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燎帶著阿諍溜了, 猛達汗得知消息殺來問衛庭煦她去了哪兒。
衛庭煦道:“阿諍是陛下的夫人, 陛下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我又如何知道?”
“她一定是逃回大聿了!”
“陛下深謀遠慮一猜就中, 何須問我。”
猛達汗就要大哭, 衛庭煦趕緊道:“阿諍並非逃走,而是為了堅定陛下走出國門的決心。”
“堅定我走出國門的決心?莫非她以此鼓勵,讓我去找她?”
“正是如此。”
“可是我不知道大聿怎麽去啊。”
“明日我們就要返回大聿,陛下可以跟著咱們一塊兒回去。”
“我跟著你們……”猛達汗知道甄文君和衛庭煦是一塊兒的,他曾經一心想要嫁給甄文君, 卻又在大婚前和阿諍有了更深的牽連。想要成婚的是他, 後來悔婚的也是他,再與甄文君朝夕相對的話很尷尬。
“陛下若是覺得與我們同行有所不便的話,可以帶上護衛車馬, 我們在前為陛下開路, 陛下只需跟隨便好。若是有危險我們也可以在前為陛下抵擋一二。等到了大聿我還可以為陛下做向導, 陛下想去何處想見何人我都能帶陛下去。”衛庭煦說得非常認真,躲在裡屋偷聽的甄文君有點兒疑惑, 沒見衛庭煦這麽熱情過,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猛達汗說要回去想想, 最重要的是需國師答應才好。
“陛下乃是一國之王,也該自己拿主意了。國師不可能永遠陪在陛下身邊。”
猛達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走了。
甄文君一邊吃著水滋滋的蜜瓜一邊從裡屋轉回來。
“嘖嘖嘖, 子卓是真壞。”
衛庭煦站累了, 坐下喝茶。流火國也有茶葉, 不過煮茶時居然放入當地的香料,味道十分古怪,多喝兩口嗓子都疼,衛庭煦不敢多喝。
“我怎麽壞了?”
“你教唆猛達汗一同返回大聿,一來握住了流火國的國君便能在萬向之路上掌握最大的主動權。他若是能在大聿皇室中求一位夫人,大聿便是和流火國聯姻了,對於控制萬向之路走向或是壓製長廊上其他小國都是極為有利。而且猛達汗若要遠走,必定會牽動流火國舉國上下派遣精兵一路隨行,咱們安全返回也能得到更多的保障。”甄文君說時見衛庭煦嘴角帶著笑意,明白自己說對了,“其實我特別好奇,莫非在最早將阿諍拉下水時你就已經想到了如今的結果?或者說讓阿燎帶著阿諍逃走,猛達汗有意追去大聿就是你最開始的謀劃?”
衛庭煦道:“如果這叫‘壞’的話,深知我意的文君也夠壞了。”
“我只不過有猜測的能力,卻沒法如你一般布局。”甄文君轉著她的茶杯蓋,若有所思,“說到底還是子卓思慮周全,策無遺算。”
屋內很安靜,甄文君轉動茶杯蓋發出的“咯咯”聲格外清晰。
“怎麽可能。”
甄文君抬起眼眸。
“但凡是人就不可能真正做到策無遺算,即便計劃得再周詳也有可能遇到意料之外的阻礙。”
猛達汗死活都要去大聿找阿諍,一開始國師不同意,衛庭煦就教他,說萬向之路的重開意味著將封閉多年的流火國重新對世界打開大門,這是當前最最重要之事。他是一國之君有責任親自監督此路開辟。
“國師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更關注國事嗎?萬向之路乃是眼前最重要的國事,希望國師成全。”
他這麽一說國師還有什麽理由反對?只是擔心猛達汗的安危,派出國內最精良的侍衛和車馬跟隨他。
就要啟程,國師頗為不舍。猛達汗是她一手帶大的,雖君臣之間難免有些猜疑,國師卻從未將猛達汗的猜疑放在心上。臨行前她千叮嚀萬囑咐,猛達汗都沒放在心上。此刻拍打在他心裡的只有第一次真正名正言順離開故土的興奮。
就要走了,阿希有點兒迷茫。
