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若是拍成電影, 的確會非常酷炫。
但無論怎麽拍,與自己的經歷應該是沒有重疊的——陳先先當時成為紅龍的第六位操作者純屬意外,算是聯邦軍不願外傳的一段過去。他與幾名不知姓名的操作者一樣被封存在了保密級別很高的檔案之中, 何傑書這種導演,名氣再大也不可能知道。
那會出現的,大概就是其中某一任尤其出名的機甲師吧……
陳先先想起了那個直播橫穿亂石帶的大佬,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 艦船微微震動。
疾行艦突破星球外圍作為保護屏障的氣層,進入監視的區域內。陳先先看見瑩藍色的絲線從窗外竄過, 雲層被撞開, 露出一整片風平浪靜的蔚藍海域,一座孤零零的建築就矗立在海岸邊, 一半涉水, 一半踏地。遠處還有一篇輪廓模糊的建築群,稀稀疏疏,隱約可見攢動的人影,佇立在地平線的通天高塔塔尖閃爍著光點, 任由疾行艦朝下方降落去。
陳先先以為蔣青給他發消息是因為已經快到家了, 結果回家一看,靜悄悄的。他也不著急, 出門去商業區吃了頓飯,回家洗漱。
臥室在海面之上, 透明的牆貼著海藍色的水面,除了通往屋內其他房間的那一面, 其余都倒映著無邊無際的海域以及澄澈的天空。天色轉暗的時候,天上迷蒙地都是交織閃爍的星辰,微弱的燈火倒映在海岸線上,像是用水粉抹出的線條。屋內沒有其他的家具,只有地上鋪了——兩片柔軟如雲朵的床毯。
對,他們以前,分床睡的。
陳先先往床上一撲,抱著被子舒舒服服地刷起光網來。
他的行程雖然看起來有些滿當當的,實際上沒什麽東西,在外人看來,突然躥紅的陳先先實在有些低調。光網上近期能搜到他名字的,除了一段采訪,和一些只露了一張臉便沒了聲息的現場照片,就只剩下《機甲狂潮》以及《浮骸》的發布會現場了。
光網論壇上對於其中截出來的陳先先的片段熱度居然還很高,粉絲群體的差異也很明顯。對《機甲狂潮》第二季表示狂熱的是一大波瘋狂的技術粉,因為節目組答應的保密問題,這次節目中並沒有在操作艙內設置鏡頭,人們只能看見兩道由技術手段放慢的高大身影。
那些技術粉,居然一個個截圖去捕捉細節,誓要搞清陳先先所有細節的意圖。
其中還混雜著一些不怎麽在論壇冒頭、連頭像未設置的新號,長篇大論地吵起架來。陳先先看著他們行文中分析思路的熟悉感,點進帳號看了一眼,信號來源差不多是聯邦軍的方向。
“……”陳先先看著一群同行為自己吵架,莫名其妙有些羞恥。
《浮骸》發布會那邊的粉絲就和諧極了,完整的預告片在發布會後也傳到了光網之上,關於東禮這個角色的討論尤為熱烈——畢竟預告中沒放出正臉,在發布會現場的陳先先雖然穿著東禮的服飾,但那神情氣質與那個角色怎麽也對不上。預告片之中刻意淡化了這個角色的死亡,眾人都在猜測那個極光是什麽。
猜想都很有意思,只不過猜到點上的寥寥無幾。陳先先圍觀得格外開心,也沒察覺到愈發濃鬱的夜色以及睡意。
於是蔣青回到房間的時候,陳先先已經睡著了。
陳先先的睡姿本來就不算好,又因為睡前正在刷著論壇,如今蜷縮成一團,下巴磕在床毯上,兩雙長腿把被子當抱枕似的一夾,衣擺滑下來,露出一大截腰。從蔣青的角度望過去,青年面上蒙著一層紗狀的星光,眉眼越發柔和,眼下的淚痣在一片靜謐中格外醒目。
男人過去有些無奈地扳了扳他的睡姿,又怕把人吵醒,只能慢慢地把被子解放出來,把陳先先裹成一團。他剛結束一場應酬,身上還帶著一點酒氣,轉身去衝了個澡。
等他一回來……
“……”蔣青看著又滾出被窩,腦袋倒轉撅著屁股對著他的青年,有些頭疼。
他認命地走過去,彎腰把衣擺撩下來,遮住那一片白得亮眼的肌膚:“先先?”
聽聞見聲響的青年半夢半醒地將眼皮撐起一條縫,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夢囈,而後轉過身。
他咕嚕咕嚕地,滾過去一把抱住了蔣青的手臂。
……
…………
第二天沒有活動,陳先先又比較累了,生物鍾沒有發作。
他一覺睡到遲來的恆星光透過透明的牆壁,又透過某人懷抱的間隙,烙在他的眼皮之上。
陳先先有些起床氣,想伸手遮一遮陽光。誰知渾身上下都沉重重地,手臂也抬不起,隻好轉了轉頭,往溫熱的陰暗處埋了埋。光線驟然遠離,夢境似乎被拽回來了一些,陳先先還沒來得及露出微笑,忽然察覺到幾分不對。
——誰把他綁起來了?
——什麽東西擋的光?
