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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魚肉》第111章 神初十一年
神初十一年, 李舉龍禦歸天, 諡號懷帝, 舉國發喪。

 按照禮製天子駕崩群臣百姓要服喪三年, 三年之中披麻戴孝且禁止一切娛樂婚嫁,政務也要停頓。可李延意和司徒衛綸、少府長孫曜認為大聿現在正處在戰後最重要的恢復期, 許多民生之事要處理。且衝晉只是暫時退去,胡族不知何時還會再進犯,應當趁此機會快速恢復國力軍力, 若是要為懷帝服孝三年恐怕會耽誤要事。更何況國境之內黃土義士還在作亂, 需迅速討伐以安民心。

 在庚太后的支持下,三年的服孝時間改為三日,既葬除服。因國庫空虛采用薄葬, 除了宮中所有未有子嗣的嬪妃宮女陪葬之外,其他陪葬品極少。

 懷帝已作古,而眼下還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未辦——

 由誰來繼承帝位。

 國不可一日無君, 在衛庭煦等人將一具已經腐爛屍首帶回汝寧號稱是李舉之時,謝扶宸拿出懷帝遺詔要推舉淮安王李格為帝。而就在當日,李格服食丹藥過量而亡的消息很是時候地傳來了。

 此消息傳到謝扶宸耳中時, 謝扶宸正拿著遺詔和李延意對峙。李延意哀歎一聲,雙手背在身後挺直腰板, 如同歷代帝王一般,即便還未龍袍加身卻已經有了君臨天下之勢。

 “可惜了康頌, 本可出震繼離卻不想服食丹藥早早斷送了前程, 當真是時也命也。”

 謝扶宸盯著她道:“淮安王雖有煉丹之癖, 可他所服丹藥全都是養心健脾之良藥,又怎會忽然暴斃。據說淮安王死時臉如鐵青且大量嘔血,乃是中毒之相。”

 謝扶宸的話沒讓李延意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她的笑意不減,仰著頭望晴天之上絲絲浮雲,用眼角看謝扶宸:“哦?此事當真蹊蹺。莫非是有人向淮安王下毒?”李延意想到什麽,姿態忽地一轉,壓低了聲音道,“謝司馬,淮安王乃是懷帝臨行前欽點的儲君,居然被人下毒害死了,此事非同小可。依司馬看,會是誰下的毒呢?”

 謝扶宸沒有說話,他似乎心中早有所料,卻不知為何一言不發。

 李延意對他不知怎的變了性子並不感興趣,她只知道趁勢而上,繼續質問:

 “當初懷帝的遺詔交由謝司馬保存,除了謝司馬看過遺詔之外誰也沒見過其中內容。若是要說懷帝立誰為儲君,這天下間能提前知曉者只有謝司馬一人了吧。當初懷帝北征之前柳氏還未生產,所以懷帝選擇了淮安王,可現在有了太子,眼看到手的江山竟有他人虎視眈眈,淮安王定是寢食難安,而柳氏更不會甘心。正巧這時候有人居然將柳氏送到了淮安王府上,此人當真毒辣,正是要見他們同室操戈好坐收漁翁之利,對不對?給淮安王下毒的人除了柳氏還能有誰?而又是誰和她狼狽為奸暗殺了淮安王……想一想,真讓人毛骨悚然啊。”

 謝扶宸不管李延意說什麽都不與之爭論,隻道:“如今淮安王已死,國不可一日無君,當立即為太子舉行登基大典,接手大聿江山。”

 “太子不過繈褓嬰兒,如何知道怎樣接手江山。若是胡族再犯,莫非要再送個無能嬰孩上戰場嗎?”李延意質問道。

 “天子年幼便由大臣輔政,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謝司馬心中可有輔政大臣的人選?莫非是謝司馬你自己?”

