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佳這個姑娘,陳先先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她是真的很自來熟。
《機甲狂潮》第二期的主角是機甲的基礎配置之一激光劍,但因為這種武器殺傷力太高,輕易能削爛人的腦袋。為了在場所有人的安全,節目組不敢冒險,只能尋了其他的辦法來代替練習。
這個辦法,就是“玩擊劍”。
錄製到了新的環節,嘉賓可以挑選自己的學生教學擊劍。
作為選手的藝人在劇組裡操控機甲,大多都是用的最好模擬的輸入型操作——用動作捕捉來操控機甲會造成非常恐怖的身體負荷。像他們這種沒有專門鍛煉過的,控制著蹦蹦跳跳十來分鍾就該進醫院了。
所以親手揮劍的經驗,並不多。
陳先先和沈佳一組,兩人跟著林鎮安練了幾個基本的出劍動作。陳先先看起來乖巧的不行,幾乎是嘉賓說什麽就做什麽,一副我很努力學習的模樣,只有林鎮安心想這人真會裝……但嘉賓,他總不能把想法表現的太清醒,見攝像頭對這一方的關注過去後,才注重將注意力放在了有點基礎但身法僵硬的沈佳身上。
陳先先也不在意自己閑得冒泡,反而過去充當一個聲控的活動木樁。
這個拿劍想盡辦法“傷害”陳先先的姑娘中途還有心力偷偷找他說話:“你演戲不像是這麽沒天賦啊,演技怎麽會這麽……平凡。”
陳先先好奇:“怎麽看出來的?”
沈佳一本正經:“你裝弱就裝得挺像的。”
“……”看得真透。
兩人打打鬧鬧聊了一半,逐漸生出一點兄弟相惜的情誼的時候,第一個小麻煩找上門來了。
“陳先先,我們切磋一下劍法?”那人又看向林鎮安:“請林老師當個裁判吧。”
陳先先的記憶很好,但他很少會去記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池天這麽煩人的家夥除外。
“這誰啊?”陳先先本來想回話,想了半天卻沒找到合適的稱呼,隻好壓低聲音,轉頭問沈佳。
“不管他是誰,這都是個好機會。”
陳先先懵:“好機會?”
“裝逼的好機會。”沈佳眨了眨眼,“你不適合賣乖,男人就得帥起來才能吸粉。”
回憶起在節目播出後漲的那堆技術粉——大老爺們為多——覺得好像這邏輯沒什麽毛病……
“好吧。”他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護手盤,勉強接受了這個建議。
——再說了,導演組那兒不斷地衝他使眼色,他也沒法拒絕。
今日場間備了一台全新模樣的機甲,是較為靈巧但操作難度偏大的輕型機,手握一把巨大的長劍模型,靠邊停放,空余出一大片場地,想來陳導早就預謀了這樣的“約架”。陳先先隨著對方一路行至鏡頭交錯的空曠處,臉上笑意倏地一收,五指扣回,握緊花劍模樣近似十字模樣的手柄。他們用的是花劍,劍身纖細柔韌,沒有絲毫鋒利感,這種劍的特色便是靈活輕盈。
不過瞬間,陳先先的氣勢便節節攀高,仿佛連場中的燈光都更加刺目。
擊劍是一項非常非常古老的運動,其延續至今,規則作用都有較大的改變,例如一些步伐及手法,向古老的地球時代考據,多半會覺得像是兩種東西,只有大體的框架還在。
陳先先站定,稍稍側身,將劍鋒向前遞去,又豎至眉間。微鈍卻依舊泛著陣陣雪白寒光的劍身將陳先先那張比往日冷肅一些的面孔分割兩端,教人忍不住去看那張漂亮的面孔,特別是眼角那枚淚痣。劍身的流光倒映進他漆黑的眼眸深處,幾乎像有一叢熒光從深處漾起,泛起粼粼波光。
對面無措茫然的時候,作為裁判的林鎮安在一旁介紹:“這是傳統擊劍的禮儀。”
花劍甩開,青年臉上重新浮起一點笑意。他向對手、裁判及吃瓜群眾示意後果然收勢,上前,兩人握手。
只不過比之往日那種無害又帶了點靦腆的模樣,冷淡了太多。
陳先先不開口,只是擺正了第一個姿勢。
對面的神情終於稍稍難看起來。
想來也是,陳先先炫技了那麽多次,與場外只看到了剪輯內容的觀眾不同,一同錄製節目的這群人再怎麽和陳先先不對付,都在心中默認了他的實力——但矛盾的兩方就此息聲後,陳導反而是不太樂意了。
他才會示意這人,主動向陳先先提起切磋。
