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社有出嫁的婦人歸寧的習俗, 本來夏紀娘初嫁到清河村是沒必要回去的, 不過張鶴也支持她回去, 她便也不矯情了。況且秋社有社祭, 而今年做祭的人家是張琿家,張鶴並不想去湊那個熱鬧, 便隻送一點臘肉做祭品便算了。
去六家橋村張鶴也算是輕車熟路了,不過夏紀娘歸來還是讓夏大與夏崔氏頗為詫異的, 畢竟他們以為夏紀娘不會這麽快便回來的。
此時夏家已經種完了幾十畝秋大豆, 除此之外也還有十畝蘿卜以及一些新鮮的蔬果。除了日常打理需要勞力以外, 女眷基本上都在家中做女紅,不過秋社日, 夏二嬸和夏三嬸也都回了娘家, 而夏二、夏三則參加社祭去了,也不在家中。
除了幾個年輕人,便只有夏老翁、夏大與夏崔氏在家。
夏老翁在屋中睡覺, 而夏崔氏帶著夏紀娘到鄰居家中去了,便只有夏大與張鶴在閑聊。
提及晚稻之時, 夏大頗為尷尬, 向張鶴解釋道:“東床送來這些谷種時, 家中已經決定種大豆了,種子都已經選好了,所以就隻種了幾畝晚禾而已。東床送來的谷種還有許多,不如你們拿回去吧,莫要浪費了。”
張鶴稍感詫異, 不過也明白夏家之人並不清楚這些谷種跟他們所種的有所不同,所以並不信任她。她也不會責怪他們,只是道:“如此也罷,小婿有一事一直都忘了向丈人說明,我這些谷種若是種出了稻谷,切不可留作谷種。”
夏大詫異地問:“這是為何?”
張鶴倒不會認為這些稻谷留種後會完全一塌糊塗,畢竟這其中傳統稻的谷種是佔多數的,不過為了減少風險,她便必須提醒夏大。
“因為這些谷種是罕見的谷種,第一次或許會有大豐收,可第二次便可能減半,第三次或許會顆粒無收。”
夏大蹙眉:“那既然如此,東床為何還讓我種呢?種完之後可就沒有谷種可待下回再種了。”
“是小婿先前考慮不周,所以特來與丈人說一聲莫要將谷種借給他人。而丈人此番盡管放心種,小婿家中還有新的谷種,來年也可送來給丈人。”
夏大聽她這麽一說也知道結出來的稻谷萬萬不能當作谷種借給他人,若他人來年顆粒無收,他可就造孽了。不過張鶴若確保有谷種的話,他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擔心即使他不借谷種給別人,也難保家中有人借了出去而為他所不知的。
輕輕歎了一口氣:“東床的好意我心領了,你雖是我的女婿,可我也不能一直問你要東西,你隻管與紀娘好好過日子,我們便已心滿意足了。”
張鶴知道他的顧慮,畢竟家中人多,又輪不到他當家作主,他這麽做也是為了減少風險。她又從腰帶上扯下一個錢袋交給夏大,道:“這裡是小婿的一點心意,還望丈人收下。”
夏大不必打開也知道裡面是什麽,當即拒絕:“這如何使得,我說過——”
張鶴忙道:“丈人先別忙著拒收,這是小婿給良興兄的食錢,不過是請丈人代為交給他的罷了。”
提及夏羅錦,夏大明顯猶豫了一下,他搖頭道:“羅錦那兒還有夏家呢,東床快收起來吧!”
“小婿家中有幼弟在進學,只是村塾所學所需的開銷便已經讓一般人難以支撐,更別提良興兄在州學學校所需的開銷了。明年他便要考發解試,這一年裡可不能斷了他的食錢不是?”
再三勸說,夏大才接下這錢袋,待張鶴離去,他與夏崔氏打開一看,竟有十張一貫面額的交子疊在裡面,讓他們擔驚受怕了好幾天。他們決定不能將此事告知任何人,免得他們把主意打到這裡來。
回去的路上,夏紀娘有些悶悶不樂,張鶴以為她舍不得爹娘,便安慰道:“你若是想回來,隨時都能回的。”
“二郎又說胡話了。”夏紀娘道,“你瞧我們今日回來,爹娘便如此詫異,娘還問我,你是否會怪我總往娘家跑呢!”
對此張鶴比夏紀娘還難過,即便是後世,嫁出去的女子若常回娘家,也會遭受許多白眼的,這思想習慣根深蒂固難以改變。而她沒有出嫁,卻也難能回家一趟,不由得悲從中來。
“二郎,你原來這般愛哭的嗎?”夏紀娘心軟道。
張鶴的眼睛剛濕潤,聽見夏紀娘這麽說,當即便把眼淚憋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道:“我才沒有哭呢!”
“不過二郎為何而哭?”夏紀娘又問。
張鶴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握住夏紀娘的手,呢噥道:“我沒哭,我只是……只剩你們了。”
此話有些沒頭沒尾的,可夏紀娘卻隱約理解了,她捂著張鶴的那隻手道:“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除非……”
“除非什麽?”張鶴頓時緊張起來。
“除非二郎始亂終棄了呀!”
“我怎會始亂終棄!倒是紀娘你可不許離開我。”
“你這麽傻,我怎舍得離開?”夏紀娘靠著她的肩膀。
張鶴高興地笑了一會兒,又問:“那紀娘為何悶悶不樂的?”
“這還不是怪你?”夏紀娘抬頭瞪了張鶴一眼,後者被她的眼神瞪得心裡發怵,不知所為何事。
夏紀娘道:“若非娘今日說漏了嘴,我都不曾知道,原來我那三十貫錢的資裝費錢都是你偷偷給爹娘的,讓我還以為我已經攢了這麽多嫁奩呢!”