 謝扶宸道:“能者居之。”

 李延意笑了笑說:“謝大司馬說得對,能者居之。”

 謝扶宸從禁苑往回走,心事重重。

 馬車已經走了一大半路程了,他忽然道:“掉頭。”

 “謝公,您要去哪兒?”馬夫問道。

 “去司徒府。”

 “啊?”馬夫以為自己聽錯了。

 “去司徒府,衛綸的府邸。”

 謝扶宸來到司徒府時,靈璧和小花正好從馬車上下來,小花將衛庭煦抱到四輪車上,靈璧看見黃昏之中謝扶宸如同鬼影一般站在角落的陰影處,心中“咯噔”一下,低聲對衛庭煦道:

 “女郎,是謝扶宸。”

 衛府上下早也注意到他,護衛們的手都按在刀柄上,只要謝扶宸敢對衛家女郎有任何舉動,他們便會一哄而上將這宿敵斬成碎片。

 謝扶宸對著衛庭煦一拱手:“子卓,可否借一步說話。”

 無論是護衛們還是靈璧與小花都相當錯愕,沒想到謝扶宸居然會這樣平心靜氣甚至像一個和藹的長輩稱呼衛庭煦為“子卓”,不知道老狐狸又有什麽陰謀。

 心裡依舊防備著,可看著謝扶宸的模樣又不太像是來找茬的。

 衛庭煦讓靈璧等人退下,她和謝扶宸就在前方二十步遠的地方說話。兩人說話聲音都極低,聽不太清楚說的是什麽。

 靈璧看著謝扶宸的身形和臉龐,心底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他和記憶中老奸巨猾讓人害怕的謝扶宸不太一樣。

 “你有感覺到嗎?這個謝扶宸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哪裡不太對勁。”靈璧在小花耳邊說道。

 “嗯,感覺老了許多。”

 被小花這麽一說靈璧恍然。謝扶宸比衛公小了十多歲,算起來他今年差不多五旬。本來他保養得極好,乃是大聿朝堂公認的美男子,年近五旬臉上沒有一絲皺紋,說他正當而立之年無人懷疑。可今日見他兩鬢竟有些斑白,眼袋乍現面色發青,老態盡顯。

 大概是李舉死後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吧,愁白了頭。靈璧絲毫不同情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謝扶宸和衛庭煦二人面對面,衛庭煦見他半晌沒開口便主動問道:“謝公今日找我有何事?”

 謝扶宸對她一拱手:“數十年來你我謝衛兩家世世代代仇怨不斷,老夫所作所為心中有數,不奢求女郎寬恕,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老夫……”

 “放心吧謝公。”衛庭煦未等他說完便搶先道,“但凡是人便有心,心非木石,我亦如此。”

 謝扶宸淡淡一笑:“子卓向來都是這般聰慧,是老夫多慮了。如今八方風雨已被子卓握入手中,此番博弈乃是老夫輸了。老夫自歎不如甘拜下風。隻望老夫死後子卓能夠將她找回來,若是可能,過往一切不必告知。若她余生能夠平安喜樂,老夫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了。”

 衛庭煦看著彎腰鞠躬極其卑微的謝扶宸,忍了半晌才道:

 “不必你說我也會這樣做。如今她對我的意義,不若最初。”

 “好、好……”謝扶宸悄悄將眼角的淚拭去,“雖你我仇怨未解也不可能解,但有你這句話老夫便心安了。那老夫不再打擾子卓,告辭。”

 謝扶宸步履有些蹣跚,在馬夫的攙扶下才上了車。

 靈璧和小花上前,看衛庭煦有些深沉,擔心地問道:“沒事兒吧女郎。”

 “沒事,推我回去吧。”衛庭煦說,“明天還要繼續尋找文君。”

 說到甄文君,靈璧心中一抽痛。

 自孟梁大戰後已過了四個月,在這四個月之中她們一直傾盡全力在北疆甚至整個大聿境內尋找她的蹤跡,林閱也加入她們,急的胡子都白了一把。

 北疆找無可找,她們已經開始將范圍擴大,這個月她們想在汝寧周邊試試運氣,如果再找不到衛庭煦將要親自到周邊的胡族去尋。雖然靈璧也不願意衛庭煦去紛亂的胡族冒險,可甄文君的下落她也十分掛心。

