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含幽點頭。“柔嘉言盡於此， 太子還是讓你的正妃自求多福吧。”她忽然轉頭對走到面前的陸凌寒道：“易迦氏雖是亡國之人， 生死沒有多少人在意。可是太子妃別忘了， 我羽煙宮裡剛好有個人會在意的。之前你要殺她， 她可以不計較。如今她妹妹死了，你說她會不會計較呢？哦， 我還忘了前兩天忘靈香的事。”景含幽嘖嘖出聲。“太子妃，今天死者為大， 我不會為難你。等易迦氏的喪禮過後， 關於忘靈香一事， 你需要給我一個交代！”

　陸凌寒沒想到景含幽敢於當著太子的面把話說到明面。她在封國皇宮長大，經歷的多是爾虞我詐的背後手段， 幾時有人會直接把矛盾擺到台面上來說了？

　“太子殿下， 臣妾冤枉啊！”景含幽已經走了，陸凌寒急忙向太子喊冤。

　太子伸手安撫著自己的正妃，“愛妃啊， 本宮早就同你說過的吧，不要去招惹柔嘉。你有什麽冤屈， 同本宮說沒用。有話去和柔嘉說。”太子回身吩咐身後的小太監， “去把念生抱到靈前給他娘看一眼， 盡盡人子的本分。”念生是太子為易迦莫離生的孩子取的小名，大名還要等皇上賜下來。念生，取感念生母拚命生下他的恩情之意。

　羽煙宮。

　景含幽回來時見辰絮正在床上打坐，她不敢打擾，守在一旁直到辰絮睜開眼睛。

　“怎麽也不安排個人守著你， 若是被人打擾多危險。”景含幽埋怨道。

　辰絮下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不過是讓內力走上幾個周天，無礙的。”她必須盡快讓自己的身體重新適應內力。

　“你……不去德昌宮看看？”景含幽試探道。

　辰絮的臉色冷了下來。“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出手。”

　景含幽拉著辰絮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她畢竟只是個側妃，按祖製只能停靈七日。”

　辰絮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等到第六日的時候，你陪我去吧。皇宮之中我是莫離唯一的親人，總要去送她最後一程。”辰絮感覺有一隻手將自己攬入懷裡，她不抬頭，不想被景含幽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恨。

　易迦莫離死後第六日傍晚，辰絮在景含幽的陪同下一身縞素地去了德昌宮。太子夫妻二人都覺得有些尷尬。辰絮卻沒有說什麽出格的話。按照規矩上香祭奠後，辰絮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側妃是我妹妹，今天是她在這裡的最後一夜，我想為她守靈，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允準。”

　此言一出，太子還沒有說話，景含幽先不幹了。“辰絮，你的身體還沒有康復，這夜裡冷得很，你根本受不住的。”

　辰絮垂眸，“也請柔嘉公主允準。”在羽煙宮，她隻字不提守靈一事，就是知道景含幽絕對不會同意。

　“柔嘉公主”，多麽陌生的四個字從辰絮口中說出，這一瞬，景含幽明白辰絮是把自己和太子夫婦劃到一起去了。確實，從易國和歷國的角度去看，她們確實是涇渭分明的兩種人。

　“我不會同意的。”景含幽狠了狠心，依舊拒絕。

　辰絮抬眸，那雙秋水一般的眸子裡已經含了淚，星星點點，要落不落。別說是景含幽，便是一旁的太子看了都心疼不已。不得不說，這一年多來，辰絮已經完全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色去達到目的了，尤其是對付景含幽。

　“柔嘉，既然順恩郡主想要守靈，你何必作梗？她們到底是親姐妹，骨肉親情原本就無可厚非。至於天冷的問題，我會讓人多籠幾個火盆，必不會讓郡主受寒也就是了。”太子心軟了，忍不住從旁說情。

　景含幽一口氣梗在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硬是卡得她咳嗽起來。止住了咳，她道：“我留下來陪你。”

　辰絮扭過頭，眼角有淚珠滑落。“你以為莫離會願意看到你，和你們嗎？”她吸了口氣，“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柔嘉公主，今夜請讓我們亡國之人好好聚一聚。辰絮知道這於理不合，還請太子殿下念在莫離拚命為您生下一個孩子的份上，還她這一夜的清淨，讓她的魂靈走得甘心。”這最後一句話，讓太子和陸凌寒的背後都冒出了冷汗。易迦莫離怎麽會走得甘心呢？她是那麽渴望活下去。

　“本宮允了。”太子說完看了景含幽一眼，轉身離開了。

　陸凌寒看看景含幽不善的臉色，再看看辰絮梨花帶雨的模樣，也不敢多留，帶著人也離開了。

　景含幽將辰絮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不要再折磨自己好不好？”

