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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法醫小姐(GL)》第81章 雪夜
審訊室。

 因為只是例行詢問, 坐在對面的人沒戴手銬,甚至還給他倒了一杯水。

 宋余杭拉開椅子坐下,林厭和鄭成睿在外面盯著屏幕上的監控。

 陪同詢問的辦案人員翻開了筆錄:“昨天凌晨四點到五點之間你在哪?”

 對面坐著的人穿黑色皮衣, 脖子上掛了個大金鏈子,手上也戴著金戒指,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暴發戶一樣,一邊抖著腿一邊答。

 “在rain酒吧喝酒, 怎麽了?”

 宋余杭遞過去了一張照片,是高強:“這個人認識嗎?”

 金鏈子暴發戶抽著煙瞥了一眼, “嗐”了一聲:“認識, 這不就是那個欠債不還的嗎?”

 宋余杭不動聲色看著他:“知道他欠債不還, 還跟他一起喝酒?”

 金鏈子嘿嘿笑了兩聲, 把雪茄摁熄在了煙灰缸裡:“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不能和欠債的人一起喝酒吧?再說了, 警官, 您是不了解那小子, 他雖然落魄了,可是到底是大公司的二公子, 家底厚著呢, 扣扣搜搜,怎麽也能摳出一點來, 您說是不是?”

 辦案人員繼續問:“他欠了你多少錢?”

 金鏈子皺眉算了算:“前前後後算上利息, 得有十來萬吧。”

 “什麽時候開始向你借錢的?”

 “就他家出事那會兒。”抽了煙口乾,金鏈子靠在座椅裡,把一次性紙杯裡的水喝乾淨了, 又叫人給倒上。

 “再來一杯,再來一杯,泡上茶。”

 陪同的刑警看了宋余杭一眼,宋余杭點頭,他拿著紙杯出去了。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茶葉水送到了手邊。

 宋余杭把玩著手裡的鋼筆,淡淡道:“你的錢可能要不回來了,他死了。”

 對面的人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噗嗤”一聲全噴了出來。

 “咳咳咳……媽的……不是吧?紙巾,紙巾,老子的皮衣……”金鏈子一邊說著,扯了紙巾擦著自己身上的水。

 對面兩個人都在看著他,他又有一絲警覺地抬起了頭。

 “你們今天叫我來,不會是懷疑我殺的吧!”金鏈子舉起了雙指,對天發誓。

 “天地良心啊警官,昨晚他走後我還在rain和一幫朋友喝酒,一直喝到了天快亮,根本就沒出去過!不信你們去查監控查監控。”

 酒吧的監控視頻他們早就拿到了,高強確實是一個人進來一個人出去的,要是有尾隨的話,他現在也就不會坐在這裡抽煙還喝茶水了,早就銀手鐲伺候了。

 宋余杭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和你們一起喝酒的還有誰?把姓名和電話都寫下來,喝了多少還記得嗎?期間有沒有勸酒行為?”

 辦案人員起身把紙筆遞了過去,金鏈子搖頭:“喝了多少記不得了,勸酒?沒有吧,那小子猛的跟什麽一樣,八輩子沒喝酒似的,把我們好幾個人都喝趴下了。”

 另一間審訊室裡,坐著的同樣是那晚的當事人,也是差不多的說辭。

 林厭捧著一杯咖啡靠在桌上看著大屏幕,若有所思。

 鐵門咣當一聲打開了,金鏈子男抖擻衣服走了出來,路過林厭的時候往她身上瞅了兩眼,宋余杭也緊隨其後出來了,不著痕跡擋住那男的視線。

 “最近不要離境,有情況我們會隨時找你的。”

 “好好好。”金鏈子男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出來就又想抽煙,從兜裡掏了一根雪茄點上:“嘿,你們這局子裡美女還挺多。”

 壓根沒人理他,一個小刑警過來帶他出去。

 最後一眼是剛剛審他的那個女警摟住了林厭的腰,護著她往反方向走去,不是兄弟姐妹之間的攬肩膀勾手臂,而是直接上手摟腰,無聲地宣告了主權。

 金鏈子摸了摸鼻子,大搖大擺往出去走。

 ***

 宋余杭開車送她回家,林厭剛喝了一杯咖啡,覺得這神也沒提到哪去,還是有些懨懨欲睡的。

 她掩唇打了個呵欠問:“你覺得他的嫌疑能洗清嗎?”

