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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IV》第16章
大火上了次日的早新聞。

 播音員沉痛地播報完“某學校因電線老化引發大火,一名學員在火災中不幸喪生”的消息後語氣一轉,大篇幅渲染上級如何迅速反應英明指揮,消防隊員如何奮不顧身勇敢逆行。郎斐然的死亡仿佛成了英雄故事裡不值一提的小龍套,他的抗爭成了全文無關緊要的小段落。活著是“叛逆”,死因是“不幸”。他的人生像一片悄悄落下又在次日晨光中靜靜融化的雪花般微不足道。

 大火畢竟燒死了人,讓K城在安全生產考核中有了汙點,加上處於春節將近的敏感時期,群眾反響很大。上頭不得不作出批示,讓永寧青少年行為矯治學校暫時關閉整頓。

 這頭學校的鐵門剛落鎖,那頭梁永拿著改擴建的批文春風滿面地出了大院。最近被送來的學員越來越多,校舍就快要住不下了。等節後風頭過去,正好可以用修繕的名頭再起兩棟新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春季擴招又是一筆橫財。

 火場余生的學員們陸續被家長領了回去。經過有效矯治,這些孩子們都表現得特別乖順,對父母言聽計從,說一不二。家長們欣慰地迎來了盼望已久的闔家歡樂年。

 鄭豔趕到學校的時候秦穆已經離開。她本以為秦穆自己回家了,結果熬到晚上也沒看見人,這才慌慌張張地拉著秦愛華說要報警。電話還沒撥警察倒真找上了門來了,讓他們去配合調查。

 原來秦穆在沈流和胖子等人的陪同下報了警,按照程序驗過傷,做了詳細筆錄。校方矢口否認毆打和強暴未遂,咬定秦穆不服從管理私自逃跑,義正言辭地批評他不思悔改報復老師。

 鄭豔聽了立馬痛心疾首地訓斥兒子:“你怎麽能撒這種謊?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又瞪著一旁的沈流對警察解釋道,“我這孩子本質不壞,可能是受了什麽人的挑唆才這樣的。您知道,青春期的孩子腦子都不清不楚的,想問題特別簡單極端,分不清好壞,不明白家長老師的苦心,又特別不好管。老師的管教方法嚴格一點是對的,打兩下罰幾回都沒關系,有時候就是要疼才能長記性聽話,我們家長都是認可的。再說了,老師為什麽只打他沒打別的孩子?肯定是他沒做好。我們感激老師都來不及,絕不會去告老師們的狀。”

 這荒唐話讓陪在旁的大學生們都皺起了眉頭。李飛燕小聲嘀咕:“這種人也能當媽?我看她才是分不清好壞,拿孩子當自己的私產奴隸,真想上去扇她兩巴掌。”

 胖子緊張地抓住她的胳膊勸道:“不要衝動,你這一出手可是要重傷,要被警察叔叔關起來的。”

 李飛燕忿忿磨牙:“那也是她該打,不然為什麽我不打別人只打她?”

 眼鏡同情地看著秦穆歎了口氣,小聲說:“怪不得他不願意來。”

 警察手邊還有一堆事兒,不耐煩聽鄭豔嘮叨:“行了,你們協商吧,能在底下解決最好。”秦穆身上的傷雖然看著青一塊紫一塊的,但還夠不上輕傷的標準,就算告了也判不了什麽重罪,何況監護人不願提告。

 秦穆沉默著,額前的頭髮垂下來將眼睛遮住了,裡面一絲光都沒有,像個看透炎涼早知結局的老者,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坐在他身旁的沈流一直沒說話,等警方的流程都走完了,才碰了碰秦穆的胳膊,朝著走廊盡頭抬了抬下巴:“你剛不是要上廁所嗎?”

 秦穆與他對視了一眼,睫毛輕輕顫了顫,默不作聲地起身了。沈流站起來給胖子遞了個眼色,含著笑對秦愛華說:“叔,人交到你們手上我們就放心了。一會兒還有課,我們就先走了。”

 秦愛華言不由衷地道了謝,等他們出去之後在角落裡啐了口痰,心裡暗罵這些大學生真是吃飽了撐的,屁大點兒的事就瞎報警,害得他平白無故地來這兒丟人。教子無方、孩子是同性戀,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了他今後怎麽抬得起頭來。他不耐煩地催著鄭豔快走,兩人相互埋怨著到了門口才發現秦穆又不見了,只在大廳留了個字條說去朋友家住,過幾天再回來。

 鄭豔氣壞了,嚷嚷著要警察幫她找兒子。那時的監控點不多,只能看到秦穆獨自一人出門繞進了對街的小巷,再沒有影像了。鄭豔氣急敗壞地撒起潑來,又哭又鬧地硬說警察把她兒子搞丟了,差點兒被拘留。

