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將主力撤走, 依舊留了一部分兵馬埋伏在燕行,想要收割一波。
衛景安長孫悟與甄文君前後夾擊,將姚家步兵殺了個片甲不留, 總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
“可惜沒抓到曹子茂這老賊!”衛景安提及此人咬牙切齒, “他日若讓爺抓到此人,定抽筋扒皮, 以告慰我衛氏忠魂!”
當初死在燕行的衛家人可填山谷,此仇不共戴天。
甄文君三人在奪下燕行之後立即駐扎城中, 派出探子偵查汝寧動向,隨時準備進攻汝寧。
探子回報汝寧城內戒備森嚴,城外郊野四處都設有陷阱伏兵,每一條通往汝寧城的路上布滿了衝晉人處心積慮設置的防線, 而城中的守將正是如今衝晉第一大將馮爾殼。
馮爾殼是衝晉大敗孟梁之後培養出來的將領,是衝晉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據說之前佯裝戰敗再一舉進攻攻克汝寧便是他在謀劃和主導全程。此人通曉大聿文字, 從小便閱讀大聿兵法經學,對於聿文化的熟悉程度恐怕在很多大聿將領之上。馮爾殼亦有一位聿人為軍師,兩人相輔相成非常默契。此人作風嚴謹不好酒不好色, 是個沒有任何弱點的人。
與這種人作戰最困難, 他就像是沒有任何縫隙的銅牆鐵壁,找不到可以撬開他的入口。
對付這種人絕不可硬碰硬。
登高遠望汝寧城牆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和各式各樣守城武器, 甄文君完全不打算進攻。
“既然他要守城, 便讓他守個夠。”
甄文君沒有再部署攻城計劃,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軍隊從燕行裡出來。
時間久了馮爾殼很好奇, 這些聿人佔領了燕行為什麽銷聲匿跡,莫非是想要突然襲擊?馮爾殼也會調遣輕騎探子去燕行查探敵情,得到的消息卻大大出乎衝晉將士們的意料。
探子說聿人在燕行尋歡作樂,每日歌舞升平,儼然是在享樂,哪裡還有半分想要作戰的自覺?
有人向馮爾殼進言,不若趁此機會殺到燕行,將這些中原猴子屠個乾淨,斬除後患。
馮爾殼聽完之後哈哈大笑:“之前就讓你們多學聿字多讀讀聿人的兵法,也不至於這般可笑。那些聿人都已經打到了燕行,怎麽可能會就此作罷?他們要的是奪回汝寧,讓他們的幼帝回京師!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迷惑我們罷了。”
眾人對視一番,並不像聿人一般大讚將軍神機妙算,只是問他:“那我們該怎麽辦!”
“等著。”馮爾殼撂下這兩個字後什麽也不管,自顧自喝起酒來。
他料定了聿人在裝腔作勢地想要引蛇出洞,他就偏偏不出。反正他守著汝寧,這個曾經是聿都城的城池非常利於防守,只要不貿然出擊,誰也奈何不了他。甚至主動收回了郊野的一部分布防,想放聿軍進來,一網打盡。
聿軍沒有進入他布置好的陷阱,而是悄悄遊走到了北方,趁他堅守城內的機會切斷了衝晉的送糧隊伍,狠賺了一筆。
馮爾殼聽到糧隊被劫的消息方知自己中了圈套,聿人在轉移他的注意力,打的居然是劫糧的主意。
大批的糧食被截斷,一天得吃六頓每頓都得有酒肉食量極大的衝晉士兵們都有些慌,紛紛建議馮爾殼出兵打燕行,將糧食搶回來。馮爾殼依舊不慌不亂,讓人清點了汝寧城內所有的糧倉,可以供全城的士兵吃兩個月。之後繼續清點耕地,打算自力更生。
寒冬馬上就要過去,正是春耕時節,馮爾殼下令所有士兵開始學習耕種,務必要趁著春季播種,到了秋收季節他們便能自給自足。
衝晉人一向以狩獵和采摘為主,鋤頭都沒摸過,突然讓他們耕地實在有些為難。
馮爾殼不管什麽為難不為難,下了軍令,耕地者可以取一斤黃金,不耕者斬。
馮爾殼永遠記得出征前首領對他的囑托。
為了後代子孫能夠脫離這嚴寒之地,這一次傾巢出動一定要成功。
馮爾殼身上背負的不止現如今所有衝晉人的希望,更是衝晉人未來的希望,絕不可出錯。衝晉人若是想要在南方扎根必須要學會耕種,現在正是邁出第一步的良機。
至於到秋收之前這段時間糧食從何而來,馮爾殼也不可能任由聿人繼續打劫他們的糧隊。無論是糧道還是山野獵場,他全都不可能拱手相讓。
甄文君想到了攻打汝寧是一件頗費功夫的事情,有可能勝也有可能敗,沒想到的是這場攻城戰拉拉扯扯你來我往間竟然持續了整整九個月,從順德元年的冬末一直打到了年底的初冬,依舊沒能將汝寧徹底打下來。
這只不過是聿和衝晉漫長較量的序幕而已。
詔武五年是詔武年號的最後一年,隨著一代女帝龍馭上賓畫上了句號。
先帝李延意從懷帝手中接過殘破的大聿,在位五年內憂外患國步艱難,後胡賊破京師天子戰死禁苑,諡號為“湣”。
新帝還未回到京師,戰事依舊慘烈,但臨時的移動中樞已經在李封的周圍迅速組建。天子幼年即位,天下群雄虎視眈眈觀風聽化,輔國大臣人選迫在眉睫。
禦史中丞兼司空長孫曜歷經明帝、懷帝、湣帝,如今繼續輔佐新帝,乃是國輔的最佳人選。只是長孫曜已近古稀之年,身體抱恙精力不濟,需要更多的幫手一塊兒輔佐新帝,驅逐胡賊複興聿室。
詔武之後改元順德,早在順德元年的正月初一,李封便廢除了尚書台改建參事院。參事院乃是專門為了輔佐他組建的,所有呈交給天子的奏疏以及天子的決策、詔書全都要經參事院。長孫曜任院首,輔官暫定四人,其一為前廷尉,現任懷揚華縣太守關訓,封定國將軍,都督懷揚諸軍事,官居四品;其二乃是奪情召回的侍中、鎮遠將軍,前任大司馬衛綸二子衛景安,官居三品;其三是長孫曜的嫡子長孫悟,傳說正是他找到了當今天子又救下太后,立下不世奇功,特封賀蘭侯、護國將軍,官居四品。
剩下的一個人暫時沒有宣布,看似在吊人胃口,實則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參事院分明就是長孫和衛氏一黨聯手上演的好戲,第四個人選除了第一女官衛庭煦外還能有誰?院署輔員全都是他們兩家勢力,一旦真的落地還有別人什麽事?