一直隻存在夢中的流火國終於變成了眼前的實景。被它的富饒震撼的同時,阿希並沒有找到她的阿父。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流火國城內遊走,還拜托了本地人幫她一塊兒打聽尋找,可一直都沒能找到阿父的影子。
阿父真的抵達了夢想中的國度了嗎?還是死在了骨倫草原或是沙漠的角落,化成了一堆白骨。而她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卻能陰差陽錯地站在這片土地上,不得不說造化弄人。
走出沙漠跨越草原,漂洋過海,返程之路走得頗為順利,來時近十個月的路程她們只花了七個月就快要抵達大聿邊境。
此時的大聿正值盛夏,南邊更是炎熱萬分。馬車車廂裡太熱太悶阿希完全待不住,寧願坐到外面曬太陽還能偶爾吹到一絲風。甄文君也被熱得夠嗆,還出不來汗,悶在肌膚之下隱隱有作嘔的感覺。她卸去了所有護甲隻穿一件薄薄的胡服窄袴,騎著小雪加快了兩步奔入了雨林之中。這裡面乃是天然涼室,綠蔭成片淙淙流水都能夠解暑。
唯一還能耐著性子坐在馬車裡甚至還能蓋著薄毯子心平氣和睡覺的也就是衛庭煦了。甄文君平日裡總怕她凍著了冷著了,沒想到也有大家都受不了只有她非常淡定之時。
穿過這片闊葉雨林就能抵達宿渡,甄文君算了算時間,若是白天抓緊點兒時間趕路的話或許在天黑前能夠進入南崖的范圍之內,能找個客棧住宿的話再好不過。
雨林裡雖會遇到一些蟲蟻小獸也需要穿過一段山路,但總比在烈日之下趕路要舒服得多了。
左堃達探了路回來,說山路還算好走馬車能過。告知甄文君之後左堃達再駕馬跑到後方猛達汗的車隊,與他們說了趕路的計劃。猛達汗從來沒見過雨林長什麽樣,讓大家快走快走,他要喝山泉去。
車隊進入雨林,起初涼意習習非常舒適,有些蚊蟲跟隨也無傷大雅。待馬車走上了山道之後,一陣低沉渾厚的聲音讓甄文君韁繩一緊。小雪感覺到她的緊張,立即停下了步子。
她回頭,和同樣驚詫到不敢相信的左堃達互看一眼。
“嗷……”
當她們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之時,渾渾的野獸聲再次響起,這回離她們更近了。
“什……什麽聲音?”很多人都聽到了。
“這是,虎的叫聲嗎?”有人小聲不確定地提了一句,沒想到一語成箴。
一隻虎在她們斜上方徘徊,已經盯緊了他們。
“這裡怎麽會有虎?”被百獸之王盯住,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可能,不對啊。”甄文君請來引路的車夫道,“這條路我走過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大蟲!”
說話間那隻虎已經越來越近。
“可是它已經在那兒了!”再膽大的人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遇猛獸都無法淡定。
“後退。”甄文君覺得這隻虎不太對勁。她明白猛獸雖猛可面對這麽多人它也不會輕易接近,除非是餓極了才會冒險。眼前這隻虎很明顯越靠越近,隨時都有可能撲來的可能性。她一邊盯著猛虎一邊讓車馬往回走。可山路狹窄,車馬守首尾相連想要後退一時半會兒很不容易。
馬夫小心翼翼地將馬往回拉,想要趕馬又不敢出聲,生怕把老虎招來。
衛庭煦醒了,感覺到氣氛不對,掀開布簾問道:“怎麽了文君。”
甄文君還未回答衛庭煦就已經從她慘白的臉色上讀到了危險。
猛虎出乎意料飛速地躥了出來,撲向馬夫將他從馬上咬下來往後拖拽。大驚之下人仰馬翻,一時場面大亂。
汝寧,禁苑。
寒食節之後李延意就搬進了禁苑內的遐壽宮內。
穿過一片海棠花海,李延意的步伐極快,身後跟著的六名追月禁軍走路無聲,隻留下被揚起至空中的花瓣。
李延意手裡拿著把折扇,腰間的海棠錦囊晃晃蕩蕩。
一年多了,還是沒有衛庭煦的消息。
李延意知道萬向之路的艱苦,可能完全沒有傳消息回來的機會,但真的太久太久沒有消息,她還是忍不住亂想。