 秦穆上了等在巷尾的出租車。來警局之前沈流就和他有過約定,如果事情得不到好的解決,可以給他提供幫助。

 沈流帶他回了自己的窩。

 沈少爺雖然漂泊在外,卻免不了還帶著些公子哥兒挑三揀四的壞毛病。他住不慣六人寢室,在K大附近租了個八十平的小套間,平日裡一群狐朋狗友們常來聚會,熱鬧得很。這會兒順手將秦穆安置了下來。

 K大是歷史悠久的老牌學府,師資雄厚學子眾多,其中不乏業界翹楚。沈流雖說是大一新生,卻憑借自己出色的顏值和張揚的個性成為了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學生會、籃球隊、校園歌手的表現都很圈粉。他一呼百應地召集起了一批熱血青年,開始向著矯正學校和梁永開炮。學生們在各大論壇發帖公布真相,尋找受到過學校虐待的受害人,還聯系媒體力爭擴大影響。

 然而梁永能在K城的地界上風生水起,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平日裡上供的菩薩個個法力無邊,金鍾似的將他罩著,豈是幾個毛頭學生能撼動的?加之那時的網絡還不發達,媒體又礙於高層施壓不敢發聲,輿論的子彈沒飛多久就啞了火。

 學生們義憤填膺苦思對策。法律系系花李飛燕主動出擊,穿針引線地聯絡了一批師哥師姐幫忙,還請來了系主任肖承宗助陣。在這群專業法律人士的幫助下,秦穆正式對梁永和幾名“老師”以虐待罪提起了訴訟。讓沈流意外的是,秦穆在谘詢過肖老師後,將秦愛華和鄭豔列為“協同共犯”,而且提出了變更監護權的主張。

 肖承宗語重心長地為他分析:“在我們國家的傳統文化裡,親子關系一直被孝道捆綁著,你這麽做會被扣上忘恩負義、忤逆不孝的帽子,為人所詬病。而且無論官司輸贏,你與父母的感情都會難以修補。”

 秦穆垂眸道:“從他們將我送進那裡的時候起,我們的感情就無法修補了。我不想再給他們機會來舍棄和折磨我。”

 紀伯倫說,一個人有兩個我,一個在黑暗中醒著,一個在光明中睡著。

 沈流不知道眼前波瀾不驚的秦穆和在雪夜中聲嘶力竭哭喊著的秦穆誰醒著,誰睡著,但他能感覺到這個少年身上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仿佛從骨肉中一點點地長出了冰冷的鎧甲,將自己從頭到腳地覆蓋了起來,從外頭看起來足夠堅硬,無需任何安慰和憐憫。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沈流在與秦穆同住之後不久就察覺了異常。那晚他起夜時發現人不見了,嚇了一大跳。走近才看見秦穆裹著棉被睡在了地毯上,整個人蝦米似的縮成一團。沈流以為他是睡相差從床上滾下來了,剛要將他搖醒,卻看見了露出被子的一截手腕上纏著的淡藍色絲帶。

 那是前幾天飛燕在這兒過生日時留下的禮物包裝帶。秦穆用它將自己的手和床腳綁在了一起。這張床除了床腳沒有什麽能捆綁的地方,那截包裝帶又不夠長,所以他睡在了地上。

 軀殼逃脫了地獄,心卻依然被鎖在深淵。長時間遭受的殘酷折磨讓秦穆處於極度的不安全感之中。盡管他竭盡全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還是無法隱藏內心的恐懼。各種看起來荒謬的被害妄想時時糾纏著他,讓他擔憂一旦睡著就會再度陷入地獄。

 沈流輕輕地退了出去,在沙發上輾轉反側了一夜,去找心理學教授尋求幫助。教授聽了秦穆的情況,聯系了一位青出於藍的學生為他診療。這位專家在PTSD方面很有名,願意無償伸出援手。沈流第一回 帶秦穆去時有些忐忑,怕他有什麽抵觸的情緒,但秦穆的表現很出乎他的意料。

 秦穆十分配合,態度甚至算得上積極。他知道自己病了,也願意付出努力讓自己好起來。這讓沈流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像盡職盡責養小動物的飼主,時不時會在夜裡爬起來看看那隻小可憐,有天他驚訝地發現秦穆手上沒系繩子睡著了,高興得捂著嘴在原地蹦了三蹦。