 “目前來看沒有什麽疑點,時間,證詞,監控視頻都對的上。”

 等紅綠燈的間隙,宋余杭捏了捏她的手:“別在車上睡,一會著涼了。”

 林厭望著窗外,霓虹流淌過眼底,略有一絲寂寥:“高強死了挺好的,活著也未必能判死刑,所有傷害過別人的人都應該付出代價。”

 宋余杭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感情裡她更偏向於林厭的看法,然而她的職業和身份擺在那裡,就意味著她不可能感情用事。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並不會因為你從前是個好人而網開一面,更不會因為你是個壞人而落井下石,更何況“好”與“壞”的邊界本來就是主觀且模糊的,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它是一道精致的灰。

 紅燈變綠,宋余杭踩下油門:“也許真的就只是一場意外吧,我還是願意相信,善惡到頭終有報。”

 走出市局門口的金鏈子很快混入了人群裡,他借著路邊停放著的車輛的後視鏡往後瞥了一眼,發現有幾個穿著普通的便衣在跟著他。

 他加快了速度,過了紅綠燈,剛踏上對面馬路的時候,綠燈變紅了,車流把那幾個便衣阻在了身後。

 金鏈子拐過幾條小巷,徹底消失在了便衣的視野裡。

 街邊的電話亭裡,他撥下了號碼盤,很快就被人接通了。

 “喂?”他略略有些氣喘:“我被人盯上了。”

 那邊的聲音卻是四平八穩,絲毫不亂的。

 “放心吧,讓他們跟,現在條子辦案都講究輕口供重證據,跟幾天抓不到把柄他們自然就放棄了。”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沒有任何指紋證據支持的情況下,她們居然也堅持查了下去,還以為林厭會對高強恨之入骨呢。

 那邊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金鏈子男人咽著口水:“那我……”

 “你現在出去,這幾天該吃吃該喝喝,平時怎麽樣還怎麽樣,刻意躲起來反倒惹人懷疑。”

 金鏈子男點了點頭,捂緊了聽筒:“還有……她們似乎真的在一起了。”

 那邊沉默了三秒,男人仰起頭,把紅酒一飲而盡了。

 “我知道了。”

 林厭家門口。

 宋余杭解了安全帶:“你什麽時候打電話給林舸約他出來吃飯啊?”

 林厭看一眼腕表:“現在吧,才九點多,估計還沒睡呢。”

 正好剛剛和宋余杭那啥有些話也沒來得及問清楚。

 “行,開免提吧,我不說話。”

 林厭“嘖”了一聲:“是不是也要審審我啊?”

 “有道理,床上審吧。”

 林厭一挎包就甩了過去:“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呢。”

 正巧電話接通了,宋余杭看著她清了清嗓子,按下了免提。

 “喂,林舸,是我,明天有空嗎?我去看看嬸娘,順便一起吃個飯吧。”

 林舸的嗓音有點啞:“沒事,你別跑一趟了,她現在住無菌艙,周五才能回家呢,到時候家裡見吧。”

 林厭想了想,看了宋余杭一眼:“行,那明天一起吃個飯吧,好久沒見了……”

 林舸低笑了一聲:“難為你還能想的起我來,好吧,去哪吃?”

 “哎呀我有那麽薄情嗎?”林厭小小地抗議了一聲:“隨便,好久沒吃火鍋了,火鍋吧。”

 林舸點頭:“好,地點你定吧。”

 “那就明天晚上八點吧,我一會發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之後,宋余杭一直瞅著她。

 林厭把手機收進包裡:“怎麽了?”

 宋余杭端詳著她的嘴唇:“確實薄情。”

 “這又是哪門子歪門邪說。”林厭嗤笑,推開車門下車,推了一下卻是紋絲不動。

 她回頭去看宋余杭。

 那人目光灼灼。

 林厭唇角微勾:“你不回家嗎?”

