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紀娘側過臉便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梳著雙丫髻, 身穿襦裙站在不遠處, 她瞧著少女有些面生, 疑惑道:“是,不知小娘子……”
少女又問:“那張郎君可在家中?”
“你尋她有何要事嗎?”夏紀娘不敢輕易說出張鶴的動向來。
“能否請你通傳一下?”少女又問。
夏紀娘隻覺得少女的態度甚是古怪, 少女見她無動於衷,隻好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上去:“奴是來給張郎君送信的, 希望你能幫忙呈給他。”
“是誰的書信?”夏紀娘問道, 不明不白的書信她並不打算替張鶴接下來。
少女道:“是……是孫寧正店的。”
夏紀娘踟躕片刻便接下了書信, 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氣,欠了欠身便離去了。
夏紀娘看著她的背影琢磨了片刻, 自言自語道:“通傳?莫非將我當成了婢女了?”她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打扮, 為了不使月事弄髒了好的料子裁製的衣裳,特意換上了粗布麻衣。
再看一眼那書信,上面什麽字也沒有, 而摸一摸裡面也只有薄薄的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夏紀娘有些琢磨不清孫寧正店的人為何要給張鶴送信,若是結算紫茄的帳目的話, 他們的掌櫃也親自結算好了, 她這還正打算去算帳呢!
將信拿回房中擱在桌旁, 夏紀娘便開始找出算盤來算帳,只是她的腦海中一直為這件事所困擾,分心了好幾回。孫寧正店與張鶴除了有紫瓜買賣往來,便再無別的牽涉,又豈會讓一個丫頭來送信?
忽然, 她的腦中一激靈。她險些便忘了,孫寧正店的人可並非只有掌櫃與夥計呀,還有那些姿態萬千、千嬌百媚的家妓呀!
當她問少女是誰給張鶴的書信時,少女便有一絲吞吐,想必也是不好大庭廣眾之下便說自己是替小姐送信的。
只是孫寧正店的家妓為何要給張鶴寫信?
夏紀娘的腦中忽然便飄過陳紅勸她的話,讓她注意防著張鶴去孫寧正店。只是很快她便否認了這個可能性,別人或許不信張鶴去到那兒只能飲酒吃菜,可她是絕對相信張鶴的。
可眼前這信是怎麽一回事?夏紀娘好奇。雖然信沒有封口,即便她看了再放回去張鶴也不會注意到,可她認為自己不能隨意看張鶴的書信。
算了半日也算不出什麽來,夏紀娘乾脆擱下算盤與紙筆,去燒柴準備午食了。
正走到廚房門口,陳紅便抱著孩子過來了。夏紀娘看見繈褓中的小人兒,便也心生歡喜,上前道:“表嫂怎麽帶著土豆過來了?”
李清實本來給自己的兒子起了乳名叫作“蛋兒”,可李大娘覺得不管是什麽蛋都易碎,寓意不好,就讓李清實改了。後來李清實看著家中菜地裡種的土豆,尋思這土豆好歹是他發現的,且在這麽冷的冬天也能茁壯成長,便給孩子的乳名改成了“土豆”。
陳紅對夏紀娘道:“紀娘你怎麽還有功夫燒柴呢?”
“……怎麽了?”
陳紅見她懵懂的模樣便有些著急:“你還問怎麽了?你知不知道有個小娘子正四處打聽你們家二郎的事情呀?!”