 春節沈流本來是要回家過的,臨走忽然又心軟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陪著無家可歸的秦穆。他說不上自己為什麽會為了這孩子的事這麽盡心,可能是憐憫,可能是有趣,可能秦穆的依賴讓他獲得了某些成就感,又或者像飛燕說的那樣“母性爆發,養孩子養順手了”,總之每次聽見秦穆叫他“沈流哥”的時候心情都挺好。

 沈流雖然留下來了,但沒什麽大用處。他是個生活上的標準廢柴,十指不沾陽春水,做飯洗衣全不會。秦穆會洗衣服,但也沒怎麽動手做過飯。眼下飯店關門閉戶,兩人連吃了兩天的速凍水餃,膩煩地大眼瞪小眼。最終人在屋簷下的秦穆過意不去,找了本菜譜照貓畫虎地做起飯來,結果燒壞了一隻鍋,蒸化了一個籠屜,燒焦了若乾食材。等他的菜終於看起來像點樣,這個年也算過去了。

 對於壓抑了許久重獲自由的秦穆來說,和沈流在一起過的節日輕松愜意宛如新生,但對於秦愛華和鄭豔來說卻異常沉痛。兩個人看著冰冷的年夜飯相對無言,最後鄭豔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我是他媽,我生了他養了他,我付出了多少心力?我做一切都是為了他!都是為了他好!到頭來他居然不認我了,還要告我……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一輩子全完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秦愛華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夾了兩筷子菜,聽著耳邊神經質的哭鬧心火也燒了起來,將酒杯一摔怒道:“閉上嘴吧!都是你教養出來的混帳東西,還不如不要生!丟人!”

 一句話引燃了戰火。鄭豔將自己在婚姻裡受過的苦,咽下去的怨恨,遭遇過的不幸一股腦兒噴發出來,劈頭蓋臉的對著秦愛華罵起來。秦愛華惱羞成怒地丟下一句“不想過就離”摔門而去,將發瘋扔盤子的鄭豔關在了身後。離家之後他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在冰天雪地裡徘徊了一陣,又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開年之後,秦穆的案子開庭了。在證據不足、證人不足、電擊療法存在爭議以及四面八方的重壓之下,進展很不順利。最終悄無聲息地潦草敗訴。

 從法庭出來的時候,秦穆立在門口的台階上,仰臉看著高懸的天平,輕聲問:“是這世上沒有公平,還是這公平不該屬於我?”

 沈流心頭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澀來,他伸出胳膊用力抱了抱少年,低聲說:“它會屬於你的,我保證。”

 秦穆看著他說:“哥,謝謝你。這輩子我一定報答你。”

 “行了,說什麽報不報答的,你還能以身相許嘛?”沈流強壓下鬱悶開了個玩笑,揉了揉他的頭髮。他目送秦穆亦步亦趨地跟著鄭豔上了出租車,沉默地在寒風中站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打車去了機場,連夜飛回J城。

 這是沈流生平第一次開口求沈瀾出面幫他解決問題,而沈瀾也順勢抓住了這個機會,拋出了“出國深造”的條件。讓他意外的是,沈流竟然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半月之後,一家全國性報紙以此案為引,發表了整整半個版面的文章,標題十分刺目——《警惕伸向孩子的魔爪》。第二天,頂層的喉舌媒體也發表了嚴肅查處整頓無資質偽學校的社論,措辭極其嚴厲,立場十分明確。

 大風驟起,帶著民眾們的議論猛烈地刮過K城的每一寸土地。

 沒等K城的官員們反應過來,紀律監察的利斧就像閃電般落了下來。學校手續不全,教師資格存疑,資金流向不明……劈開虛假的皮肉,裡面滿是令人作嘔的毒瘤。

 從學校裡離開的學生一個接一個的站了出來,指證當年遭到毆打、恐嚇和虐待的事實。梁永被迅速批捕,拔出蘿卜帶出泥地牽連出一串官員。水面之上看起來是善惡的對峙,水面之下則是看不見的政治較量。K城的人事變動帶來了權利重心的偏轉,沈家撬動了趙家在K城的勢力,取而代之布下了自己的棋子。

 春風重臨時,擴建到一半的永寧矯治學校永遠地關上了大門。而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的虐待學生案也在法官手中一錘定音。秦穆作為受害人之一,獲得了三點五萬元的民事賠償。

 這場恐怖的噩夢終於用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被夢魘折磨許久的少年如一株被狂風驟雨壓彎了腰的植物,用盡全力不屈不撓地向著光生長。那火光是由許許多多善良的人點亮的,如破雲而出無可阻擋的紅日,照亮了無盡的黑夜。

 判決下來的時候沈流擁抱了秦穆,對他說:“你看,公平總會來的。”

 秦穆把臉埋在他肩上,流著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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