 宋余杭搖頭:“林法醫不歡迎我上去坐坐嗎?”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林厭也愈加肆無忌憚了起來,靠在椅背上抬眼睨她,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哪個‘坐’啊?”

 她紅唇微張,含情眼裡蕩著風情萬種的笑意,勾得人心癢難耐。

 宋余杭俯身過去親她:“反正都是動詞,沒區別。”

 宋余杭雖然是新手但學的很快,兩個人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這個姿勢略微有些不方便,宋余杭伸手把人從副駕駛上抱了過來。

 林厭氣喘籲籲,撐住了她的肩膀,直覺得再這樣下去,她明天又起不來了。

 “在我家睡可以,不許動手動腳。”

 宋余杭正在興頭上,咬開了她的襯衫扣子:“那我不睡了,就在車裡。”

 “你——”林厭要給她氣死,晃著她的肩膀吼:“你他媽的想累死我嗎?”

 宋余杭笑,抵住了她的額頭:“好好好,不做,我們上去吧。”

 林厭翻箱倒櫃給她找著洗漱用品:“你以後要是經常過來住的話,我們還得再去添置點東西,畢竟你天天穿著我的衣服去上班也不好。”

 馮建國這幾天見著她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不過林厭倒是無所謂啦,把她調走,江城市局技偵科立馬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宋余杭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林厭把新的睡衣遞給她:“我先去洗澡,你自便。”

 “不一起嗎?”宋余杭反問。

 林厭直接把毛巾甩在了她臉上,憤怒地關上了浴室門:“滾!!!”

 宋余杭無奈地聳聳肩,把毛巾睡衣在沙發上放好,打算一會洗完澡再穿,自己打量起了整個別墅。

 每天白天都會有傭人前來打掃,因此乾淨得一塵不染,地板上光可鑒人,一根頭髮絲也無。

 大理石瓷磚在吊燈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了冰冷的光線。

 宋余杭搖了搖頭,摸到了壁燈,把吊頂關了,換了另一盞暖黃色的燈光,便顯得溫馨多了,又開了中央空調,暖氣調到舒適的28攝氏度。

 林厭真是不會過日子,白瞎了這麽好的房子。

 她的目光透過落地窗往外看去,庭院裡寒風中搖曳著幾朵月季和臘梅。

 宋余杭穿著拖鞋跑了出去,摘了幾朵回來,又從牆角裡揪了幾朵小野菊當點綴。

 回來後從她琳琅滿目的酒櫃裡扒拉出了一隻適合當花瓶的瓶子,洗乾淨,修剪好花枝,插了進去放在吧台上。

 雪白的餐布一鋪,氛圍立馬就有點不一樣了。

 宋余杭退後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從兜裡掏出手機按下了快門。

 見林厭還沒出來,她又去洗了個手,準備給她熱杯牛奶,一會睡前喝,順便看看冰箱裡有什麽菜,能給她明天做早餐吃的。

 她雖然不做飯,但時常有廚師過來,雙開門冰箱裡的菜品還算豐富。

 宋余杭取了一塊雞胸肉出來解凍,聖女果拿出來洗乾淨,一會還能當水果吃,又看見了一旁的水果籃子裡還放著新鮮芒果。

 想了想,還是給她做個牛奶燉蛋吧,有營養又好吃,林厭嘴挑,單純牛奶的話怕她喝著不香。

 林厭洗好澡擦著頭髮出來的時候,她正往碗裡打著雞蛋,經過一段時間的廚藝惡補之後,動作還算熟練。

 乍一見著這暖黃燈光,鋪好的桌布,吧台上散發著清淡香氣的鮮花,林厭還以為走錯家門了。

 宋余杭聽見動靜回頭看她一眼:“做點夜宵,自己去吹頭髮,一會就可以吃了。”

 “做什麽呀?我吃不了太多——”林厭嘀咕著,走近她,踮起腳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宋余杭微微偏頭笑了一下:“必須吃,你得長胖一點。”

