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震天。
隨著全通透賽箱中最後一聲駭人的巨響,明晃晃的液壓鉗終於找尋到對手腹部,直插而下無情切割。簡子星將輪轉關閉,自斷後路動力全開,終於見到喜人的火花四濺。
WMRC的主持人不似民間賽那般滿嘴騷話,但仍難掩激動的語氣。
“五分四十二秒,今天全場最長也最揪心的比賽徹底落幕,恭喜我們實力選手簡子星和他的——小蟹!”
歡呼聲再次響起,獲資格觀賽的明明也就幾十人,卻能用一腔熱血把房頂都掀了。主席台幾位裁判時不時交頭接耳,從頻頻點頭中大概能推測出一些對小蟹的評判。
倉庫裡冷氣過量,簡子星縮在寬大的黑色衛衣裡,頭上罩著衛衣帽子,眼角眉梢是近乎冷漠的平靜。
賽方組織選手離場,他填寫好手續,離開前又被抓住。
主持人是個二十啷當歲的大男生,看起來很陽光,叫魏瑞陽,據說是科技頻道的新人主持。
“黑馬啊朋友。”他拉著簡子星往邊上走了走,給工作人員騰地方,笑著說,“我聽評委們都在說你好,是看一場就知道能走很遠的那種潛力股。”
簡子星禮貌笑笑,“謝謝。”
“別客氣,之後還要常見面呢,但我跟你說,下次還有之後複賽自我介紹時你多說幾句。”魏瑞陽歎氣,“太沉默了啊,大家想多了解你都沒機會。”
簡子星頓了頓,而後平靜點頭,“好。”
周遭安靜了兩秒鍾,魏瑞陽忽然低聲道:“你也就是口頭答應一下,其實壓根不會聽話的是不是?”
簡子星忍不住笑了。
魏瑞陽歎口氣,“行吧,哦對了加個好友。我好幾屆前附中畢業的,算你半個學長,有問題找我啊。”
簡子星聞言點頭說好,掏出手機讓他掃碼,卻又有些微愣。
附中,挺遙遠的一個名字了。明明在那裡度過三年時光,卻被英中這短短兩個月衝刷得乾乾淨淨,一提起恍若隔世。
走出賽倉才發現外面天都要黑了,從裡頭出來仿佛穿越季節,簡子星走了幾步,把套在襯衫外面的衛衣脫下來,隨手纏在箱子拉杆上。
“辛苦了。”他拍拍拉杆箱,“從前的小蟹。”
手機很安靜,仲辰今天一天都沒聯絡,只有中午拍了一下午飯發過來,是挺奢侈的麥當當。
除了真正比賽那幾分鍾聚精會神,簡子星一整天都有些心慌,仲辰很沉默,這種沉默讓他覺得不是好兆頭。
剛上大巴車,仲辰的消息進來了。
-拽:上車了嗎?賽完了?
簡子星不禁松了口氣。
-簡子星:賽完了,準時返回,你怎麽樣?
-拽:嗯。我現在動身去客運站接你,想吃什麽?我買好。
-簡子星:不急,晚上一起宵夜吧,你今天順利嗎?
-拽:還行,見面說吧,還有好消息要帶給你。
簡子星對著“好消息”這三個字愣了兩秒鍾。
他幾乎有些不能相信,直覺告訴他那個人跟仲辰要找的應該沒什麽關系,而且蹲一天就蹲到結果也實在過於效率。
但除了那一件事,仲辰顯然不在意任何。
路上幾個小時,大巴車裡關著燈,公路上也少見亮光,一車人都昏昏欲睡。只有簡子星睡不著,明明累得要死,但卻仿佛有值班神經不知疲倦地跳著舞,就連穩穩當當坐在凳子上都要依靠定力。
終於到了。
客運站裡破舊,味道也衝,到處都是拉人上車的麵包司機。
簡子星拖著箱子剛往門口走了兩步,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還是白襯衫淺色牛仔褲的日常搭配,倚著門口站著。
“這。”仲辰舉起手,衝他勾了勾嘴唇,“小組賽第一名回來了?”
“嗯,賽贏了。”簡子星推著箱子快走,走兩步又忍不住小跑起來,總算是到仲辰身邊,“什麽好消息?”
