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張鶴料到這個冬至會碰上張秉與張琿, 可她沒想到會這麽快就碰到, 而且還是在自家中。
除了張秉、其子張旺以及張琿、其子張欣、張裕外, 堂上還有兩個中年人, 以及兩個年輕的面孔。張鶴對他們較為陌生,即便曾經見過, 可也記不住了。
“二弟、二弟媳,還有三弟, 你們回來了怎麽也不跟叔父們打一聲招呼?”張雁笑眯眯地看著張鶴, 言辭上卻在暗斥她的無禮。
張鶴心道她剛過來, 連人都還未認清。明知張雁故意在人前數落她,令她難堪, 她也不急著辯駁, 而是攜夏紀娘與張顯,朝他們作揖:“大哥、堂叔父,近來可好?”不管如何, 在人前,為了不落人把柄, 便只能忍著。
“我們安好。”張雁笑道, “不過聽聞二弟不大好。”
“大哥此言何意?”張鶴問道。
“我聽聞二弟在清河村與人發生爭執, 還是為了區區一個田仆,可有此事?”
張鶴瞥了張秉與張琿一眼,便知定是他們跟張雁提及的,而他們也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看著她。她偷偷地丟了一個白眼,對張雁道:“此乃我私事, 便不勞大哥操心過問了。”
“二弟此言差矣!你我皆為張家子弟,有著同樣的血脈,即便是分了家,可我也依舊是你的兄長,理應給你多些關心不是?況且你若是在清河村惹是生非,汙了的也還是咱們張家的名聲呀,所以我總要問清楚事情的原委,錯對也總得有個說法不是?”
“有勞大哥關心,只是我並非惹是生非,更不曾做出辱沒了張家的名聲之事。”
邊上坐著的一個年輕人聞言,登時便譏諷地低聲笑道:“生母做出那等事便已然辱沒了張家的名聲,你與他的存在,便已是汙點了。”暗暗地看了張顯一眼。
張鶴的臉色登時便沉了下來,他們要如何刁難和侮辱她,她都能不放在心中。可張顯這般年幼,卻得承受此等侮辱,若是留下陰影,日後成為一個解不開的鬱結怎麽辦?!
尊位上的一個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沉聲道:“白鷺,你是讀書人,休得胡言。”
“知道了,爹。”張從在應道。
“此等有傷兄弟感情之言日後便不要再說了!”中年男人又呵斥道。
張鶴本記不起他們是何人,可經這中年男人一開口,便想了起來。這兩個中年男人也是張鶴的堂叔父張從在、張從旦,不過他們的爹與張鶴的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正因如此,張廷榆死後,族長之位便落在了張從在的身上。
而兩個年輕人則是張從在的長子張鷺,字白鷺,以及次子張鸛,年十七,還未取字。
張從在看似在主持公道,實則張白鷺說出第一句話時他便該喝止,而不是等他說完後,見張鶴的臉色難看起來才喝止。
“紀娘,你帶鹿兒先回屋歇著吧!”張鶴對夏紀娘道。
夏紀娘擔憂地看著她,本想與她一同面對,可即便是張鶴此時在張家都像個外人,何況是她。猶豫了片刻,便帶著有些不開心的張顯在仆役的帶路下離去。
她是女子,他們若抓著她不放,便有失自己的身份了,故而也並未阻止。便是張雁又把話題轉回到張鶴與李尋一事上,他道:“二弟為了一個告主的田仆而得罪形勢戶,此舉難道會是什麽佳話嗎?二弟莫非在清河村種地種久了,也學了那些田舍漢,忘了張家有多少田仆了?若張家的田仆也學了他告主,你認為張家還能安生嗎?”
“二哥若沒做虧心事,何必懼怕田仆告官?”張鶴冷笑道。
“住口,有你這麽不分長幼尊卑頂撞兄長的嗎?”張雁道。
張從在沉默了片刻,也開口道:“鶴兒,我知道你對分家之事依舊有怨念,你怨懟這無可厚非,可也不能因此而罔顧家法教養呀!”
“……”張鶴安靜地看著他們,她倒想看看這些人到底還有多少戲。
前堂的門外響起仆役恭敬的聲音:“大娘子。”
張秉與張琿等相視一眼,不知道柳氏為何忽然就過來。坐在尊位上的張從在聽見聲音,便起身坐到客位上去了。
剛才他在這裡是最年長的,又是族長,故而坐尊位。可柳氏一旦過來,她雖是女子,可年紀長於他,又是此宅的女主人,理應坐尊位,他只能退開。
“娘。”張雁起身走到門外將柳氏迎進來,柳氏看了張鶴一眼,到尊位上坐下。
“二嫂!”張從在在內的中年男人都開口喊了一聲。
“二嬸!”四個年輕人則也恭敬地喚道。
張雁本要在主位上坐下,可卻看了張鶴一眼,嗔怪道:“二哥,你怎麽還站著,還不快坐?!”