 林厭皺皺鼻頭:“不要,我有身為半個公眾人物的修養。”

 宋余杭“嘁”了一聲,把切好的芒果丁喂了她一個。

 “你當街罵人,和人貼面熱吻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身為公眾人物的修養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做的東西總是特別對她的胃口,林厭吃了一個,張嘴還要:“啊——”

 宋余杭無奈,把碗一捂,本來就切的不多,喂了她最後一個。

 “好了,不許吃了,一會蒸蛋還要用呢。”

 林厭看似乖順地點頭,實則連同她指尖的汁水一同舔了個乾淨。

 宋余杭想起了她身體裡的柔軟,眼神微暗,略有些僵硬地轉過了臉,開火。

 “十分鍾後關火,別忘了,算了,我先去洗澡,一會出來自己關吧。”

 說罷,脫了圍裙放在料理台上,匆匆跑進了浴室裡。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厭唇角微勾起了一絲弧度。

 她平時一個人回來都是泡實驗室,或者直接喝酒上床睡覺,要不就是夜不歸宿,還鮮少有這樣靜謐的夜。

 林厭靠在沙發上擦頭髮,落地窗簾拉著,燃氣灶上鍋爐滋滋作響,宋余杭剛剛做飯的時候把投影也打開了,聲音開的小,正放著一部文藝片。

 桌上擺著洗乾淨的聖女果,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看一邊撚一個進嘴裡,十分愜意。

 不一會兒,廚房裡傳來了熱氣頂開鍋蓋的聲音,林厭暗道一聲“糟糕”,還來不及穿鞋就赤著腳往過去跑。

 宋余杭正從浴室裡出來:“別——”

 林厭已閃電般地收回了手,燙得眼眶都紅了。

 宋余杭跑過去一把關了火,擰開水龍頭,把她的手指拉到涼水下衝著。

 “不是說了,等我出來關嗎?”

 “唔,太著急了……”林厭小聲,把燙紅的指尖放上了耳朵冰著,還裹著寬大的睡袍,看上去好小一隻。

 “沒事,沒起泡,明天就好了。”

 宋余杭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裸足上,一把把人抱了起來,林厭從善如流地纏上了她的腰,胳膊掛上了她的脖子。

 她邊走邊埋怨:“什麽時候能讓我省點心,以後要記得先關火再掀鍋蓋,知道了嗎?”

 林厭點頭,扯著她的耳朵吼:“知——道——了”

 宋余杭撲通把人扔進了沙發裡,耳根紅了,冷著臉去收拾廚房裡她留下來的爛攤子。

 在林厭短暫的前半生裡,還從未有過這樣靜謐又柔和的夜。

 她的生活多半是危機四伏且充滿波折的,年少時桀驁不馴,招惹了很多校外混混,她又不喜拉幫結派,因此上下學的時候就是她最危險的時候。

 她常常背著書包在大街小巷狂奔,或者被堵在巷子口裡圍毆。

 她打人的理由無非是看人不順眼,而別人打她的理由無非是她又招惹了哪個長的還算順眼的男生。

 人多的話她揍不過,就瞅著有人落單的時候,抄起板磚就把人砸得頭破血流。

 打完就跑,從不戀戰。

 因此江城市各大學校的混混都恨她入骨。

 她曠課遲到早退成績一落千丈,抽煙打牌上網無惡不作,過早地融入了社會,過著腥風血雨的生活。

 上一次這樣和人頭抵頭看電影的時候,還是認識初南後不久。

 不過那時候也沒這麽親密就是了,忘了是因為什麽了,林又元斷了她的零花錢,她沒有錢,就和初南逃票翻進了電影院。

 那天看的是什麽電影她已經忘記了。

 她隻記得在她擺弄放映機的時候,初南臉上的那種好奇和憧憬,以及看見大屏幕上真的放出畫面來的時候的喜悅激動。

 兩隻小小的手拉在了一起。

 她們坐在了熒屏前。

 初南的臉上溢出了大大的興奮:“林厭,這是我第一次看電影哎。”