蔣青家的被子十分柔軟,覺得不是這種硬邦邦的觸感,但四周分明又是熟悉的、令他安心的氣息。陳先先下意識掙了兩下,終於有些懵圈地睜開眼——
他的眼前就是男人的喉結,有誰的下巴搭在他腦袋上。
綁住他的不是繩索,而是一雙結實、肌肉線條尤其好看的手臂。
至於他自己——陳先先低頭看了看自己舒舒服服搭在人家胸肌上的手,開始深沉地思考起人生。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蔣青的睡眠向來很淺,但昨夜是個意外。懷裡多了一個喜歡亂掙動的人本來是一件很敗壞睡眠質量的事情,結果鼻尖是陳先先身上的乾淨氣息,他一夜無夢,難得順暢地睡到了天亮。陳先先最開始動作的那幾下,甚至沒能把警惕心向來深重的蔣青給弄醒。
但動作一大,男人還是慢慢從睡夢之中醒過神來。
“早。”蔣青眼都沒睜,很自然地吻了吻青年的額間。
陳先先耳朵一紅,忽然小聲嚶嚶嚶了起來。
蔣青沒想到他大早上就有精力來戲,剛無奈地睜開眼,便聽見陳先先小聲道:“蔣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動手動腳的——”說著才慢吞吞地收回了手,收手前甚至還戀戀不舍地蹭了一下他的胸肌。
蔣青保持沉默。
“……我會對你負責的!”陳先先躲在男人懷裡,繼續抽抽搭搭。
不知道是不是抱著向為自己花錢請老師的大佬感受一下自己的進步的心理,陳先先近日來面對別人正經的多,面對蔣青就顯得格外鬧騰了。問題是他的演技還真進步了不少,不如眼前裝哭裝得有模有樣的,滿眼淚光,楚楚可憐,看起來還真像有那麽一回事。
蔣青習慣了,內心毫無波動。
“沒關系。”男人原本攬著他腰間的手微微下挪,淡淡道,“我摸回來就好了。”
三分鍾後,被輕易製服的陳先先紅著臉,一臉乖巧地裹著被子起了床。
兩人難得撞了一次休息日,洗漱的動作也就沒往日利落。
陳先先喜歡玩鬧是真,臉皮薄也是真,蔣青有心讓關系更進一步,但看著青年紅著臉的驚慌模樣又不忍心下手了,考慮到昨天才同床共枕,是個大進步,今天蔣青隻試探著交換了一個貼面的吻。
早餐有專人備好在餐桌之上,兩人收拾清楚上桌時,房外的晨光已經真正蘇醒了。
“你昨晚幾點回來的?”陳先先抱著溫熱的牛奶杯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特意發了消息通知會回,自己還是睡著了。
有點沒心沒肺的。
蔣青不太在意這個,隨口道:“比較遲,沒事。”
雖然不在工作日,但畢竟兩方都是事業為重的男人,早餐閑聊的方向大多都徘徊在藍星、陳先先的演藝事業以及一些小道消息上。莫羅星與藍星的合作模式大致是一方提供情報、一方提供火力支持,走的是安保雇傭的正常途徑,聯邦軍雖然有所察覺,卻也無可指摘。
對於莫羅星的目的陳先先其實知道的不少,對方的目的不在於聯邦軍,而是帝國,所以對聯邦軍構不成什麽威脅,並不會被太過注視。
對於帝國,陳先先身為聯邦的一員自然有一些與生俱來的敵意,但除非保衛防線時,這種敵意並沒有到無限憎惡的地步。帝國軍與聯邦軍的對峙同樣也是這樣若即若離的,會互相憎惡的,大概都是在戰場上互相傷害過的人,屬於私人恩怨。
比如當時被紅龍掃滅威風的那位指揮。
也比如莫羅星與帝國軍的深仇大恨。
“帝國那邊還會對我有動作?”聽聞見這個消息,陳先先興致不高,甚至顯得有些冷淡,“上次的帳還沒清算。”
“極光事件”的後續,是藍星徘徊在邊界對那支帝國艦隊使了無數絆子,當然因為互相忌憚,也沒做的太為過火——藍星畢竟還只是一家安保集團。對於陳先先而言,這種程度的“回禮”自然是不夠的。
他比較想親自搞事。
蔣青差不多能猜到他的所想:“不急,總會有機會的。”
好在這是一個天氣很好的早晨,在蔣青的帶動下,陳先先很快把煩心事暫時地壓到了腦後。
下午林一打電話來時,陳先先正和蔣青玩著星際棋。
“第二集的挑戰者確定了,據說是軍校的教官……會不會壓力太大了?”經紀人有些不太確定,畢竟曾經的對手都是非軍方的人物,聯邦的民眾眼中,聯邦軍的實力應該是碾壓所有二流機甲師的。
陳先先沒解釋,反而是捕捉到了什麽微妙的地方:“那個教官不會是叫徐冬吧?”
“咦,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揍過他啊。
陳先先心情複雜,捏著棋子半天也沒有落下,對面的蔣青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電話為主,並沒有催促,反而起身轉去了廚房。青年只能乾巴巴地回道:“聽說過這個人。”
林一不知細節,也沒有去深究:“具體時間和規則溝通,陳導那邊後續還會通知。還有一件事,公司問你怎麽突然搬家了,是不是住的不習慣……”他話音一頓,陳先先便聽出了其音調的扭曲,不由得有些想笑,“問你要不要換一處?”
“不用不用不用。”陳先先拒絕的很快,“謝謝老板。”
“真的不用?”林一還是有點不死心,“你,他……”
“他挺好的,林哥你放心,我看起來那麽容易被騙嗎?”
“如果呢?”
“如果?”陳先先看著廚房的方向,眯起眼非常無害地笑了笑,語氣甚至說得上是溫柔,“那他可能就要……在醫療點住夠下半輩子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先先:欺騙感情,是會被剁掉的,小朋友們一定不要嘗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