　“不會的。”辰絮搖頭，“我已經沒有那麽弱不經風了。總是讓你為難，對不起。但是今夜，我要守著莫離，否則父皇在天之靈會怪我的。”她將頭偏向一旁，眼中的淚卻是流得更凶了。

　自從得知易迦莫離去世，辰絮一滴淚都沒有落過。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悲傷影響她的判斷。但是在今天，確切的說是今晚，她不想再勉強自己。莫離死去的悲傷，自己隱忍的委屈，她需要一個借口去發泄。哪怕她的發泄方式只是流淚。

　“辰絮……”景含幽心疼地將她抱緊，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眼光。

　“你答應就好。我只是……”辰絮實在說不下去。她再強也是個人，情感一旦決堤，要止住並非易事。

　“好，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無疑，辰絮的眼淚是對付景含幽最好的利器。她真的完全無法對著哭泣的辰絮說出拒絕的話。

　夜裡，寒風呼嘯。靈堂裡籠了四五個火盆，仍然冷得很。辰絮渾不在意，只是跪在一旁的蒲團上燒著紙錢。她燒得很仔細，小心地看著紙錢全燒成灰燼才會放進去下一串。

　“莫離，父皇最疼愛你，我沒有護住你，有負父皇之托。對不起。”她的淚一直沒有停過，此刻眼睛早已經紅腫，任誰看了都心疼得無以複加。

　夜已三更。靈堂裡除了一個負責添火的小太監外再無其他人。小太監這會兒也倚在背風處打起了盹。空寂的夜裡，讓腳步聲十分明顯。辰絮起身，翻身從窗子跳出去，繞到前門，就看見一個小宮女拿著一個香囊一樣的東西正往門裡塞。

　辰絮上前隻一下就製住了小宮女。小宮女塞進門裡的香囊也已經被裡面的人搶了過去。“郡主，確實是忘靈香。”門裡面傳出的卻是泠音的聲音。原來那個添火的小太監正是泠音假扮的。此時泠音將忘靈香的香囊用一個皮口袋封好，確保一絲氣味都不會泄露出來，這才敢出來。

　辰絮點頭。“你收好。”說完拉著小宮女進了靈堂。“側妃亡靈未遠，你當著她的面，說說為什麽要害我？”

　小宮女嚇得臉色鐵青。她做這種事原本就害怕，此刻聽了辰絮的話，更是體如篩糠。“郡主饒命！郡主饒命！”

　“我自然不會要你的命。可是你家側妃娘娘就說不準了。”辰絮抬手捏著小宮女的下頦，居高臨下道：“說吧。趁我還有耐心。”

　小宮女臉上已經涕淚橫流，“郡主，奴婢一時糊塗，您就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辰絮不為所動，只是捏著小宮女的手微微用力。小宮女立刻感到自己的頭似乎要裂開一樣。除了劇痛還有一種被人生生捏碎頭骨的恐懼。“郡主！郡主！您饒命啊！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宮女殺豬一般叫了起來。

　“你想把人都引來？”辰絮的手微微松了力。“你以為這種情況下你的主子會救你？”她蹲下身，貼近了小宮女的耳朵輕聲道：“如果你的主子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更快除掉你。”看著小宮女惶恐懷疑的眼神，她的臉上露出憐憫的神情。“今晚的事，無論成敗，你都絕無生機。如果我是你，一早就該自盡了。”

　小宮女的眼淚流個不停。“郡主，饒命啊！”

　“你現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說實話。”辰絮其實並沒有抱多大希望。小宮女到現在仍然守著背後的主使，必然是受到了誘惑或者威脅。

　小宮女搖頭，“郡主，奴婢說得就是實話啊！”

　辰絮松開手，“真是冥頑不靈！”她起身，“你走吧。”

　小宮女不敢置信地看著辰絮，並不敢動。辰絮朝著泠音使了個眼色，泠音過來將小宮女拉出了靈堂。“希望明天你還活著。”泠音說著衝她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宮女由遲疑到確認，一路欣喜若狂地跑遠了。

　泠音處理了手中的皮袋子，進入靈堂道：“郡主為何放了她？”

　“對一個將死之人何必多費心思？我本想救他一命，奈何她自己找死。”辰絮繼續跪在蒲團上燒著紙錢。火盆裡的飛灰飄出來，辰絮揮手，一陣風吹過，飛灰重新飄落到火盆之中。

　泠音為辰絮披了一件披風。勸道：“夜深了，郡主您仔細身體。不要再為其他人費神了。”

　“希望封國的消息能快點到。”辰絮摩挲著自己有些凍僵的手指，聲音幽幽回蕩在空曠的靈堂裡。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出去，所以會提前寫好一章丟進存稿箱，明天存稿箱晚8點自動發布，不會有微博提醒更新，嗯，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