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短短的時間內,紅蛟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
先是喜深塗這家夥果然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變成了弱雞人身,簡簡單單就被他打傷,可還沒爽夠他就發現所謂的“深塗”可能是個假的,他還把真的深塗給惹過來了,真的這位看上去不僅沒有比以前弱,氣息反而比從前強上不少。
那他這一通是在白忙活什麽?自以為有機可乘,結果是跳了個大坑?
紅蛟雖說是想給老虎報仇,順便也出口惡氣,可他沒準備把自己搭進去。此時此刻,除了呼叫盟友一起分擔,他真的不知道用什麽方法來阻攔面前這只看上去非常生氣的食鐵靈獸。
他甚至下意識回憶起了從前,惹惱了深塗和他打架的場景,身上感覺到一陣從記憶裡傳來的隱隱抽痛。
辛秀發現如今的場面有些尷尬,除了自己師父和紅蛟已經打起來——是她師父先動的手。其余雙方屬下都不動彈,就在一旁面面相覷,連啦啦隊都不當,只和她一樣看著兩位大佬打架,像一群草原上仰天的土撥鼠。
她看了片刻發覺師父並不需要她擔心,這才低頭看烏鈺,只有他一個人沒有關注天上的打鬥,已經乾脆利落地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
辛秀見狀,感覺到一陣愧疚與憐愛,烏鈺太委屈了,明明是來救她的,受了傷還要一個人默默處理傷口,她都沒有好好關心他,她這追人追得一點誠意都沒有,難怪他不願意接受。
不對啊,她好像之前也沒想追他,只是想和他發生一點和諧友好的單身互助行為而已。不過她現在,是真的想和這人搞對象了。
辛秀接過他的動作,替他把傷口處理好,她自己如今一隻手還斷著不能動,就用一隻手給烏鈺幫忙,不比方才打麻將的熟練,顯得有些生疏忙亂。
她的手軟而冷,貼在肩上傷口周圍的時候,激起一片雞皮疙瘩。辛秀注意到這一點後,就小心沒再用手碰到烏鈺的身體,眼神似笑非笑瞧他一眼。
申屠鬱被她這一望,不知為什麽,隻覺背後突然起了一層薄汗,毛毛的。也許是因為蛟爪上的毒,都怪紅蛟這廝。
辛秀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傷得厲害,扶著他略顯僵硬的身體坐下,解釋道:“那上面的是我的師父,他很厲害的,對我又好,只要他來了就不用擔心了,我們很快就能平安離開這裡,到時候我為你找個地方治傷,一定照顧你到傷口徹底養好為止。”
申屠鬱:“……”徒弟對我這麽信賴尊敬,我卻欺騙了她的感情。
辛秀見烏鈺額上冒出一層虛汗,抬手給他擦了擦:“你先閉目調息吧,不必說話,我守著你。”
申屠鬱也不敢多說什麽,將人身意識抽出,專注於原身,於是他原身神情顯得更加猙獰焦躁,看得他對面的紅蛟心驚肉跳,又遭他熊爪撕臉後怒道:“我只不過是抓了你徒弟,也沒對她怎麽樣,你還當真要殺了我不成?”
“都是你這蠢貨誤我!”申屠鬱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涼颼颼的。
紅蛟:“?”這熊又亂發瘋了?
紅蛟:“你當真以為我怕了你了?”
他說完,揚聲喊:“豹暴,來得正好,你我聯手!”
一頭齊肩黑金短發的男子倏然出現在申屠鬱身後。辛秀只看見又來了一位妖王,並沒看見師父是怎麽躲過這一擊,他們的速度都太快了,她的肉眼能捕捉到三人身形時,他們已經換了個地方,在遠處山頭上戰成一團。
辛秀:兩個打一個,我師父未免太厲害了?
申屠鬱帶來的巨猿們早已經圍到了辛秀身邊,自覺把她和妖洞窟的群妖們隔開,像一群保鏢。辛秀多看了他們幾眼,心道:師父那種社恐,人多就受不了,現在看來,原來只是針對人類嗎?他老人家又是哪騙來的這麽多妖怪?
多看一會兒,她開始覺得這一眾妖怪莫名眼熟,看看這巨猿身上金黃色的毛毛,還有領頭那個看她的嫌棄眼神,都是如此的熟悉。
是……幽篁山上的金絲猴?金絲猴到底怎麽變異成巨猿的?
還有那位頭上兩根鹿角的小哥哥和他身後的一群小姐姐,莫非是每天早上在那條溪邊喝水嬉戲的鹿群?從數量上來說是對的。還有很多外表與人相差無幾,沒有顯著標示認不出來原型身份的,都用一種看熟人的眼神看她。
所以說,難道眼前這一堆,就是她從前在幽篁山追趕著摸毛,被她無聊之下騷擾過的眾多朋友嗎?
要是早知道他們都是妖,能變人,她當初絕對不至於拽住某幾位硬要看他們是男是女,真的。
糟糕了,她在幽篁山抓過很多竹鼠吃,莫不是不小心吃過幾隻妖?
“有竹鼠妖嗎?”辛秀問了這麽一句,見一個長胡子老人家猛地一瑟縮,藏進了巨猿的陰影裡。
辛秀:看來,這位就是竹鼠妖了,對她的心理陰影看上去就和他現在藏身的這片陰影一樣大。莫非,他撞見過她在竹林裡抓竹鼠的樣子?
辛秀:“我應當沒吃過您的子孫什麽的吧?”
竹鼠妖:“沒有沒有!”
