊夜的幼稚行為,徑直沿著甬道往裡走。
楊夜抓了個空,悻悻收回手,隻得跟上。
玉大夫與大師兄對望一眼,也一前一後跟了進來。
四人一路甬道往裡面走,很快就來到了最裡面的一個洞穴。
洞穴四周點著長明燈,光線十分充足。
洞口左邊有一個老者,應該是NPC。他正在一個石台上刻著什麽東西,旁邊有一個木桶,裡面是偏肉色的面糊一類的東西。
至於洞穴右邊那面牆壁上的東西,足以震住在場的四人。
——漆黑的石壁巍然佇立,上面有一排又一排整整齊齊的凹槽,每一個凹槽裡,都放著一張面皮。
滿牆面皮林立,但每一張臉的模樣都不同。
顧良仔細瞧向這些面皮。大部分他是不認識的,應該是逍遙派裡的各個弟子。面皮下方的凹槽上刻有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慢慢看到石壁中央,顧良詫異地發現,劇本裡的各個角色的面皮也在上面——有衣美人的、慧大師的、大師兄的,以及玉大夫的。
但唯獨少了兩個人。
有兩處用來擺放面皮的凹槽空空如也,下面刻著的兩個名字分別是“二師兄”、“王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