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面色複雜地看著陳先先慢悠悠地關閉了虛擬屏, 這才抬了抬眼,“傻哥?你什麽時候來了。”
“我在你沉迷自己美貌的時候來的。”沙沙選擇性忽視了那個稱呼,把手上那個畫風格格不入的小箱子往手邊的小桌上一方, 近距離仔細觀察了一下陳先先的臉色。
青年看起來比往常瘦上一些,面色也微微蒼白,但看神情日子過的應該還算不錯。為了演東禮這個角色,陳先先把原先稍長的頭髮剃得略短, 增添的幾分硬氣勉勉強強衝淡了蒼白面色帶來的羸弱感。
看這個修養環境,藍星估計是真把陳先先當祖宗一樣供了起來。
沙沙心下稍安, 開了個玩笑:“感覺你隨時都能吐出一口血來。”
陳先先看了他一眼, 沒有搭聲:“來就來了,還帶禮物, 傻哥客氣啊。”
還是這麽粉嫩嫩的禮物盒。
他忍不住又抬頭打量了一眼穿戴都正正經經, 非常公事公辦的沙沙,心想這人什麽時候畫風竟然變得如此獨特,看起來甚至有點像他的另一個老朋友……
“班長你想什麽呢。”沙沙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毛骨悚然,“這不是我的, 只是看它擺在門口, 順手給你提了進來。”
陳先先一怔,看了那個小箱子一眼, 打算把開箱看看這個想法先放一放:“我還說呢。”
因為陳先先的這場意外與帝國相關,聯邦軍自然需要插手調查, 詳細的內情差不多都心裡有數。沙沙一直知道陳先先在機甲操作方面天縱奇才,但從未想過對方可以再亂石帶中生還, 下意識有些好奇。
陳先先這幾天一直呆在屋子裡,除了蔣青也沒見到什麽人。他原先的光腦又和那架名為“雪線”的機甲一起報廢在星際中漂浮的亂石堆裡,又因為需要頻繁地進修複艙而暫時沒有配新,聯絡不到什麽人,實在有點寂寞。如今有了談話對象,立刻有了十二分的熱情交談。
互吹了片刻,他們談到正事:“《機甲狂潮》第二季你到底怎麽想的?”
“有些糾結。”陳先先想了想,實話實說,“比較佔時間,也太高調了點。”
“我倒是覺得這個節目很適合你。高調就高調,你憑本事裝逼,有什麽大不了的。你想想靠裝逼這一手你紅了多少——要我說,班長你這個人就適合站在山巔,拿著擴音器向全世界發出嘲諷:看什麽看?沒一個能打的。”
陳先先居然覺得很有道理,猶豫了一下:“……那我去?”
“好啊!”沙沙點頭。
這人又遲疑了一下,慢吞吞地說:“還有一件事啊……聯邦軍那邊讓我來當說客,問你要不要回去。我想著反正他們都會派個人來說——畢竟你從亂石帶和巨炮手下逃脫這件事有點太高能了,他們心動也屬正常……”
還沒等陳先先回應,另一道男聲便從兩人的聲後淡淡地橫了過來:“這位先生。”
兩人都是一怔,下意識轉過頭去看。
高大英俊的男人手上掛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外披,半隻腳才踏入房間之內。蔣青最近不知道怎麽轉了性子,眼鏡框也不帶了,平日裡冷冷地掃上一眼,可以凍僵一排的人。
何況是被淺灰色的眸子刻意針對了的沙沙,隻覺得一桶液氮從頭頂倒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當我的面挖我的牆角,不太好吧?”蔣青目光微微一挪,落在了陳先先面上,瞬間柔和了。
被誤會了。
沙沙心裡轉過這個念頭,下意識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陳先先欣喜的呼喚:“蔣哥!”
與老朋友談天瞎吹的時候,陳先先的姿勢尤其隨意。
——修長的腿一疊、一翹,後背軟綿綿地倚在沙發背上,整個人看起來微微蜷縮,絲毫無形象可言。
但等沙沙驚悚地轉過頭來時,這人卻已經坐直了。
陳先先規規矩矩地攏了攏衣口,飛快地整理過衣著。他的背挺得筆直,雙腿也規規矩矩地搭在地上,換身衣服就是教室裡乖巧等待老師到來的學生。青年笑的時候雙眼微微眯起,眼下那點淚痣便格外醒目,聲音軟綿綿的:“你回來啦!”
特別的乖巧可愛。
沙沙卻驚得打了個冷顫。
蔣青對陳先先有意思,當年那波軍校的同學大多都察覺到了,如今陳先先加入藍星,甚至養傷都呆在蔣青的地盤。但大多數人對蔣青能不能成功吃下陳先先……都並不樂觀。
——有實力又長了張好臉,陳先先在軍校時期的追求者,其實並不少。但因為他疏離的氣質,敢於出手的並不多。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勇士,上去就問陳先先會想和什麽樣的人過一輩。
這人怎麽說的?——“要求不高,打得過我就好。”
而後便是血雨腥風,那段日子陳先先挑翻了多少人沙沙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因為這一場因為愛的戰鬥,陳先先盛名遠揚,也是因為這凶殘的戰果,青年光榮地單身至今。
結果……
“嗯。”蔣青這段日子倒是有些習慣了陳先先平日裡的裝模作樣,只是微微頓了下腳步,“傷口定時處理了?”
