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軍與聯邦民眾的矛盾一直是隱藏存在的， 冷血派接手後這幾年的做派，盡管一些親身經歷者在聯邦威壓的注視下緘默不語，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一種怪異的互斥感其實已經隱隱扎根在聯邦之中。過分的尊敬其實就是畏懼， 鴿派下線之後，聯邦軍與民眾的親近一層層削弱，如今已近似無。

　如今節目之中的景象之所以能牽動起這麽強烈的情緒，完全是因為人們將自己代入陳先先的境地——面對突如其來的帝國軍， 聯邦的巨盾姍姍來遲，靠自己抵禦卻又沒有陳先先那般恐怖的戰鬥力， 也沒錢請動安保集團……這樣的絕境之下， 他們能夠存活嗎？

　這種代入，完全引爆了光網之上的討論。

　那正好是《浮骸》全線上映的第二天。

　陳先先一戰成名， 再加上何傑書的名氣輔助， 《浮骸》的票房數據如一架失控的艦船竄上高空。這部電影的主線在於聯邦軍的“守護”，與時下的熱點一對比，頗具諷刺。更為湊巧的是為了推動劇情的矛盾，何傑書摻雜了一條有關聯邦軍黨派的支線。

　“冷血派”與“鴿派”這兩個新詞， 首次為許多人所知曉。

　——這兩個詞實際上是兩個黨派最為貼切的代稱， 對外，人們知曉的則是另一個編號似的名字。因為劇情需要， 何傑書淡化了兩個黨派的對立，隻簡單地提及了一些內容。

　例如冷血派為什麽冷血。

　鴿派的鴿， 是哪種顏色的鴿。

　如果是平常，這種程度的引用並不會十分引起人們的注意力， 但壞就壞在帝國在《機甲狂潮》這檔節目上的搞事。

　這一次，冷血派當權後的作風問題一下子擺上了光網，亮在了成千上萬的視線之前，瑟瑟發抖。

　紅龍二號由紅龍一號而來，卻不是複製品，而是科技進化後的新存在，吊打五架機甲，並沒有給陳先先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荷。但畢竟是紅龍二號的第一次實戰，蔣青為了保險起見，在青年從操作艙內出來之後，便強製把人塞進了修複艙內。

　陳先先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窗外是倒退的星辰，瀝瀝的星光落在不遠處的辦公桌上。房間內沒有開燈，一片昏暗，坐在辦公桌前閉目養神的男人幾乎隻余留一個輪廓。

　躺了一天，青年還有些腳軟。陳先先試圖從修複艙內爬出來時差點以頭撞地，攪亂的水聲將房間內的另一人喚醒。

　“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見走近的男人眉梢微皺，陳先先笑嘻嘻地補充了一句：“睡昏了，走不動路了。青青——”

　蔣青一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無論外界怎樣動蕩，他們兩人之間的氛圍，依舊和諧得要飄起泡泡來。

　他們還在艦船之上，從昨日下午與聯邦軍對接之後，這艘艦船便從《機甲狂潮》的劇組出發，駛向藍星總部。節目組選定的地點接近聯邦的邊界，距離藍星所在實在有一些距離，直至此時都未到達。屋內除了辦公區，還有休息用的沙發床，陳先先從蔣青的懷裡乖乖巧巧地滾入柔軟的沙發的懷抱，舒舒服服地歎了一口氣。

　蔣青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撥弄了一下青年的碎發：“舒服嗎？”他指的是盡情地、無數收斂地揍了五架機甲這件事。

　“舒服。”陳先先點頭，他好久沒有這麽暢快過了。

　“那就好。”

　蔣青的事情大概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往陳先先身邊一坐，兩人便並著肩翻看起光網論壇來。

　大多數的言論都集中在帝國、聯邦軍以及陳先先驚人的戰鬥力之上，翻了許久才看見討論《浮骸》劇情的帖子。

　“被預告片吸引去的，主要就想看一看那個一直沒露臉的角色究竟長了怎樣的一張臉讓人想馬賽克的臉……”

　“演東禮的演員是叫陳先先吧？我搜了一圈，居然都在說他演技差，但電影裡的表現不是很好嗎？特別是那段空手扛大炮，眼神超級有戲！”

　“空手扛大炮？”陳先先一臉不忍直視，“為什麽那麽帥的片段能被他們形容的這麽土氣！”

　《浮骸》評價裡出現最多的話題便是陳先先的演技了，大概是因為他的花瓶屬性太深入人心，劇情高.潮處陳先先那格外真實的演技一下子震到了無數人。盡管知道那時候純粹是誤打誤撞拍攝出來的效果，陳先先還是忍不住沉浸在被肯定演技的喜悅裡，“蔣哥！他們誇我演技有靈氣！”

　“……”

　“我給你讀讀這幾條評論，寫的真好！‘我從他的眼神裡看見了搖晃的火光，那是一個聯邦機甲師的……’”

　青年的嗓音清亮，朗讀時格外抑揚頓挫，眉眼間滿滿都是自得喜悅。蔣青沒有吭聲，只是側過頭垂下眼眸，用視線描摹青年臉色健康的面孔。蔣青看見的更多的關於這個青年的評價，是——強大、令人畏懼、天才以及魔鬼。這些渲染力極強的詞匯遍布在每一個《機甲狂潮》錄像視頻的評論區內，無數人用驚歎的語調討論著對陳先先的喜歡。有的人甚至試圖去分析陳先先成為一個演員的意圖——例如開機甲不能拯救聯邦人，但是演戲可以！

　但是陳先先卻沒有去看，大概對他來說，這些在軍校之中便一直接收到的評價，一點都不如“演技好”這三個字來得有意思。

　“……你覺得怎麽樣？”陳先先讀完幾條熱評，一轉頭就撞進男人淺灰色的雙眸裡，其中醞釀的深潭一般的情緒教他看不清晰，只是本能地呆滯了一下。

　蔣青首先回過神來：“寫的確實很好。”

　大概是覺得這個回應太敷衍，太乾巴巴，可能會引起陳先先的不滿，男人最終又補充了一句：“和我眼中的你一樣。”

　陳先先開心了。

　他並不是沒有注意到光網之上對於聯邦軍的血雨腥風，只是懶得細看而已。一個需要聯邦民眾支持，卻並沒能擔起期望的派別，會有這樣的危急也是理所當然的……當然陳先先在那些論壇上的言論之間察覺到一些別的滋味，仿佛有人在推波助瀾，將本來便要漫上高崖的言語再一步推上半空，幾乎要拍碎崖石。

　陳先先下意識想起沙沙對《機甲狂潮》異樣的接觸來。

　他不擔心沙沙，但擔心藍星。蔣青與自己的作風太過坦蕩了，何況兩人都與冷血派有所分歧，聯邦軍冷血派的一些領頭人，恐怕會把目光落在藍星的身上。

　陳先先的這個思慮很快得到了應驗。

　青年從修複艙內出來的第三個標準時，即將抵達藍星總部的艦隊，由聯邦軍的艦船、機甲隊列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