仲辰自如地拉過他的箱子,“這都是黑車,走遠一點坐公交吧。”
“行。”簡子星跟上去,又忍不住問,“到底什麽好消息?那個人找到了?”
仲辰沒吭聲,兩人走出客運站的院門,他繼續沉默,直到捋著這條街一直走到公交車站,簡子星終於受不了了。
他一把拉住仲辰的手腕,“到底什……”
“你爸。”仲辰回頭,黑眸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看著他,“我剛去醫院看你爸,正趕上護士要找你,被我攔下了,說你在比賽。”
簡子星心裡忽地一沉。
仲辰的眼神安靜溫柔,是真誠地替他高興,但卻仿佛少了一絲活力。
“護士說,你這周發來的語音消息她每天都在你爸耳邊放。就今天中午,你爸忽然流眼淚了。這是一個很好的兆頭。”仲辰垂眸看著路燈下兩人的影子,勾著嘴角輕聲道:“不僅說明你爸在非常努力地向下一個階段前進,也說明你在他心裡確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和他聊幾句天就能帶起很強烈的情感。”
簡子星心裡頓時五味陳雜成一片,眼眶酸的熱的脹在一起,他吸了吸鼻子。
“是真的。”仲辰伸手在他頭頂呼嚕了一把,“呐,你和你爸今天都往前邁了一步,開心嗎?”
“特別開心。”簡子星說,“明天陪你找人,找完後我去看他。下周實在不行我隔一天請一次假,晚自習不上了,就專門在他耳朵邊說話。”
“嗯,行。”仲辰點點頭,伸手攔下公交車,拎著簡子星的箱子先走了上去。
簡子星兜裡一直有硬幣,當啷當啷地扔進硬幣箱裡,最後一枚硬幣落下時,仲辰忽然在他身邊輕聲說,“明天不用找人了,我今天……找到他了。”
世界在這一瞬間安靜。
簡子星仿佛凝固在原地,連司機衝他說話都沒聽見。直到公交車門不耐煩地關閉,車子啟動,他身體跟隨慣性往後趔趄了一步。
仲辰拉著他的胳膊,低著頭穿過松松蕩蕩的公交車,到最後一排鑽進去坐下。
“其實一點都不難找,也不用蹲。”仲辰坐在窗邊垂眸看著自己的腿面,“那一片就九個樓,七個都是交通局家屬樓,肯定不會在那。剩下兩個,我挨戶去敲門,簡單粗暴,中午就找到了。”
簡子星聽到這裡心已經涼了,他茫然地伸手想去攥仲辰,伸到一半卻又僵硬地頓住,縮了回來。
“上次肇事視頻裡也是他。”仲辰使勁搓著自己的臉頰,“他人脾氣不錯,問的都回答我了。是個畫畫的,平時很宅,餓了就去樓下買點吃的對付。肇事那天他確實也路過現場,而且他一直喜歡戴棒球帽口罩什麽的出門,阿宅嘛,有點中二兮兮。”
簡子星半天都沒說出話來,不知是這件事本身,還是仲辰此刻掩著表情低聲平靜敘述的樣子,仿佛無形之中有一隻絕望的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嚨。
“身材跟我爸確實有點像,遠看高瘦,但他不鍛煉的,一拳就能撂倒。”仲辰說完最後一句話,有些無力地屈起兩條腿,膝蓋頂著前面的座背,頭埋下去。
“星星。”仲辰悶聲道:“你和你爸都往前邁了,我真的替你高興,特別高興,但我真的好嫉妒。我也想像你一樣走得很高很遠,但我被綁在這了,就是邁不出去。”
車廂裡忽然安靜下來,前面零星坐著的幾個人昏昏欲睡,仿佛不存在一般,整個空蕩蕩的車廂裡只有後排抱膝蜷著的小可憐。
簡子星伸手去拉仲辰,先攥住手,然後又順著胳膊上去使勁摟了摟肩膀。
仲辰不執拗,不像那些情緒不好就死勁把自己圈起來鑽牛角尖的人,他挺軟和地就被拉了起來,只是緊接著就把頭砸在簡子星肩膀上,臉悶在鎖骨附近。
有些人情緒激動時喘息不已,而有些人卻陷於沉寂。
簡子星只能靠皮膚上規律的一絲熱氣察覺到仲辰的呼吸,手無意識地反覆捋著他後背,半天后才艱澀道:“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咱們接著找。”