 “是嗎?那以後我們常來。”少年林厭摸了摸鼻子,沒有告訴她其實自己也是第一次。

 在林家她並不受寵,沒有人會特意帶她來看電影。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就被隨後發現的影院管理員趕了出去,被攆出了一條街,還揚言要報警,要抓她們進監獄,惡毒地問候她們全家。

 陳初南快哭了出來。

 林厭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就揚了過去,把那個老男人一頭撞倒在垃圾堆裡,用桶罩住了他的頭,拳打腳踢,尤其是下半身,在警察趕來之前拉著她一溜煙跑遠了。

 宋余杭抱著她,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著電影裡兩個洋裝小女孩手拉手奔跑的畫面,親了親她的發,問她。

 “還沒問過你,初南是你的初戀嗎?”

 如果是,林厭念念不忘持續追凶十四載,這感情該是刻骨銘心的,又怎麽會輕易接受她,這其實一直是宋余杭心裡的疑問,只是沒有機會提出來。

 現在氣氛正好,林厭的情緒也分外平和些。

 她終是問出了口。

 林厭抬眸看她,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輕聲道:“正是因為不是初戀,所以才會耿耿於懷,要為她求個公道。”

 “當時的我生活一團糟,如果不是她,可能現在的我也會在監獄裡,更別談坐在這裡,成為法醫,有現在的身份和地位。”

 “她是撥開我全部雲翳的那個人,是我的希望,我的救贖。”

 時隔多年提起她,林厭還是稍稍紅了眼眶,嗓音有點啞。

 “但是我們卻不是那種關系,那個時候的我懵懂的很,哪裡知道這些。”

 “等我明白,已經晚了。”

 也許每個人的人生裡,都應該有這麽一個人,不是情人不是伴侶,也沒有擁抱親吻過,沒有做任何曖昧的事,甚至也沒有見過面,隻隔著一根網線相連,但並不妨礙成為對方人生裡舉重若輕的角色,或給予智慧,或給予陪伴,或給予溫暖,或給予希望。

 無論什麽時候想來,只要身邊有這麽一個人,世界便多了一層繽紛的色彩,就連那些年少輕狂,水深火熱的日子都變得可愛起來。

 陳初南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對她的喜歡包含了以上種種全部,卻並沒有性與愛。

 這樣,又怎麽能稱為“初戀”呢。

 這只是每個人人生裡關於青春的小小一部分。

 而對於林厭來說,又因為初南的悴然離世,更添了遺憾,就像她曾說過的那樣,憑什麽美好不能留存於世,而黑暗卻終將吞噬人間呢?

 這本來就不公平,更在每個午夜夢回,想起好友慘烈的死狀,林厭輾轉難眠,這口氣終長成了心間的一根頑刺,扎得她痛不欲生。

 宋余杭明白了。

 她抱著她的腦袋把人摁向了懷裡,摩挲著她的發:“是我來晚了。”

 晚在沒有成為她的青梅竹馬,晚在沒有陪她走過荊棘叢生的少年時代,也沒來得及陪她留洋飄過海。

 宋余杭甚至有些後悔提起這個話題:“對不起,我……”

 埋在她懷裡的人動了動,抬眸看她,眼角還掛著淚痕,臉上卻有了笑意,輕輕把人拉了下來。

 “不晚,現在這樣剛剛好。”

 每每她跌入谷底的時候,總有一雙手堅定地把她拉了出來,少年時代是陳初南,青年時代是宋余杭,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有這樣的幸運,不停遇見對自己好的人。

 早一點她不懂情,渾身是刺,宋余杭不懂愛,懵懂無知,未必就是最好的結局。

 而現在這樣彼此都已過了而立之年,無比清楚對方想要的是什麽,也能給對方想要的。

 林厭奉上的,不僅是唇,還有自己摔摔打打破破爛爛又纖塵不染的心。

 宋余杭給她的,是自己忠誠的信仰,大無畏的愛,以及不經俗世雕琢的赤子之心。

 一陣衣料摩擦的聲音,宋余杭溫柔地回應她,電視裡說什麽,已經逐漸聽不見了。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是這個冬天裡的第一場雪。