夏紀娘忽然便將那小娘子與今日送信的少女聯系在了一起,她不慌不忙地問:“表嫂你說清楚些,我聽得雲裡霧裡的。”
“今日村裡來了個不曾見過的小娘子,她與人攀談時有意無意地打聽你家二郎的事情,都問了好幾個人了呢!有人看見她離去的方向正是那峨峰山,你說是不是你家二郎背著你,與——”
陳紅的話沒說完,可夏紀娘聽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道:“有人打聽二郎的事情,那古怪的應該是那小娘子,我相信二郎甚至不知道她是何人。”
陳紅不以為然:“這可說不準,我當初就勸你看著點他,你看,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表嫂,我信她。”夏紀娘不打算跟陳紅說太多,隻這三個字便足以表明她的態度與立場。
陳紅見夏紀娘一點緊張的神情也沒有,倒沒了教她如何守住張鶴的心思,將話題轉移到孩子的身上,聊了兩句便回去了。
夏紀娘送走她,本打算去廚房,只是腳一拐便又回了屋內。
張鶴到夏家的時候,一打聽便知道夏羅綢已經回來幾日了,夏大與夏崔氏聽說他離開了袁九郎生藥鋪,都十分高興。連著夏家的人都認為他該回家來幫忙,畢竟他在外的這些年幾乎沒什麽錢是可以補貼家裡的。
夏羅綢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山上摘草藥,長年不下地的他只在田中待了半日便累得氣喘,寧願上山去摘草藥。好在夏家已經過了最忙的時候,也就無人逼迫他一定要下地乾活。
“那你可有何打算?”張鶴又問夏羅綢。
夏羅綢想了想,道:“我在山上摘些草藥,到這附近去賣。”
“我聽紀娘說你想開一家生藥鋪?”
“我哪有能力開?”夏羅綢笑了笑,“不過是無法實現的小心願罷了。”
張鶴又問:“你對草藥的鑒別、生藥的采製,有多了解?”
“我在生藥鋪學了八年,不少生藥都需要我采製、分類,我對這些自然是很熟悉了。”夏羅綢也不敢將話說的太滿,又道,“不過還有一些名貴的生藥,他很少讓我采製。”
倆人談著話時,便也到了夏家吃早食的時間,夏家的人都回來了,而夏進也從睡夢中被喚醒。他們看見張鶴,也不鹹不淡地問候了一句,倒是沒看見夏紀娘回來便好奇地打聽她為什麽不跟著一起回來。
張鶴隻好說夏紀娘身子不適,夏二嬸便笑問:“可是有喜了?”
夏大與夏崔氏心中一動,張鶴不想和她說太多,只是若不解釋,怕傳開來時大家都當了真,畢竟當初在張家鬧出的烏龍她也還記著。
“沒有這事。”張鶴說完,也不解釋,而是去將她帶來的三個西瓜拿進來,擱在桌面上。西瓜有足球大小,表皮光滑、紋路明顯,是張鶴精心挑選出來的,她跟夏紀娘也還未嘗過,就給夏家帶來了。
“這是什麽?”夏進問道,他不曾見過,更不曾嘗過,隻覺得圓滾滾的十分好玩。
夏家的眾人雖然沒嘗過,但是見過,很快便認了出來:“這是寒瓜?!”
“嗯,這是自家種的,眼下剛長好,我便與紀娘挑了幾個帶來。”張鶴微微笑道。
“你們還自己種了啊?種的多不多?”夏三忙問,其中的意思很是明顯。
張鶴無言,夏大掃了弟弟一眼,問張鶴:“東床種這個做甚?天氣一熱便容易爛了。”
“種的不多,只是想著酷暑,若有幾個寒瓜解解渴,便也好了。”
隻為解渴而花心血去栽種,普通人家可做不出來。
夏進有些饞了,問夏大道:“阿翁,能吃嗎?”
“是呀,先吃一個看看甜不甜!”夏二道。
夏老翁也點了頭,夏大便拿來刀,按照張鶴的說法將西瓜分成了十幾份。西瓜皮薄、果肉是淡紅色的還帶著沙瓤,切完時,桌面都是果汁。
也不知是誰先伸手拿了一份,八仙桌登時便被團團圍住,眾人七手八腳地便各搶了一份,倒是婦人在外圍搶不到,連夏老翁都在外頭乾瞪眼。
夏大拿出了兩塊,給了夏老翁一塊,剩下的一塊則掰給夏進一半,自己咬了一口,便給了夏羅綢。
夏二嬸掐了夏二一把,道:“給我也嘗一口!”
夏二嘴中含著果肉,不耐煩道:“這不還有嘛,你們急什麽!”