過好久,仲辰才用鼻子嗯了一聲。
沒有鼻音,也沒有什麽過多的情緒。
但簡子星卻覺得仲辰在哭,他有點不敢讓仲辰抬起頭來,或許只是單純很難想象仲辰那樣的人紅眼眶是什麽樣。
“我已經好多了。”過一會後仲辰低聲道:“今天下午挺麻木地沿著街走了兩小時,我在這長大的,後來走到那地方我都有點不認識。然後我去看了你爸,聽那小護士嘚吧嘚吧跟我一直說話,才感覺緩過來一些。”
他說著終於抬起頭,沒見什麽哭過的痕跡,只是眼中遍布紅血絲,看著很讓人心疼。
“從頭來吧,慢慢等。反正最壞也就無非如此了,我對自己人生原本的計劃就是一直等下去,別的事都不考慮。”
簡子星說不出話來,他看著仲辰偏過頭看車窗外,那雙眼眸依舊帶著些散漫的無所謂的冷傲,但卻似乎和前陣子不同了,沒有那種懶洋洋的笑意,和剛認識時有些像。
仲辰看了兩眼車外的路景,從兜裡摸出一個黑色的口罩戴上,“我睡一會,吃什麽你定吧,我都行。”
簡子星嗯一聲,掏出手機說,“我找找,你先休息一會吧。”
仲辰閉著眼睛往後一靠就仿佛睡了過去,簡子星看他兩眼,低頭飛快刷著點評。
火鍋……燒烤……烤肉……
得挑仲辰愛吃的,上次他說想吃什麽?是大羊腿吧?
挑著挑著沒一會,簡子星忽然覺得腦子裡很空白,手上下拉屏幕的動作也充滿機械。
他很想哭,一種莫大的悲哀捆著他,悲哀後面還有心疼。
睡著的仲辰忽然伸出手,覆上他的後背,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
活了十幾年,簡子星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難受了。
小時候家裡出事那次也很艱難,但難說自己的天塌了和看著在意的人天塌了,哪個更讓人沉痛。
他手指頓住,“要不吃這家吧,烤羊排,還有羊蠍子鍋,你不是想吃嗎?”
仲辰閉著眼睛輕輕樂了兩聲,“還記得我想吃蒸羊羔呢?行,就這家吧。”
“辰哥。”簡子星叫了一聲。
“我沒事。”仲辰睜開眼,紅血絲稍微退了一些,衝他勾勾唇角,“我也就難受一兩天,過後就好了,害,我一個混子生,臉皮厚著呢,人也抗造。”
沒有人是生來就抗造的。
混子生,罵到他痛處他也會傷心,扇他一巴掌他也覺得羞辱。
簡子星只能死勁攥著仲辰的手,自己骨節都攥得哢吧哢吧疼,更別說仲辰了。
但仲辰沒什麽反應,挺平靜地閉目養神,只是手上也用力回握,兩人在底下死死地攥著彼此。
“那地方離交通局挺近的,就在交通局那站下車。”簡子星說。
“嗯。”仲辰出了口氣,又笑,“沒事兒啊,找錯人就找錯人,又不是什麽我的噩夢之地,在哪吃不都一樣嗎。”
簡子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更用力地攥著他。
到交通局那一站,車上就剩他倆了。仲辰仍然堅持拎著箱子,跟在簡子星後頭下車。
“那地方在哪啊?”他笑眯眯地站在馬路牙子上左右張望。
“前面。”簡子星指了指街尾,“今天街上空,晚上可能下雨。”
“可不是嗎。”仲辰勾勾嘴角,“藍色暴雨預警,已經開始悶了。”
簡子星這才意識到早上自己就拿著天氣預報跟他說過了,還特意從家裡找傘帶在箱子裡。
仲辰笑呵呵地,沒有拆穿他的沒話找話,繼續往前走。
“噯,星星。”仲辰手插在褲兜裡,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他,“下周籃球賽,你來給我加油吧。”
“行。”簡子星點頭,認真地問他,“你要加油牌子嗎?那種大的,我可以給你做一個,到時候跟高昂一起給你舉。”
“那敢情好。”仲辰聞言笑得彎起眼睛,倒退著往後蹦了兩下,“有牌子也得有口號,到時候就讓高昂喊,仲!辰!仲辰!你喊,我!愛!你!”