張鶴眨了眨眼,一臉真誠:“我這也是不希望有人會笑話你,我當時心想,即便是假的,可我也希望你能風光地出嫁。”
“所以說你傻。”夏紀娘嘟噥道。
張鶴勾了勾嘴角,趁其不備又親了她一口。夏紀娘一驚,忙看左右,並無人窺視,才羞惱地瞪張鶴:“你專心驅車,免得走進了溝裡!”
“哦!”
回到清河村,等著她們的便是繁忙的秋收季。
雖有不少人家也要忙著種時蔬與蘿卜,由於蘿卜產量高、可醃製或曬乾,容易儲存,所以這個時節種蘿卜的人家也不少。但相較於先前豐收時已經輕松了許多,張鶴隨便就招到幾個願意當短工的村民。
張鶴不僅要收割,還得脫粒、曬谷與舂米,這一道道工序下來,幾十畝稻若不抓緊時間是不行的,所以張鶴雇傭了包括拐子李家三個勞力在內的十一個人。其中五個人收割、五個人脫粒,收割按畝算,脫粒則按觚算。
之所以要區分開來,是因為在用這傳統的脫粒方式脫粒時,谷粒容易四處飛濺,造成損失。而若是以觚來算,則脫粒的人會小心不讓谷粒飛濺,使得損失減到最小。
即便如此,張鶴看見這些人光著膀子脫粒依舊冒出一身汗時,覺得這生產工具的落後仍舊是一大難題。她忽然想起腳踏式脫粒機——即便沒有電,也可采用傳動機構使其運作起來的較為便利的工具!
腳踏式水稻脫粒機基本上是鋼木結構,一般由滾筒、傳動機構、禾桶、禾圍等組成;在滾筒上裝著釘齒,它能在滾筒快速旋轉時將谷粒打落,節省了以撲打的方式脫粒的人力。
可問題是張鶴並不知道脫粒機的傳動機構的具體組成!而且即便她琢磨出來了,可若無相應的能製造精巧零件的鐵匠,這一切也是枉然。
現如今可用來脫粒的木桶能裝兩到三觚谷粒,便是兩到三石。而張鶴並沒有這麽多木桶,所以脫粒與曬谷的工作也要同時進行。
十一個人中的剩下一人與偶爾過來幫忙的李大娘和李清實則負責曬谷,夏紀娘則負責準備這些人的午食。
張鶴在他們脫完一束稻穗去抓另一把稻穗時,便偷偷地將一部分谷粒轉移到系統倉庫中。
這並非是她要克扣這些人的工錢,而是在收割的過程中她沒法將谷粒轉移到系統倉庫中。若是脫粒結束後,眾人發現她的產量高得異常,這便不好了,所以她只能以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來逐漸地轉移。
她一開始給脫粒的人的工錢便多,這也是為了在這方面的彌補。不過夏紀娘可不知道她的打算,還詫異於她給高出了三成的價格,使得好幾個人都要爭脫粒的工。
她整日在脫粒的現場轉悠,替她乾活的人也並未察覺異樣,畢竟他們以為張鶴是擔心他們偷糧,所以才親自盯著他們的。而為了工錢,他們更加賣力,一時之間,谷粒與細屑漫天飛舞。
持續了三日,張鶴便讓他們歇息一日。眾人以為張鶴是體恤他們,實則是張鶴在系統天氣情況中發現明日會下雨,所以讓他們停工,順便將曬好的谷運回到倉庫中。
僅僅是這三日所收的稻谷,便已經有四十來石,這不僅是乾活的人感到驚詫,連張鶴也十分吃驚。
這三日收割的稻還只是中田的十二畝,而且不算上她偷偷轉移進系統倉庫的那部分,每畝大概有三石五鬥!這已然有些超出了她的預想。
不過當收到那十五畝傳統水稻時,中田平均每畝只有兩石,下田則更差,只有一石五鬥左右。這讓先前還感到詫異的人又打消了那點疑慮。
傳統稻谷張鶴無法收入系統倉庫,而且她為了觀測它與雜交水稻在品質上是否有區別,特意讓人將它們分開來裝,總共也有二十八石左右。
至於最後收的那二十八畝上田時,是脫粒的人感覺最累的,只因這稻的谷粒實在是太多了,要比平常多打十幾次才能脫粒乾淨。即便張鶴見縫插針地將一些谷粒收入系統倉庫中,這些稻田也依舊達到了四石的畝產量,讓眾人感到詫異。
張鶴看著系統倉庫中那多出來的谷粒,盤算了一下,上田的雜交水稻畝產量應該達到了六石,中田也有四五石。而這已經接近了現代的畝產量,不得不讓她深思——風調雨順的情況下,或許系統作物的作用要大於化肥等。
當曬好的稻谷裝滿了張鶴定製的八套谷匣,卻仍有二十來石裝不下,需要用囤裝時,夏紀娘才意識到她當初還是小瞧了張鶴。
雖然畝產四石谷糧的情況已經在富庶的蘇州、湖州等出現過,可那也不過是個例,太多的地方畝產依舊在兩石左右。張鶴這一種便有四石,以至於這八套谷匣都裝不完,讓人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不過張鶴前期在肥料、害蟲防治方面投入的精力和心血也是有目共睹的,也只有她這樣的“大戶人家”才有雄厚的資本去買那麽多火糞、魚腥水等回來施肥、除蟲除草。
許多人都認為她之所以能有如此豐收,除了風調雨順之外,便是因為她投入了許多肥與除害蟲。他們暗暗地想:若我也有那麽多錢財買火糞,又豈會只有區區兩石的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有三更,明天木有。
快告訴方便麵最近是不是水逆?先是睡落枕,然後腸胃炎,接下來還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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