於是眾婦人又等了一會兒,可省下的幾塊都被他們狼吞虎咽地吃得只剩瓜皮了。她們又急又惱,在心中責怪夏羅冠等年輕人也不懂的孝順。
“可真甜,難怪寒瓜這麽貴了!”夏二呼道。
“可不是,我們也吃得起寒瓜了!”夏三笑道。
張鶴站在外頭看眾人爭搶,隻覺得場面是從未有過的混亂。她帶來的西瓜有三個,包括系統倉庫裡也還有,他們沒必要爭得這麽厲害的。
“娘,我也想吃。”夏丫看著徐氏。
“乖,他們吃完了,我們就可以吃了。”徐氏摸了摸夏丫的腦袋。
屋內的夏大看了在外頭的婦人,便道:“再開一個吧,這個我們吃過的就不要搶了。”
夏三連忙反對:“不行,大哥,這兩個還是留著吧,過兩日我們想吃了再開就是。她們不吃也不打緊的。”
張鶴已經聽不下去了,她轉身進了廚房,趁著無人注意從系統倉庫中再拿了一個西瓜出來。不過夏家的刀在正屋內,她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把鈍了的刀將西瓜切成了十六塊。
“小丫,過來。”張鶴對夏丫招了招手,夏丫還望著屋內依依不舍,但依舊聽話了跑了過來。
夏丫看見桌上的西瓜時,登時喜形於色:“寒瓜!”
“待會兒我出去後,你帶你娘進來,知道了嗎?”張鶴相信依照徐氏的為人,她會將夏家的其他婦人都喊進來分了這個西瓜的。
果不其然,張鶴回到屋內,夏丫便拉著徐氏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徐氏便出來將夏崔氏、夏素娘等都悄悄地叫了過去。
等夏家的男人商議好時,夏二嬸等人早已各吃了兩塊了。夏崔氏仍記著夏進,便拿了一塊去給他,可夏進與夏老翁呆在一塊兒,她又拿了一塊給夏老翁。
夏老翁看著她,她隻好如實道:“是東床給我們的。”
夏老翁沒說什麽,倒是夏二發現張鶴給他們的並非是全部的西瓜,便嘀咕了起來:“原來他還藏著幾個,是舍不得全部都給我們嗎?”
張鶴面上沒什麽表情。夏老翁吃完西瓜,摸了摸嘴巴,道:“行了,還未吃早食就爭著搶著吃寒瓜,瞧瞧你們的德行!”他可是記著這些人都只顧著自己,若非夏大給了他一塊,他怕是也嘗不到。
張鶴不參與夏家的家事,她將夏羅綢喊了出來,繼續談正事。
“我和紀娘覺得,你既然想開生藥鋪,又有能力保證不會抓錯藥出岔子,倒是可以想辦法開一間小小的生藥鋪的。不做名貴藥材的買賣,隻賣你認識的草藥、生藥。”
“怎麽想辦法開?”
“紀娘可以將她的嫁奩資費借給你,不過可能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你需要自己想辦法。”
夏羅綢固然心動,可是這是夏紀娘的嫁妝,他擔心她沒了嫁妝,在張鶴的日子便不會好過了。
張鶴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將夏紀娘的話轉述了,又道:“你若真想好了,也能攢夠剩下的錢,你便來清河村尋我們。”
從夏家離開時,已經是未時正,張鶴在路上的草市買了些吃的填飽肚子,又趕了近兩個時辰的車回到清河村。
此時夕陽西下,暮靄沉沉。張鶴推開門,覺得家中安靜了些,便喊了一聲:“紀娘、鹿兒。”
張顯從屋內奔出來,道:“二哥回來了!”
“你二嫂呢?”
“二嫂不舒服,在屋裡歇著。”
張鶴訝然,她出門的時候夏紀娘還好好的,怎麽一回來就說她不舒服了?張鶴不知她出門期間發生了何事,但夏紀娘不舒服,她便顧不得別的,連忙跑回屋內。
作者有話要說: 吃過最黑暗料理的西瓜是,西瓜炒玉米_(:з」∠)_
小夥伴們的提醒都很好,方便麵盡量將劇情再寫緊湊些。(老毛病就是太囉嗦了)捂臉.jpg
其實小夥伴們沒有注意到喊張鶴“二郎君”的都是什麽人麽?
而且已有小夥伴猜到了正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