簡子星苦笑,踢踢他的腳,“哥,笑不出來就別強撐著了,看你這樣怪難受的。”
仲辰看著他,片刻後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
“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麽淒慘。”他看著自己腳尖,低聲道:“但確實得緩一陣,得有點高興的事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你要是能來看我打球,給我加加油,我估計就能挺高興。”
“嗯。”簡子星使勁揉揉他肩膀,“我肯定去,帶著小蟹一起。”
仲辰點頭,長舒一口氣,“認識你真好,要不……我現在肯定特壓抑特廢物一個人找地方一窩,跟條廢狗沒什麽兩樣,或者又像小時候似的找個巷子找人乾架去了。”
小的時候,仲辰找過很多辦法發泄。
有一陣他迷戀學習,瘋狂做題就會暫時忘記老爸“走”了,初三做完高三四大經典題庫,以至於整個高中都沒什麽乾的。
上高中後他嘗試過處對象,但實在沒心情,對誰都愛不起來,最長的一個處了三節課。
後來就靠打架發泄了,打架是個挺不錯的主意,不入流的小破高中多得是欠教訓的混混,打起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現在好很多,心裡空到長草時還能和簡子星一起壓壓馬路吃吃喝喝,再不濟,聽這位大佬給自己講講那些1 1=2,也挺解壓的。
“別放棄人生,真的。”簡子星看著他,“這句話我知道你聽不進去,但我得說。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可以對他留著一輩子的遺憾和執念,但別賭自己的命。”
“你現在和我媽一個腔調了。”仲辰勾勾嘴角,“剛出事時我媽哭得鼻涕都快把她那幾萬塊錢的包給糊滿了,但幾年過後搖身一變成為冷面無情的女董事長,反而是我一個大男的,優柔寡斷放不下。”
“你媽媽有再遇到喜歡的人嗎?”簡子星問。
“當然沒有。”仲辰笑了笑,輕聲說,“她說她隻愛我爸。我爸沒了,她隻愛我和錢。”
簡子星笑笑沒回應。
仲辰媽媽應該和仲辰很像。雖然很少被提及,但在他心裡就是一個美麗剛強的輪廓,大概率,還很溫柔。
“等一會,辰哥。”簡子星忽然想起什麽,“我去把攝像頭收了,以後也用不上了。”
“嗯。”仲辰停下腳,“收了吧,要不是那次看見肇事錄像,這地方本來跟我爸也沒什麽關系。”
街口最關鍵的那個路燈壞了,靠近交通局圍牆的角落裡格外黑,簡子星伸手摸了兩下沒摸到,“欸”了一聲,回頭喊,“我手機在你那嗎?”
“在呢。”仲辰手伸進褲兜,“要手機幹嘛?”
“手電筒幫我晃個亮。”簡子星說。
仲辰一邊哦著一邊走過來,直接用自己手機的閃光燈晃了過去。
白亮劃破黑暗,紅磚牆灰水泥,籬笆藤蔓打著轉,被照得無比清晰。
簡子星扒開藤蔓,伸手摸著空白的牆,站在原地愣了足有五秒鍾都沒回神。
“摸到了沒,我餓一天了。”仲辰嘀嘀咕咕地走過來,光亮也更靠近,整一面牆都被照的通亮。
簡子星大腦空白,思緒空白,只有心跳開始加速。
他僵在牆上的手忽然又動起來,慌裡慌張地劃拉了兩下,然後使勁抬腳蹬了一下牆。
“幹什麽你!”仲辰懵逼,下意識回頭看保安崗,低聲道:“碰瓷交警隊?”
“是不是傻!”簡子星使勁在他胳膊上抽了一撇子,指著牆,壓低聲使勁吼,“攝像頭!沒了!”
仲辰呆愣。
過很久,他才“啊?”了一聲,然後茫然甚至有些傻氣地趴上去摳摳索索地摸牆縫。
簡子星看著他後腦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天路燈下跪在路上摳人行道磚縫間的耳釘的影子。
跟眼前人合二為一。
簡子星忽然樂出了聲,他使勁攮搡了一把仲辰肩窩,一邊嗆著一邊說,“別找了,哥,真沒了。”
“沒了……沒了?”仲辰兩眼茫然,有些呆愣地看著簡子星,“這意味著什麽?”