張鶴心道,她都站了快半柱香了,他才提醒她入座,這不是演給柳氏看誰信?!她沒戳穿張雁,而是在最遠的椅子上坐下,爾後便一言不發。
張雁回身問道:“娘,我們在談明日祭祖之事,你怎麽過來了?”
柳氏微微詫異:“祭祖之事,你們還未談完嗎?我聽說你們正在問驢哥兒在清河村的事,這些事不都是閑事麽?既然你們有空暇聊閑事、說閑話,那必然是談完正事了吧?”
張雁心中一虛,而張從在等人則感覺被柳氏說得老臉都要掛不住了。張從在鎮定自若道:“正事已經談完了,那我也該告辭了。”
“是呀,二嫂,我們便先告辭了。”張從旦也忙不迭地起身。
連同張秉與張琿也不好意思久留,他們來此主要是希望張雁能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畢竟他們被分家到清河村,在此可沒有地方可落腳。往年都是住在張廷榆的田莊的,幾年便一如既往地上門來了。
張雁果然將他們安置在了田莊那邊的廂房落腳,又讓仆役將他們送過去。
他們離去的身影讓張鶴想起了那日李尋離去的背影,同樣的令人生厭,可她卻不能表現出來。
堂上氣氛有些冷,張雁倒是神情溫和,仿佛剛才什麽不愉快之事都沒發生。張鶴感覺有些冷,畢竟她坐的位子離暖爐比較遠,便將手擱在袖中取暖。
“新婦與鹿哥兒呢?”柳氏瞥了張鶴一眼。
“我讓她們先回屋安置了。”(請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
柳氏頷首,又問:“方才在說什麽事說了這麽久,讓我也聽一聽。”
張雁笑道:“就是二弟在清河村與人結怨之事,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況且事情已經解決了,娘就不必理會了。”
柳氏看著張鶴,眼神是一貫的淡然:“我想知道是如何解決的?”
張鶴無言以對,對她而言這只是一件小事,對張家的其他人而言那便更微不足道了,他們為何要如此在意呢?張雁有意刁難也就罷了,柳氏難道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沉吟了片刻,道:“大哥此言差矣,我並沒有與人結怨,那李尋官人如今待那田仆十分和善,不但不予怪罪,還贈了他不少冬衣。既然如此,我與他又何來的結怨?”
張雁笑道:“二弟莫非如此天真竟因此而信了那李尋?他這麽做,不過是為了糊弄那田仆,待那田仆熄了找你幫忙的心思,便是他的死期了。你仔細一想,你為了那田仆而與李尋結怨,可結果那田仆反倒不稀罕你幫忙了,待他下回又重蹈覆轍時,你還會再救他嗎?連唯一能救他的人都不存在了,他還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張鶴一愣,她雖然隱約有此想法,可也未曾往深處想,畢竟柳大山的舉動都是他自己的選擇,而與她無關。張雁卻一言便戳破了李尋的心思,這不得不說明張雁是個明眼人,可同時,他是否又用過此等陰險、惡毒的手段對待別人呢?
讓張鶴生寒的是,張雁說此話時,臉上始終掛著笑容,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柳大山的命在他的眼中,也不值一提。
“多謝大哥提醒。”張鶴道。
張鶴的道謝有些莫名其妙,張雁漸漸地收斂了笑容,疑惑道:“為何忽然謝我?”
“大哥提醒了我,那李尋此舉便是給田仆設下陷阱,若那田仆再向我求救,那我理應再多給他一次機會,幫一幫他。”
張雁拉下了臉:“如此說來,你還是要為了一個田仆而招惹形勢戶了?”
“我知道世間沒有絕對公平之事,可若能按律法來斷案,其實便是另一種‘公平’。世間不公之事不在於他們是田主與田仆之分,而在於他們之間是否履行了契約上的約定。我不會為了一個田仆而招惹形勢戶,可若讓我見死而不救,我很難辦到。”
“歪理,你這是打哪兒學來的歪理?”張雁道。
柳氏聽了許久,才道:“你要插手此事也由得你去,只是我需提醒你,那田仆一日未退佃,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張鶴自然明白,正如上一次李尋所言,宋氏躲在她那兒,李尋完全能報官聲稱她扣押他的田仆。而若柳大山在還未退佃便上門,她若插手便也要吃官司。
“謹遵娘的教誨。”張鶴道。
柳氏頷首:“若有必要,可遣人回張家。免得讓人以為張家無人,敢隨意讓狗跑到張家的地方亂吠。”
“是!”張鶴有些受寵若驚,雖說她完全沒想過要借助張家的勢力,可柳氏的好意她也不會當著她的面拒絕。
張雁儼然有些不服氣,可柳氏的安排他又不能反駁,便只能悶悶地坐著。
“你也去安置吧,倒是還未見過新婦與鹿哥兒,你讓她們到我的屋來。”柳氏起身準備離去,又對張鶴道。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沒想到吧,有加更!!是不是要表揚一下方便麵呀??
大哥牛是個高智商的人。
謝謝書楓扔了1個地雷
關於張雁喊夏紀娘做“二嫂”其實有些地方也是這樣的稱呼,但是方便麵想了想,還是通俗一點,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