 傳說遇見初雪的人,會有一整年的幸運。

 窗簾隔開的室內暖烘烘的,林厭從她的衣角看過去,看見縫隙裡路燈下飄起了雪花,含糊不清說道:“下……下雪了。”

 宋余杭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埋首:“嗯……太冷,不出去。”

 話是這麽說,還是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兩個人穿戴整齊出去玩了一會兒。

 那個晚上,林厭從外面回來泡完腳睡得很沉,頭一次沒有喝酒也沒有服藥,更沒有睡前運動。

 宋余杭把人抱上床,床頭燈調到最暗,窩進了被窩裡,摟著她。

 從不熱衷分享生活的人,有了第一條動態。

 ——I will always be loyal to the ideal and you。

 我將永遠忠於理想和你。

 “叮咚”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特別關心的提示音。

 季景行摸過手機,劃開了屏幕,看見她的配圖,頓時滋味難明。

 照片上是昏黃燈光下靜靜擺著的花瓶,她從未有過這種小心思。

 兩雙擺在一起毛絨絨的情侶拖鞋。

 以及站在路燈下戴著絨線帽子向鏡頭吹雪的林厭。

 季景行闔了一下眸子,指尖移動到了垃圾桶的圖標上。

 “是否移除特別關心?”

 她狠下心,點了確認,眼角劃過兩行清淚,轉身抱緊了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睡。

 後來的日子裡,宋余杭怎麽也沒想到,她和林厭就是靠著這句話,扛住了別人的謾罵攻擊,家人的抗議不理解,對手的挑撥離間,感情的分崩離析,以及槍林彈雨,崢嶸歲月,一次次死裡逃生,最終修成了正果。

 她的一生隻發過三條動態,且每一條都與她相關。

 ***

 次日清早,林厭如願以償又起晚了,宋余杭已經把早餐做好了。

 “快吃,一會又該遲到了。”

 她昨晚沒折騰自己,林厭還算睡得不錯,胃口也還行,吃了一個三明治,小半碗沙拉,宋余杭不給她吃了,遞過去半杯牛奶。

 “沙拉有點涼,不吃了,喝完我們走了。”

 林厭抗議,大呼小叫的,又被人大清早摁在桌子上好好“教訓”了一頓。

 這下是真的遲到了。

 不過遲到早退對於林厭來說是常事,宋余杭好歹是個正處級幹部了,也沒人敢說什麽。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進了市局大門就分開走,互相誰也不搭理誰。

 開會的時候林厭照樣對她吹胡子瞪眼諷刺挖苦的,宋余杭也不甘示弱劈裡啪啦懟了回去,唾沫星子濺了底下人一臉。

 表面看上去水火不容,轉頭中午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也很有默契地一起失蹤,不是宋余杭從只有一個人的值班室整整衣領出來,就是林厭一個人扶著腰從她的辦公室出來。

 到了下午下班的時候,林厭照常到點就走,宋余杭手插著兜,面無表情從她身邊過。

 兩個人誰也不看誰,都懶得給對方一個眼神。實際上,宋余杭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道:“晚上我去你家。”

 林厭挑了挑眉頭,露出一個冷笑,踩著高跟鞋走遠了。

 不一會兒,林厭在車裡等的有點煩了,宋余杭才換好衣服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她往後瞥了一眼:“沒人跟著你吧?”

 宋余杭笑,系好了安全帶:“能跟著我還不讓我察覺的人估計還沒出生吧。”

 林厭嗤笑了一聲,踩下了油門:“地方已經定好了,時間還早,樓下有個商場,我們去逛逛買點東西吧。”

 宋余杭對她向來是言聽計從的,局裡需要她維持一個刑偵隊長必要尊嚴和臉面的時候除外。

 “行,去吧,買點免洗手洗手液,免得每次興致來了還得先跑去洗手……”

 林厭方向盤一歪差點跑到別的道上去,氣急敗壞的:“宋余杭你整天除了想這個就不能想點別的嗎?!”

