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進寢宮大門,一陣濃鬱的烤肉香味便傳入甄文君嗅覺。甄文君精神大振,從香味的細節中她能分辨烤羊腿已經幾分熟,仿佛油滋滋還炸著油花,外酥裡嫩的羊腿就在眼前。在酒樓裡聽書時已經吃了不少外邦蔬果,現下又餓了。摸摸肚子,腳下生起一陣愉悅之風,呼地一陣將她帶入宮中。
很多舊傷這些年養好了些,但是創傷太多年紀一年比一年要長,加之成為長歌國國君之後不再禦駕親征,甄文君覺得身子越來越頓,每年都有新的小毛病冒出腦袋讓她不自在。
年紀是大了,身手也不敏捷了,騎馬的時間稍微長點兒腰酸背痛。不過只有一點沒變,那就是食量。
腰傷再痛,胳膊腿再生鏽,每頓的飯量還是未減。獨自一人吃的時候能少點,一旦小梟來陪她喝上兩杯,二人端著飯盆子邊聊邊吃,能吃掉步階兩天份的酒肉。最讓人嫉妒的是她怎麽吃也吃不成個胖子。據阿母說,長歌國的後裔骨子裡流的便是神奇的血液,以前阮氏的先輩們也都是這樣胡吃海塞,一家八口一塊兒吃飯,一頓得殺一整頭牛和肥得沒脖子的羊,五大壇子的酒,這可能還不夠喝,阿母說她年輕的時候一個人一頓就得喝一壇,越喝越精神。
好吃的食物對甄文君有多重要,並不只是因為她饞,更是骨子裡帶著的需求。
衛庭煦跟阿燎說一根烤羊腿就能讓她乖乖回來,並不是信口胡說。
“皇后長樂無極!”
甄文君走進宮門時一群婢女屈膝請安,巡查戍衛見到也停下腳步向她行禮,齊聲喊著皇后的名號。甄文君本想笑著揮揮手示意他們別鬧,忽然想起這是在大蒼,所有法令都很嚴格,繼承了聿諸多儒家禮法,和她的長歌國不太一樣。衛庭煦並未封後,不過這戍苑從裡到外都知道她是衛庭煦的發妻,稱呼一聲皇后無可厚非。
既然身處大蒼還是按照大蒼的規矩來,甄文君頷首挺胸,笑容嫻雅端莊。
雖然遠遠達不到真正一國之後該有的氣質,也算是盡了一點心意。
沿著蜿蜒的浮橋來到池中小院,涼爽的風從水面上吹來,讓她心曠神怡。
“子卓。”
走到小院門口,烤羊腿的香味越來越濃鬱。
這間小院依舊以“卓君”二字命名,算是衛庭煦專門為甄文君建造的小院。在別的國家皇宮之中堂而皇之地修建行宮,這事兒估計甄文君是獨一份的。
平日裡小院都敞著門,甄文君倒立著進去都沒人過問,可今天居然合上了?這是什麽意思?莫非有事?
甄文君沒直接進去,而是在外面喊了一聲。
“陛下。”屋內傳來衛庭煦輕柔的聲音,“妾等陛下許久了。”
甄文君怔住。
陛下?妾?
要不是對衛庭煦的聲音萬分熟悉,甄文君當真要懷疑屋內開口之人是不是她。
這位大蒼開國天子,還是用武力在亂世中奠定國之根基的君主,恨不得懟穿天地的絕代梟雄自稱“妾”?這是玩兒什麽情趣?而且衛庭煦和她私下相處時一向稱呼“夫人”或者“文君”,現在這“陛下”二字又是什麽名堂?
莫非除了雨露丸之外,阿燎還準備了其他助興的藥物?已經提前讓子卓服下了?
想到此處,“陛下”和“妾”越發有趣味,甄文君雙眼透亮直接將院門推開。
院內沒有建照壁,一眼就能看見通往主院的小橋。小橋兩旁是奇形的湖石堆砌的假山和清澈的池水,甄文君親手修剪的盆玩是一株常紅楓,猶如一盆火,被衛庭煦抱在懷中,伏在小橋盡頭的高高木台上。
衛庭煦散著長發,一手抱著紅楓一手還拎著一壺酒,側臥著,長裙之下玉體若隱若現,一絲青絲粘在她火紅色的雙唇上,眼裡的熱焰毫不掩飾地往甄文君身上噴,噴得她從心窩裡熱出來。
甄文君心內砰砰直跳,將長袍一揚,快步走向她。
沒想到阿燎想得還挺周到。
甄文君來蒼已有兩月有余,帶來的極樂丹早已經用完,衛庭煦不敏感的體質多年之後依舊沒有多少改變,若是硬來,怕是讓她疼了。
博陵這裡沒她的獨家配方所需要的藥引,已經派了人回去取,好死不死那人在半路遇到大雨,摔下山崖險些喪命,三日前她才收到此人的快信,這又派了人回長歌。現在兩國都城之間建有疾行道,最快六日便能抵達,已經是舉世罕見的成就,可往返依舊需要十二日。
近日她們兩也不是沒嘗試過,最後都以失敗告終,甄文君舍不得衛庭煦有一點兒的難受。
天底下最應該好好享受的樂趣,怎可留下陰影?
看衛庭煦如此主動,大概是心裡已經有底。莫非極樂丹一事衛庭煦已經告訴給了阿燎?阿燎這才出手相助?