 四個月,若是文君沒事的話怎麽也回來了。如今依舊不見人,恐怕……

 靈璧不敢去想這個結果,小猴子一向命大,先前被困地下水道,那麽艱險的情況都挺過來了,這次一定也會逢凶化吉。

 一定會。

 靈璧每日都四處奔走十分賣力尋找,連飯都顧不上吃,連續兩日未睡,到第三日的時候暈倒在外。

 當她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衛府,衛庭煦坐在床邊手裡拿著卷帙。

 “你醒了。”

 “文、文君呢?文君找到嗎?”靈璧撐著身子勉強從床上起來,衛庭煦道:

 “桌上有湯餅,先吃點。”

 “可是……”

 “吃。”

 靈璧不敢違背衛庭煦之令,隻好乖乖吃湯餅。喝了幾口湯便有些反胃,可衛庭煦正在看著她,她怕衛庭煦為因為自己一時的身體情況有所顧忌拖慢尋找甄文君的進程,只能強撐著硬吃下去。再吃了三口實在難受,再塞一口下去胃裡翻江倒海,嘔了出來。

 衛庭煦找來帕子為靈璧擦乾淨嘴角。

 “我才明白我錯了。”衛庭煦一邊幫她擦嘴一邊道,“其實文君一事我們心中早就有數,理智而言我們都已經知道結果,只是情感上不願接受而已。”

 “女郎!”靈璧知道她要說什麽,急得差點跳起來。

 即便她如此激動,依舊得到了她最害怕的回答。

 衛庭煦凝視著她說:“我放棄。”

 靈璧耳中響起一聲尖銳的耳鳴。

 “感情用事乃是大忌,文君已逝,我不該將你們再賠進去。”

 “女郎,文君她說不定還沒有……”

 衛庭煦扶著她的肩膀,眼睛中帶著晶瑩。

 “現在你們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要一步步向前走。”

 汝寧的盛夏又悶又燥,靈璧坐在院中,惡心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她手裡拿著一壺酒,小心翼翼地將桌上的杯子倒滿酒。酒倒滿時眼淚流了滿臉,她帶著笑舉起酒杯:

 “文君妹妹,這杯酒敬你。希望你來生平安順遂,不要再奔波勞苦,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若真有來生,希望你我還能重逢,做一世姐妹。來,姐姐先幹了。”靈璧將酒一飲而盡,剩下的一杯灑在地上。

 地上的酒跡很快消失,就像是甄文君當真喝下,答應了她一般。

 甄文君的死訊很快在汝寧散播開,大家都知道她領兵和左堃達一塊兒追擊哈爾茨後下落不明,應該是死了。

 其實說是她的死訊在汝寧散播,真正在意的人並不多。大家只知道曾經被李延意重用的那個衛家小娘子十分了得,出得了謀略也上得了戰場,甚至能夠追擊衝晉首領,勇氣可嘉。只不過最後運氣不好,可能死在了哪裡。

 她不是衛家的女兒或是兒子,更不是李延意,她的死只會讓人談論一兩句。可能等到明天日出,曾經被她驚豔被她震撼被她救過的人都會有自己的生活和新的目標,有可能是下一頓飯也有可能是今後的仕途,“甄文君”這三個字很快就會被拋之腦後。

 歷史的車輪在飛速往前滾動,充滿力量,殘酷地將所有過往都碾壓成渣。

 淮安王死後,其他的王爺陸續離奇死亡,此事讓整個李氏宗族惶恐難安,紛紛打算逃離大聿。可死亡並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泯滅,依舊如影隨形。

 汝寧的夏季即將結束之時,二十八位王爺很快就只剩下六位,這六位正是李延意的左膀右臂。

 誰都知道這背後是誰在作祟。

 李延意這個清流口誅筆伐禍國殃民的逆臣賊子,混亂陰陽的背世狂徒終於在懷帝死後徹底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

 最害怕的是柳氏。

 當得知懷帝晏駕之時她便開始終日惶恐難安,淮安王死的時候她正在當場,淮安王嘔出一地如墨的黑血,死狀極慘。柳氏立即就想帶著太子逃離淮安王府,她知道留在此處一定會被殺。

 她的馬車剛剛奔出一條街就被堵住了。

 柳氏緊抱著大哭的太子不敢撒手,掀開布簾質問:“怎麽停下來了!我不是說無論怎樣都不可停的嗎!”