 到了商場買完東西出來,宋余杭喜滋滋地拎著她想要的洗手液,連著一大袋購物袋一起放進了後備箱,鎖上車。

 兩個人一齊往火鍋店樓上走。

 萬萬沒想到的是,林舸已經在等著了。

 鍋底已經上了,林舸知道她不太能吃辣,點了一個鴛鴦鍋。

 聽見包廂門口有動靜,林舸站了起來,卻沒想到會是她們一起進來。

 宋余杭的手攬著她的肩膀,不似朋友之間的那種勾肩搭背,而是微微往下落了一點,護著她先讓她進去,甚至還貼心地替她拉開了座椅。

 林舸拉開的椅子,林厭並未落座,而是稍稍坐遠了一些。

 兩個人坐在了他的對面。

 林厭開了口:“哥,路上碰見宋警官了,不介意多一個人吧?”

 林舸笑,又吩咐服務員多拿了一副碗筷:“有什麽好介意的,畢竟我和宋小姐也是朋友,人多吃火鍋熱鬧。”

 他把菜單遞了過去:“我剛點了一些,你們看看還吃什麽,再點點兒。”

 林厭接過來,又點了一些蔬菜肉類什麽的,卻是另一個人愛吃的。

 林舸把菜單遞給了服務員:“現在上吧。”

 “好的,林先生。”

 席間穿插一些尋常聊天,包括林母的病情等等,林舸伸手想替她們倒酒,宋余杭一把捂住了林厭的杯口。

 “我們就不喝了,果汁吧,明天還上班呢。”

 林厭用眼風瞪她:我要喝啊姐姐。

 宋余杭在餐桌下捏了捏她的手:你閉嘴,要喝回去家裡喝。

 林舸微怔,給自己倒上了:“好吧,那我喝。”

 宋余杭舉起杯子:“果汁代酒,乾一個。”

 林厭嘴角抽了抽,翻了個白眼夾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她總算也沒忘了正題。

 “哥,你認識那個高強嗎?”林厭試探著開口。

 林舸皺了一下眉頭:“誰?”

 下意識地反問。

 宋余杭和她對視了一眼。

 林厭咬著筷子慢慢幫他回想:“就是你的生日宴上,和我跳舞,想佔我便宜的那個。”

 林舸恍然大悟:“喔,他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忘了是哪個朋友帶來的了,就見過那一次面,怎麽了?最近不是聽新聞說,他家破產了嗎?還是說,他又騷擾你了?”

 林舸捏緊了酒杯:“誰敢騷擾你,我打斷他的腿,我。”

 林厭笑:“哎喲哪那麽容易就能騷擾我,龜孫子一招就打趴下了,沒,就是好奇,隨便問問。”

 宋余杭觀察著他們的互動和表情,無懈可擊,林厭又旁敲側擊問了一下他1月15號當天晚上在哪,得到的回復是在醫院陪媽媽檢查身體呢。

 這樣的話就沒有了作案時間。

 林厭心裡悄悄舒了一口氣,舉起果汁杯和林舸碰了一下:“走一個。”

 宋余杭也跟著喝了一口,剛坐下來手機鈴聲就響了,看見那個名字她就不想接。

 林厭瞥她一眼,笑容有點涼涼的。

 宋余杭給掛了。

 季景行給她打了三遍。

 林厭若無其事轉過臉:“接吧,萬一真有什麽急事呢。”

 林舸停下了筷子看著她們。

 宋余杭想了想,剛準備接,通話斷了,緊接著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市局的。

 對方剛說了一句話,她就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什麽?!小唯失蹤了?!”

 焦急之中,她還不忘看了一眼林厭,林厭抿緊了唇角,神色嚴肅,點了點頭,示意她先去。

 宋余杭這才一邊往外跑,一邊連珠炮似地問話:“什麽時候報的案?誰報的案?現在人找到了嗎?!”

 接線員的聲音也有幾分焦急:“四個小時前失蹤,當事人母親來報的案,我們錄入系統一查,發現和您……就趕緊給您打電話了。”

 宋余杭闔了一下眸子,長出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推開了商場的大門。

 “先調監控,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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