“問我管屁用。”簡子星攮著他,“趕緊的,手電關了,別把保安招來,我看看錄像。”
“我也看!”仲辰說著,聲音都在抖,也不顧髒,一屁股嗵地坐在了地上。
“你也不怕沾一褲子灰。”簡子星撇嘴,又咬牙道:“唉算了,這本來也沒什麽可坐的地方,髒就髒吧。”
他說著往後一坐,結果一屁股坐到了軟乎乎的東西。
四下裡安靜了三秒。
“你幹什麽?”簡子星迷茫地看著仲辰,耳根在黑夜中不易察覺地發紅。
“啊。”仲辰抽回手,“我他媽怕你把尾巴磕壞了,你是真不記得自己昨天剛摔一屁墩啊。”
“……靠。”簡子星服了,感到自己耳朵燒爆,但卻只能強自淡定地點開手機,“趕緊的。”
“從早上開始看吧?”仲辰問,無意識地把兩隻手背在身後。
“你就是個智障。”簡子星忍不住翻白眼,“攝像頭撤了就中斷,那就直接從視頻最後半分鍾開始看啊。”
“啊,你說得對!”仲辰連忙伸手把進度條使勁往後一拽,“那就從最後開始看!”
錄像停止在下午三點多,算算時間,應該是仲辰已經失魂落魄溜達到不知道哪條街去了的時候。
那時街上車來人往,禮拜六下午,理所當然的熱鬧。
一個黑影忽然在屏幕前閃過,掌心紋路從遠即近罩過來,半秒鍾不到屏幕就黑了。
“就這樣?”簡子星愣住,“我都沒看見那人什麽時候出現的,也沒看清身材和輪廓,就憑空出現一隻手?”
周遭一片安靜,仲辰盯著屏幕沉默不語。
簡子星頓了頓,“但是能肯定是帶著目的性來的,一點猶豫都沒有,肯定不是交通局的人發現或者路過淘氣的小孩,大概……”
“再看一遍。”仲辰冷靜打斷他,聲線卻有一絲明顯的顫抖。他把手機拿過來捧在掌心,手也哆哆嗦嗦,拉著進度條後退五秒。
手心徹底罩上來前一瞬,仲辰搶時間按下了暫停。
然後他又做出老操作,仿佛是個不知道可以截屏放大這種功能的老頭,把手機懟到眼前使勁看。
“看出什麽了?”簡子星擔憂地看著他,“你這麽看能看出什麽啊?眼睛別懟屏幕裡……”
“是他。”仲辰忽然把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在空中表演了九百度轉體翻騰兩周半,而後屏幕朝下,啪嘰一聲摔在道牙子上,聽動靜至少裂兩道溝。
簡子星震驚,簡直不知道是震驚這句“是他”,還是震驚一言不合扔手機這種行為。
“仲勇軍,我爸。”
仲辰忽然使勁捶了兩下地,兩條腿用力地蹬,像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半天后找不到發泄點,乾脆猛一轉身把簡子星攬入懷中。
簡子星懵著,只能透過襯衫感受大男孩有力的心跳,通通,通通,和他的亂作一團。
“小時候我爸攥著我的手上街,我那時候愛吃手,手指甲總是啃得亂七八糟,動不動就把他掌心硌出紅道子來。”仲辰在他後脖頸呼呼地喘著氣說,“剛那手心你看見了嗎?紅色圓珠筆在掌心畫了兩道淺淺的圓弧,那個是暗號!他媽的是仲勇軍那個老不死的一把歲數了還跟自己兒子對暗號!”
簡子星處於巨大的震撼之中,半天都沒找到自己舌頭。
“那你……”
那個氣息在耳邊飛快離開又飛快靠近,比剛才更近了。
仲辰捧起他的臉頰吧唧就是一口。
簡子星:“……”
簡子星:“???”
簡子星:“!!!”
“老子他媽的!”仲辰紅著眼睛瞪著他吼。
四下安靜兩秒。
而後仲辰忽然眉心一皺,嗚一聲哭出來,袖子狂野地擦著眼淚說,“除了親你也不知道還能幹什麽,放他娘的屁仲勇軍!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