這二位摯友,當真無話不談。
盆玩被甄文君推到了一旁,衛庭煦松散的腰帶一扯就掉。
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下人絕美的臉龐上,澆不滅眼中的炙熱。
“雨露丸呢?”衛庭煦熟練地圈著她的脖子問道。
甄文君從錦囊裡取出了藥丸。
衛庭煦讓她喂著吃。
“子卓,你可知十月懷胎多有艱辛,我阿母曾經告訴過我其中的苦楚。不僅要吃苦,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如今雖有衛合幫你,我卻知你不願意真的大權旁落。若是你真的懷孕,難道不怕有人……”
“喂我。”衛庭煦不理會她諸多擔憂,重複道。
甄文君怎會不知衛庭煦是極有自己主意之人,沒有十足把握甚至已然鋪好後路之事,她是不會這麽做的。
可這枚雨露丸依舊握在甄文君手中。
“這樣吧。”甄文君面上有些發紅,“你我一人一半。我……也想擁有你的孩子。”
衛庭煦凝視著她,笑了。
甄文君得到答允的信號後,含笑將藥丸吸在雙唇之間,與衛庭煦親吻。就在她要咬下一半時,衛庭煦居然耍賴一口將藥丸整顆咬了過去,立即吞服。
“子卓,你……”甄文君當真哭笑不得。
“我一向奸詐,陛下怎會不知。”衛庭煦難得調皮,可這調皮牽連甚大,她還一掃帝王威嚴,嬉皮笑臉。看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其他打算。
甄文君見她說話自如,便明白藥丸已經被她吞服下肚,只能無奈地看著她,想到未來她有可能面臨之事便開始心疼。心疼的同時又有奇妙的感覺。
世間真能有個孩童,能像她也像子卓,是她與子卓的結晶嗎?
衛庭煦轉述阿燎先前說過的話,說這雨露丸主要成分來自黑眉王蛇的卵,這種蛇雌雄同體存活率極低,一般生活在雪山深處,想要找到它已經很難,更何況要取它的卵。黑眉王蛇一生隻產一卵,卵一旦離開它一炷香的時間內便會變質不可取用。
古書上記載,黑眉王蛇一輩子隻交配一次,交配的時辰長達三個月。為了這漫長的三個月它與伴侶需要提前尋一處安全的偏僻之地,以保護彼此,不被打擾。
所以此卵萬分珍貴,阿燎一開始都沒有信心真的能找到它,幸運的是,她最後成功了。
黑眉王蛇交配的時間長且烈,或許有與極樂丹相同的效果。阿燎也交代了,服用之後藥效會有二十四時辰,甚至更久。在此期間一定要由伴侶細心化解,方可大功告成。衛庭煦已經將後幾日的早朝都推了,奏折批好,再烤根羊腿為甄文君補充補充精力。
接下來,便是奮戰之時。
二人相擁輾轉,做足了前戲,衛庭煦被逗弄得心尖上發癢,恨不得迅速排解。可是一旦進行,疼痛感依舊是最熟悉的那種,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沒有進展。
衛庭煦沒能感覺到藥效,莫非雨露丸失敗了?
甄文君實在不想看她難受,便從中離開,抱著她幫她漸漸平複。
衛庭煦大為失望,表面上沒有太大的體現,甄文君卻是看得出來的。她順著衛庭煦的長發,抱著她睡。
“這麽玄妙的事情怎麽可能太容易達成呢。一開始便不必抱太大的希望。”甄文君輕聲安慰她,“回頭告知阿燎一聲,讓她心裡有數吧。”
衛庭煦一夜沒怎麽睡,這雨露丹在雲雨之事上沒什麽效果,意外地可以讓人精力充沛。
造人不成,國家大事便別延誤了。
第二日一早,精神抖擻的衛庭煦穿上了朝服,來到重華殿。本以為能休息幾日的百官一臉納罕地被召集回來,面面相覷。
幸好大蒼各項國政都在實施,任何時候都能說叨一通,這回早朝也沒有冷場,各部一一上前,有條不紊地如同一場早就準備好的早朝。
衛合在念奏疏停頓時,無意地看了衛庭煦一眼,卻見她有些奇怪。
他知道陛下年幼時受過重傷,而後為了建立大蒼也經歷了許多艱苦,雖有細心調理,臉色依舊常年偏白,可現下雙頰紅潤是怎麽回事?
除了雙頰上浮著一層奇異的桃粉色之外,衛合還發現她有些坐立難安。
陛下一直都是萬分克制之人,從來未見到過她失禮,更何況是朝堂之上。
這種事在之前從來沒有過。
衛庭煦緊緊握著龍椅扶手上的那顆龍頭,幾乎將它捏碎。
雨露丸不是沒作用,它的藥效非常強烈,只不過昨晚剛剛吞服下沒有感覺,卻在此刻瘋狂爆發。
衛庭煦整個人搖搖欲墜,極其畏寒的她鼻尖和額頭上漸漸起了一層燥熱的汗,滿腦子想的都是甄文君。
再有人要上奏,被衛庭煦打斷。
她坐於龍椅,微微低著頭,以手掩面,胸口不住起伏。
“讓朕的皇后來。”她已經顧不得其他,怕繼續忍受下去只有更加失態這一種可能,她絕不能在百官面前出醜,“讓文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