“處理了!”
“口服藥?”
“吃了!”
“傷口還難受嗎?”蔣青已經繞過來客的身旁。沙沙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抬手搭在了自家凶殘無比的班長的額頭上,看起來像在試探溫度,動作卻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那麽點溫存曖昧,“癢不癢?”
陳先先搖頭,坐在那兒任他動作,笑眯眯地回應:“還有點癢,好多了。鎮痛的藥劑先停了吧。”
一番互動,旁若無人。
“那個……”
沙沙虛弱地出聲打擾,但等蔣青很給面子地微微測過臉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解釋一下剛才自己並沒有在真心實意地挖牆腳?不說蔣青信不信,這男人的模樣看起來也並不在意。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冒出來了一句:“哈哈,沒什麽……你們感情真好啊。”
話說完,沙沙就想錘死自己了。
什麽叫感情真好?
眼見陳先先已經挪來眼神,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卻露出了八顆白牙,陰森森的。沙沙連忙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先先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聊你們聊,打擾了!”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來飛快地整理了一下衣著,簡直拔腿就跑。
陳先先還衝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手:“傻……沙哥下次再來找我玩呀!拜拜!”
蔣青將外披折進衣櫃。
這幾日他又忙了起來,好不容易騰出一個下午,就是怕陳先先這幾日呆的有些無聊了。
誰想一回來,就碰見聯邦軍的人光明正大地挖起了牆角。
陳先先轉頭看著他,“蔣哥,我想出去逛逛——”
“等你傷養好了,我就不攔你。”
“傷沒好呢?”陳先先垂死掙扎。
蔣青淡淡道:“你願意在床上打一架,我也不介意。”
“……對不起,我這就聽話。”
話是這麽說,陳先先依舊有些蔫了。
青年托著臉,微微垂下眸子望著窗外。他發呆時表情便沒有了往日的鮮活,看起來略有些冷淡,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倒映著窗外慢慢挪動的恆心光束,無數璀璨的色彩在眼眸的深處倒映,泛起粼粼光紋。
顯得有些落寞。
蔣青看著他肩膀微微凸隆的骨的輪廓,闔上衣櫃慢慢走了過去:“你的光腦已經送到可以信任的人手上修理,很快應該就能拿回來。你腹部的傷口恢復的不是很好,這裡輻射強,出去不利於感染。”
“……再忍幾天吧,我陪你。”
男人的手一搭上陳先先的肩膀,他便轉過頭來。恰逢雲層吹開,灼烈的恆星光亮驟然一盛,在青年漆黑的眼眸上倒映出一道明亮的光。
蔣青的目光錯開了刺目的光亮,不知怎麽地落在了青年這幾日慢慢養回了一點血色的唇上。大概是因為不太高興,陳先先的上唇無意識地略微翹起,那弧度很微妙,卻能讓人察覺到不同。
視線一交錯,或許是前段時間那什麽奇奇怪怪的契合度測試起了作用,陳先先望進淺灰色的視線中時腦中一木,無需思考便看懂了那個眼神的寓意。
想要,……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
這個動作仿佛觸碰了什麽按鈕,陳先先驟然清醒,慌慌張張地撐著手臂便想起身。但動作幅度太大,一時間牽扯到腰腹的傷口,又倒吸著涼氣向前跌了跌——
而後被一雙敞開的雙臂穩穩地接在了懷裡。
陳先先掙扎的動作一頓。
蔣青也怔了怔。
窗外風聲簌簌,綠葉拍打著玻璃牆,光影無聲晃動。
兩個交疊在一起的影子維持著無意間達成的擁抱的姿勢,靜默了許久。
……
…………
大概是因為氣氛太好,兩人不約而同地將其余的事情拋到了腦後。那個擁抱過後,一開始的氣氛還有些尷尬,到了後來,卻仿佛被什麽風一吹,晦澀盡散。
青年開始粘著蔣青,強行拉著男人肩並肩倒在沙發上,開啟他的光腦刷起陳先先早期的一堆小成本劇,美名其曰消磨時光。
直到傍晚,兩人才猛地想起了什麽來。
那個粉紅色的小箱子,依舊倚在牆邊,孤零零的。
“誰送的?”蔣青看著這發粉的畫風,神情略有些微妙。陳先先心中有些猜測,嘴上卻說:“誰知道呢。”
箱子的鎖扣並不複雜,想來是為了方便藍星安保開箱檢查,陳先先稍稍搗鼓便折騰開了。
一抹奇異的香味飄了出來。
裡邊躺著一枚抹茶毛巾卷,手掌大小。裝著甜品的圓盤下方,還墊著一疊厚厚的紙質文件。
陳先先抽出來看了一眼,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這個。”他指了指甜品,“是給我的,而這個——”他把文件夾遞給蔣青,“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