 馬夫為難地從馬上下來,跪地對著前方磕頭。

 柳氏一怔,前方三輛禦用的鑾駕將並不狹窄的道路擋得嚴嚴實實。柳氏見這是天子的儀仗,喜出望外就要衝上前,忽然一人從鑾駕中走了出來,又將她嚇了回去。

 “李……李延意?!”柳氏嚇壞了,“你怎可乘坐天子座駕!”

 李延意身穿一身玄色暗紋寬袖長袍,腰間龍騰扣頭頂白雲冠。柳氏怎麽看都覺得她這一身眼熟,像是大聿歷代天子所穿的常服,又不是完全一樣,可她這陣勢已與天子並無二致。

 李延意並不因她的指責而生氣,反而帶著溫和笑意上前來。她向前走幾步柳氏就往後退幾步,直到退無可退。街道兩端都被新選拔的虎賁軍圍住,沒有人能看見裡面發生了什麽事,也沒人能逃走,柳氏和太子這一對孤兒寡母更不可能。

 “莫慌,我只是想接太子回宮而已。”李延意真誠道,“懷帝已崩淮安王又薨,雖然太子年幼卻也只有他才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帝位。我知道許多人說我惦記著皇位,說我謀逆……哎。”李延意難過道,“雖然我與懷帝政見不合,對於胡賊進犯他主和而我主戰,這點沒錯,沒有冤枉我。可這並不表示他們說我謀皇位也是對的。懷帝是我的皇弟,是和我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我怎麽會要殺他?”

 李延意伸手過來,柳氏被她撫摸到時猛地一抖,臉色若雪,側過身子將太子死死地抱在懷中。

 “別害怕。”李延意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靠近她,“我是來接你們回汝寧回禁苑,擇日登基表正萬邦。”

 柳氏見李延意溫文爾雅白璧無瑕,眉宇之間帶著的正氣讓柳氏心裡產生了些疑惑。自從謝扶宸將她送到淮安王府之後就再也沒來過甚至沒有過問,柳氏一直膽戰心驚不知如何是好。

 作為一個常年在宮闈之中和各個嬪妃勾心鬥角,忽然被李舉寵信的妃子,她根本不知道朝堂鬥爭的真相。她也有懷疑過謝扶宸,這男人長得好看卻讓人不易接近,李延意和她完全不一樣。李延意天性爽朗愛笑,一笑起來如同春花綻放,一瞬間便能和陌生人親近許多,讓同為女性的柳氏少了戒備之心。而她更是說要帶太子回禁苑,說得誠懇又實在,讓她心折。

 “你、你是說真的嗎?”

 “自然。”李延意拉著她的手,見她還是萬分防備,便不再勉強,後退了一步,指著身後的鑾駕道,“你看,我連天子座駕都帶來了,讓太子……不,讓天子起駕吧。”

 柳氏心中猶疑又蕩漾,並不肯上車,她要坐自己的馬車回去。

 李延意也不勉強,就隨著她。

 柳氏帶著太子往汝寧前進,此事謝扶宸完全不知情。

 他沒去淮安王府,因為他知道那對母子已經是一對棄子,若是要挽回只會空耗精力。

 有放棄的,自然有還在算計內的。

 本來阿來若是還在衛庭煦左右,謝扶宸便有諸多顧慮,他早就覺得自己已經無力回天,誰知上天又賜予他一個這麽好的機會,讓阿來失蹤。

 這也肯定是他最後的機會。

 他試探過衛庭煦,衛庭煦給予他的反應讓他安心。

 無論成敗,無論阿來是否還活著,他和阿穹唯一的孩子都有著落了。這便讓他能夠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最後的孤注一擲之中。

 柳氏自己的馬車非常簡陋,悶熱難忍,顛簸之中天子痛哭不斷,高熱難退。柳氏初為人母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好去求助李延意。