陳先先禮儀、起勢的動作嫻熟,顯然不是什麽新手。連一旁和青年戲耍著做了點小練習的沈佳都有點面色微妙,估計在思考陳先先究竟會多少東西。
鏡頭瞄準,一切就緒,劍風便起。
兩人都沒有戴防具,但花劍是特製的,落在人體只會有輕微的青紫痕跡。陳先先動作也就沒有半分手下留情,他心想著能吸來點技術粉也好啊,神態不由更加銳利了一些。
第一劍遞得快若閃電。
花劍體軟,刺出的姿勢應很有講究。陳先先手中的劍穩而快,絲毫不見顫抖,隨著他的步伐貼面而去。對面對此顯然並不熟悉,幾乎跟不上節奏,這樣試探性的一擊也慌慌忙忙,晃得劍光四濺。
陳先先嘴角笑意微深,沉臂換刺為砍。那動作像是可以放慢了,遲緩卻不可抗拒地壓下對面刺來的微鈍劍尖,手腕挑轉。兩支劍身在空中交錯摩挲,乍亮火花——
林鎮安舉單手示意陳先先擊中目標,得分多少。
氣流被削得尖嘯,吹起發絲。陳先先一擊得手後錯步退開。他重新架好劍身平行於地面的角度,用力地扣緊劍柄擲出一團劍影,舞得翩若驚鴻。驟然變快的節奏很快讓對方應接不暇,那人似乎想發狠,但陳先先的身法輕盈,絲毫不貪得,丁點未傷。
陳先先太過遊刃有余,像在碾壓,偏偏挑釁的並非是他——讓人忍不住心情複雜。
最後一件時,陳先先邁了一個標準的弓步。他雙腿結實修長,裹在肥大的運動裝中平日裡很難教人體會到,但此刻淋漓地向前方邁步一刺的動作卻偏偏展現了他身體的有力。而纖細的劍身也微微彎起——劍尖抵在那人的右胸之上。
“交流第一,成績第二。”陳先先面上氣定神閑的笑意一收,無縫且微妙地迅速切換至無害。他重新站起身,上前熱情歡快地去握對方的手,很明顯地察覺到對方發軟的腿腳……要不是陳先先力氣大,他差點被這人拖著一起摔倒。
對方借著他的手臂作支撐,勉強笑著點了點頭。陳先先連忙放開手,警惕地看見對方踉蹌了一下。
在外面看來只是飛舞的刀光劍影,陳先先目光如炬沉穩又裝逼,但身臨其中,那名對手滿心只剩方才感覺中迎面撲來的令人窒息的騰騰殺氣。
陳先先壓根懶得嚇他。這殺氣並非有意為之,而是無意中流露。
那人看著規規矩矩站回沈佳身邊笑出八顆牙齒裝可愛的某個青年,忽然渾身冰冷,冒出這樣荒誕的念頭。
林鎮安神情不變,淡定宣布:“陳先先勝出。”
……
…………
陳先先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節目組也是有心,這種擊劍在軍校中一直被用來代替早期的激光劍練習,所以陳先先非常之熟悉。他平日裡會帶一個激光把手防身也正是因為這種熟悉。
有了第一組切磋雷陣雨般飛速卷過,後續陳導又暗示了幾組對戰。前頭壓了陳先先那酷炫的一站,後續那些菜雞互啄幾乎引起一團笑聲。沈佳的對手是池天,這姑娘身手竟然很不錯,差點就把池天斬於劍下。
然後險贏的池天表面掩飾狼狽地微笑面對勝利,轉頭就在鏡頭拍不到的方向冷冷地釘了某個吃瓜青年一眼。
陳先先簡直莫名其妙:關我啥事?
“沈姐姐不錯哦。”休息的空閑,陳先先讚美著自己的新朋友。
沈佳也不廢話,往四周望了一眼,忽然壓低聲音道:“不然怎麽能進何傑書老師的劇組。”
陳先先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你準備進劇組的事到底怎麽傳出去的?”沈佳還在低聲說,“我當時也是知道要和你對戲才來接觸一下的,沒想到你這人還不錯……看起來軟綿綿的,伸爪子卻能把人骨頭都抽出來,真的凶。”
她想了一個形容詞:“奶凶!”
……身高一米八六塊腹肌能徒手拆機甲的陳先先十八臉問號,在周圍的人眼裡,他怎麽就這種形象?
“我哪裡奶了?不就愛裝了點、笑得可愛了點嗎?”他一面控訴,一面余光掃過池天的身影。錄製要用的新的機器已經擺了上來,那是幾套戰術外骨骼。池天正蹲在外骨骼堆的一邊磨磨蹭蹭,匆匆地摸了兩下。工作人員歸來時很嚴厲地阻止了他的行為,池天才施施然離開了。
陳先先微微眯了下眼。
沈佳坐在一旁攏著雙腿癱軟,維護最後一點形象,沒有察覺到陳先先的走神。她還在刷著光網,隨口敷衍:“你拒絕奶凶,卻要形容自己為可愛?年輕人,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