李封詔書發遍天下,各路諸侯肯定都收到了消息,一部分打算歸順長孫氏和衛氏的諸侯紛紛表態,全力支持全新的中樞院署,其他勢力則暗暗不發聲。
如今大聿勢力在經過詔武五年突然爆發的爭儲奪位的洗牌之後愈發明朗。
胡族衝晉佔據京師和北方大片疆土,乃是中原群雄一並想要討伐的對象。只不過衛氏長孫氏和手持虎符的甄文君正在竭力攻打汝寧想要將京師奪回,其他勢力都在坐山觀虎鬥,且看他們兩敗俱傷。甚至趁其不備在後偷襲,甄文君已經被偷襲了六次,每次都有不少損失。
衝晉人難打,同胞更是難纏。
甄文君和衛景安長孫悟早就有所防備,特意留了一支隊伍藏在後方暗處。這支軍隊是甄文君她們親自挑選出來的“魔鬼軍”,以精兵良將組成,正是一支極其鋒銳的鐵騎。他們戰力卓越移動速度飛快,一旦有人從兩翼或後方偷襲,這支軍隊便會從天而降,大殺四方。
汝寧是大戰的中心地帶,除此之外南方的戰事也在逐漸升級。
南崖姚氏和懷揚關訓萬向之路之爭一直都沒停過,雙方各有損失。但從懷揚華縣通往萬向之路的主路已經修好,將姚家的通路用火油彈給炸了個七零八碎。據說炸了姚家路的人是甄文君和衛庭煦的養女,一個胡人。
此事傳出去沒人相信,多半覺得是這二女又在虛張聲勢。這對妻妻一個是衛家幕後謀劃者一個手持來路不明的虎符,拿捏著更加來路不明的幼帝,這還不夠,還要弄出個少年英豪,是個及笄之年便能炸人財路削人甲兵的天才?怕是牛皮吹上了天,就看她們如何下得來。
質疑者眾,但也是有信的。
消息靈通之人知曉甄衛二人之女是從萬向之路帶回來的養女,更有人說此女身世不凡,乃是骨倫草原最後一位長歌國後裔。
“長歌國是什麽?”
要是有人問出這問題,基本上便沒得聊了;若是聽到了“長歌國”三個字大驚失色,立即明白其中蹊蹺的話,不用再繼續多費口舌。
長歌國這個古老神秘的民族不說出了多少男性戰士,就說明帝時期大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立下奇攻的女將軍阮氏阿穹,便是那長歌國的後代。這民族好戰且擅戰,行軍作戰對她們而言是天生就該會做的事,小小年紀會打仗也沒什麽奇怪的。
這事兒傳到了南崖姚家的耳朵裡。
曹翡說完小梟的身世之後,姚照儀正好發出一箭,這箭準確無誤地射在五十步之外草靶小指指甲蓋大小的紅心上。
“甄衛一黨實力深不可測,能人巧匠陸續出現,更有那麻煩的長孫氏助力。長孫悟用兵詭譎,長孫燃更是行蹤成疑,一旦出現便會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機巧,對戰局的影響頗大。據說甄文君等人在前線打汝寧,衛庭煦在後方秘密招攬物色人才。此人口才頗為了得擅長觀察收買人心,我知曉的幾位名士已經被她收入麾下了。”
姚照儀說話之間再發一箭,射在方才那一箭的箭尾。兩支箭首尾相接不差分毫。
姚照儀想要再射,弓已拉滿卻遲遲沒有射出,最後索性放了下來。
“女郎?”
“據說衛庭煦和甄文君貌合神離過一段日子,曹公可有耳聞?”
“不僅聽說,還親眼見證了。”
“哦?怎麽說?”姚照儀抬臂又是一箭,再中第二箭之尾,三箭串在一塊兒,遠遠一看融為一體,長到奇怪。
“當初此二女分別派人來遊說老夫,都想讓老夫輔佐,很明顯不是一路的。”
姚照儀眉峰動了動。
“二女當初成婚也十分倉促,估計是為了奠定女官地位,強製推行同性成婚之法。”
“還有一種可能。”姚照儀將箭搭在弦上,“衛庭煦想要利用甄文君。”
“哦?女郎可是知道什麽內幕?”
姚照儀冷笑一聲:“曹公可知這甄文君是誰?”
曹翡疑惑道:“這甄文君不是衛庭煦養的家奴嗎?一手培養起來為了給自己鋪路的女將?”
“她們二人之事不是這麽簡單。” 姚照儀最後這箭直接貫穿了前面三支,“啪”地一聲穩穩釘在了草靶上。
姚照儀回頭對曹翡道:“這個甄文君曾經是謝家的人,名叫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