 李延意立即將自己的馬車讓給她們,並讓隨行的禦醫為其診治。

 柳氏看見天子在和藹的禦醫手中慢慢進入夢鄉,她警惕了一路也是疲憊不堪,靠在一旁想要小睡片刻,沒想到一睡就睡得結結實實,猛然驚醒時馬車已經空空如也。

 柳氏猛驚,衝出馬車大喊大叫。

 “怎麽了?”李延意忽然抱著太子走了過來,馬車行至汝寧附近的官道,即將進城,“我將天子抱來換條尿褲,他穿的那條早就濕透了,你也不知道給她換換。”

 柳氏立即將天子搶了回來,孩子在手,衝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了回去。

 可是李延意的表情卻很奇怪,溫柔的笑已經不見,她挑著一邊的眉峰盯著柳氏,似乎在興奮地等待著欣賞掀開一手設下的陷阱裡的獵物是如何的慘狀。

 柳氏腦中“嗡”地一響,立即去摸天子。

 天子發出幾聲囈語,轉醒過來看著柳氏咯咯地笑了起來。

 柳氏一把將天子抱緊,幾番起落竟叫她嚎啕大哭。李延意拿出隨身的手帕為柳氏拭去眼淚:“怎麽了這是?難不成怕我殺了天子不成?怎麽會呢?他可是我親侄兒呢。”

 柳氏抬起頭來,看見李延意又恢復之前和藹的模樣,一雙眼睛慈愛地盯著她懷裡的孩子心中冷意頻生,見李延意伸手往天子臉上招呼,哆嗦著後退一步道:“長公主多慮了,只是天子太過年幼,我這個做母親的難免多操了幾分心。”

 李延意笑著把手縮回來,道:“既然無事,那邊啟程吧。”

 柳氏一路上再未敢闔眼,直到回到了汝寧禁苑之中,她抱著孩子在懷帝生前的寢宮裡哭了幾個時辰,之後便以皇后之名上書請奏,說太子年幼,不堪國之重任,願將天子一位讓出,選賢與能。長公主懷琛天縱聖德,靈武秀世。匡濟艱難更是民心所向,今便敬禪於懷琛。而她將帶著孩子為先帝守陵,盡此一生。

 柳氏抱著孩子在早朝時將奏疏奉上,更是長跪在李延意面前,若她不肯答應即位便不肯起來。

 李延意看著柳氏委曲求全的模樣,想起對她忠心耿耿而被毒死的林權,想起自小教導她卻被斬首的左旭。還有無數追隨著她卻死在李舉手中的謀士們,李延意望著蒼天——

 寡人總算不負諸君厚望。

 李延意即將登基,她舅舅庚拜和衛綸、長孫曜已經開始籌備登基大典的繁雜之事。

 任何放在明面上的事情都只是障眼法,謝扶宸明白,謝扶宸當初試探衛庭煦是想確定是否到了下手的時機。

 諸多王爺被殺,柳氏母子也已退出皇位之爭,謝扶宸一點都不意外,甚至在等待這些事發生,等待李延意以為已經鏟除了一切阻礙,到了最合適登基之時,便是他持劍封喉之時。

 他手中還有十萬精兵。

 這十萬精兵一直宣稱在外鎮壓黃土義士,可他已經秘密將兵馬調回了汝寧三十裡開外的一個村子裡。汝寧城中還有他的內應,就連衛庭煦身邊都還有他的人。

 只要他一聲令下,十萬大軍將會殺入汝寧,和黃土義士一同出擊。到時候城中少得可憐的中軍根本抵擋不住十萬大軍和黃土義士的聯合一擊!

 當然,待大事辦成之後他也不會留下黃土義士。

 不忠者天生反骨,不可留。

 而帝位繼承者他也早有人選。

 假意歸順李延意的武垣王李擎雖表面觀之不是機靈之人,可他能夠忍辱負重以國事大局為重,乃是個需要打磨的瑰寶。待殺了李延意剪除太子黨之後,便擁護武垣王為帝。

 內外一切都已就緒,所有人都在等待著謝扶宸的一聲號令,血洗汝寧屠戮禁苑,將所有逆臣賊子全部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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