在起初的半年內李延意一直都心平氣和地等待著,她相信以衛庭煦之智和甄文君之勇一定能活著回來,活著帶流火國的消息回來,重啟萬向之路。此乃舉國矚目利在千秋的大事,只要衛庭煦能成功,回朝的第一時間她便親封她官職和爵位,到時候看誰還有臉阻攔。
隨著時間的流逝,衛庭煦等人就像消失了一般沒有半點音訊,李延意有種不祥之感,莫不是她們已經……
這些日子李延意一直憋著一口氣,煩,一直都很煩。
邊疆戰亂根本沒辦法盡除,衝晉還在養精蓄銳沒有出現,可西北還有三大胡族不斷滋擾,黃土反賊們殺了一波又出來一波,最近又出現了什麽“誅邪教”。送上來的奏疏倒是沒敢直接提及“誅邪教”的名字,可李延意心裡有數。這“邪”除了她這位“濁亂朝綱的妖婦”,還能有誰?李延意倒是想要發兵將這些反賊們統統碾爛,可她沒那麽多閑兵,事有輕重緩急,僅有的兵需用在刀刃上,將三大胡族趕出大聿要緊,剩下的逆賊們再討不遲。
胡族亂黨乃是大聿的頑疾,幾代天子都未能治愈,到了她上位依舊如此。
登上之後李延意幾乎沒有一天能過得清閑,除此之外還有田地改革、賦稅改革、新的陸運水渠修建和陵墓修築……這些事她大可放手出去給別人管,可她不相信這些人的能力,不相信他們能夠做到自己所想,也怕有人會從中牟利,欺上瞞下。
李延意知道自己沒有三頭六臂不可能事事親自過問,可她就是放不下。她知道心中有個結解不開,說服不了自己。阿歆和衛庭煦都不在身邊,她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陛下。”追月禁軍士兵從遠處小跑而來,如一片風刮來的樹葉,悄聲落在她眼前,“陛下,太后邀您今晚上長寧宮一同用晚膳。”
對,還有太后!本就忙得寢食難安太后還一直念叨,催她快些立皇后,快點兒生下儲君穩固李氏江山。李延意說了封衛景安為貴妃,等他從北線回來就努力生皇子。太后已經知道她在敷衍,那衛景安是逃走的,根本不可能回來,都不知這兩人一唱一和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相隔千裡如何能生皇子?太后不依,要讓她馬上去選秀郎,充實后宮。
別說她沒時間,就是有時間一心也只在阿歆身上,選什麽秀郎!
李延意想的是等阿燎給她帶回女女生子秘術之後與阿歆一同實踐秘術。若是阿燎遲遲不能回來又或者找不到秘術的話,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宗族中選幼子過繼到膝下,悉心培養。可一旦開始選擇幼子,宗族之間便會立即掀起你死我活的明爭暗鬥,誰能爭到天子眼前誰就有可能成為下一代帝王,一旦日後登基,親生父母便能仰仗其勢了。這麽好的機會大家都會拚命,這可是整個江山!
這些事李延意想到就頭疼,本就內憂外患實在不想宮闈之中再掀波瀾。過繼子嗣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她最希望的還是能和阿歆有自己的孩子。
盡管這件事十分渺茫。
“你去回太后,寡人要去尚書台,不去了。”李延意沉著臉道。
“是。”
“陛下!”又一追月士兵急匆匆地奔來,滿臉的汗。
“又什麽事?”李延意不耐煩地問道。
“衛、衛女郎回來了!”
李延意渾身一震,伸手將她呈上來的竹筒一把拽過,展開一目十行地看完後又仔細地逐字再看一遍。
衛庭煦她們不僅還活著甚至真的找到了流火國,簽訂了商貿契約不說,居然將流火國的國君也帶回來了?!好個衛庭煦!從來都不會讓寡人失望!
信中說她們還有二十日便能進入大聿境內,算算信使的腳程如今衛庭煦等人應該已經在南崖之邊。
李延意思緒一轉,暗喚一聲:“阿烈,阿隱!”
身後一直跟著她的追月軍其中之二跪下齊聲道:“臣在!”
“你們倆人立即帶軍前往宿渡接應衛庭煦車馬,務必將她們平安接入汝寧!”
“是!”
既然李延意已經得到了衛庭煦的下落,那其它的有心之人肯定也知道了。
如今的汝寧,和她們走時已經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