那個嫌棄她的巨猿忍不住口吐人話:“要是能被你抓住煮了吃,還當什麽妖怪!不如去撞竹子自殺!”
辛秀:“多謝你的寬慰了兄弟,我有點好奇,師父怎麽這麽快就趕過來救我了?”她從白姥姥她們那裡打聽到的消息,紅蛟妖王應該還沒來得及去通知師父才對,蜀陵離妖洞窟這麽遠,師父未免來得太快了。
巨猿:“我們深塗妖王,就是厲害,還要解釋嗎。”
辛秀:“嗯,你說的很有道理。”師父說不定是算到的。
“轟——轟——轟——”遠處山頭接連三聲巨響,辛秀的目光又被吸引過去,同時她附近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深塗這些年不愧是在靈照仙人指點下走上正途了,修為增長比我們這些無人教導的野路子快很多啊。”男子側躺在一張毛絨床榻上,是被人抬出來的,身上五顏六色的羽衣,一看就知道原型是禽類。
這應當就是白姥姥她們提起過的雉雞妖王了。見他躺在這裡沒有上前去圍攻師父的意思,辛秀對這位的觀感好了不少。
辛秀:“是雉雞妖王嗎?小輩冒昧一問,您不會幫著對付我師父吧?”
雉雞妖王瞧她:“主動和我說話,你膽子倒不小。和深塗打架,我這一身漂亮羽毛就別想要了,長起來要許久,打架又累,還是算了吧。”
聽起來像是有過什麽慘痛教訓。
“啊——深塗你這該死的!”遠處傳來紅蛟妖王的喊叫,聽起來也很慘痛。
旁邊的雉雞妖王似乎沒有什麽同事愛,聽了這慘叫心情也不見波動,悠悠說:“深塗從前起就是這樣,他與人打架時,尤其喜歡撕扯別人的原型,皮與毛撕下來隨手就扔了,撕下來肉就直接吃掉,一點都不講究,所以我不喜歡與他動手。”
“還以為他在靈照仙人座下已經被教導改掉這習慣了,沒想到根本沒變。”雉雞妖王說完,問辛秀:“你是深塗的弟子,可我見你只是個人類,為何會拜深塗為師,深塗又為何收你為徒?”
辛秀正經:“可能是天定的師徒緣分,師父選我,必定有他的道理。”
雉雞妖王:“我看他很在乎你這個弟子。”
辛秀繼續:“那當然,我們情同父女,師慈徒孝。”
靠在一邊裝死的申屠鬱人身,手指顫抖。和紅蛟豹暴打架的申屠鬱原身自然也聽到徒弟這一席話,又發狠撕下一條蛟肉,塞進嘴裡嚼的咯吱作響。
紅蛟痛到面目扭曲,充血的眼睛迎上申屠鬱眼中一點寒光,“你怎麽光撕我不撕豹暴!”
豹暴:“別理紅蛟了,來跟我打!”
申屠鬱聽而不聞,聽著徒弟在下面訴說他們的師徒感情多深厚,整個頭都疼了,他現在隻想撕蛟。如果不是豹暴攔著,他真的要把紅蛟活活撕了。
“你如今確實今非昔比,已經與我們不是一路了,我們輸了。”豹暴攔住他,目光複雜地歎息。
申屠鬱終於收回手,他沒有對昔日的夥伴們說些什麽,隻扭頭飛回到瀑布前的平地,走向自己的徒弟。
辛秀終於等到師父回來,站起迎了兩步,“師父!”
她見到師父嘴邊有血,遲疑片刻,“師父,你這是受傷了,還是吃飽了?”
申屠鬱沒說話,但嘴裡嚼了兩嚼,往下咽的動作告訴了她真相。辛秀噗嗤笑了,朝他撲過去,抱住了師父。
申屠鬱沒有躲開,他對於和徒弟的這種接觸並無什麽不適,因為徒弟看著他這個師父的眼神,和看著烏鈺的眼神是不同的。像是現在,她撲到他懷裡,就像個看到長輩想撒嬌的小女孩,可面對烏鈺的時候,她就像個……已經成熟的女人。
他更習慣徒弟這個樣子,不會讓他背後冒汗。
“小心手臂。”申屠鬱托了托徒弟的斷胳膊,細細摸索了一下。這應該是紅蛟用妖力震斷的,骨與經脈靈脈都斷了,需要細細接好。
辛秀見到師父神情,嘻嘻笑著拉他的袖子,“師父,我不痛。”
申屠鬱:“怎會不疼,待我為你醫治。”
辛秀:“可是我吃了焱砂師伯那拿的丹藥,鎮痛的,確實感覺不到疼。而且方才聽到那位紅蛟妖王痛呼,我就更不疼了。”
申屠鬱老父親般搖搖頭,將手拂過徒弟手臂,先為她將靈脈接好。修仙之人,靈脈是最重要的,等到靈脈能暢通,裡面經絡骨頭都能再慢慢生長,這樣的傷,以徒弟的修為,大約需要幾日才能自然長好。
處理了徒弟的傷,申屠鬱就被徒弟拉到了自己的人身面前。
他共享意識的一個原身,一個人身,面對面站著,徒弟在中間,給他們互相介紹。
“師父,這是烏鈺,烏鈺救了我兩次了,我這一路上多虧他照顧。”
“烏鈺,這是我師父申屠鬱,你剛才也看見了,我師父修為高絕,人又和善。”
兩個男人……一個男人看著自己的半身,陷入無邊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秀:翁婿相見!
申屠鬱:為師演不來這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