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摳進了肉裡,辰絮眨了眨眼,逼著自己笑得千嬌百媚。“今夜這話是我多言了,他日的事,何必今朝來擔憂呢?”
她突然就雲淡風輕了,景含幽卻不行。抱著她的手臂不見絲毫地放松。“我說過我有辦法保住你。”
辰絮轉回頭,抬手描摹著她微蹙的眉心。“含幽,若有一天我當真復國,你會如何待我?”
“我會殺了你。”景含幽想都不想地說。
辰絮笑了。燭光下的容顏嬌美非凡。景含幽,但願你記得今日的話,切勿食言。
皇后的千秋誕也是個宮裡的大日子,提前很久就開始準備。辰絮雖然不常出門,但是公主出身,對著這些事也不會陌生的。
千秋誕當天,景含幽一早就出門去忙碌了。辰絮身份尷尬,倒是省了這些繁文縟節。直到晚上掌燈時分,才由載福陪著去了擺宴的鸞春閣。
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是樓裡燈火通明,宮女太監穿梭其中,妃嬪命婦們在一起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景象。
辰絮抬頭看著眼前的景象,難免觸景生情。僅僅半年之前,在天穎城的皇宮之中,也曾是這樣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惜那時的歌舞,卻成了亡國的靡靡之音。
邁步進了鸞春閣,迎面看見一位妃子打扮的女子,正抬頭打量著她。辰絮看了一眼身邊的載福,載福忙萬福道:“奴婢見過麗婕妤。”
“順恩郡主易迦辰絮見過麗婕妤。”辰絮低頭施禮。
“起來吧。順恩郡主倒是第一次見呢。”麗婕妤笑著伸手扶起了她。“不愧是名揚各國的頤敏公主,當真是傾國絕色。”
辰絮還沒說話,一旁卻插進來一個人,“麗姐姐這話可是說對了,郡主這不就是傾了整個易國嗎?我聽說當初我朝大軍進攻天穎城的時候,是郡主下令開城投降的。難怪如今郡主能成為我朝的座上賓。”女子話語雖輕柔,話中的意思卻是句句戳辰絮的心窩。
載福急忙又施禮道:“奴婢見過周婕妤。”
辰絮依言見了禮,對於周婕妤的話並不介意。她是賣國之人,得到這樣的待遇也是應該的。
幾人這一說話,引得旁邊的一眾女眷紛紛望向這邊。易迦莫離蓮步款款地走過來,“大姐你也來了。”
辰絮望著自己的這個五妹,她們明明是血親,是最親最近的人,可惜她恰恰是想要自己命的人。難道在她的眼裡,自己真的就是那麽不堪嗎?
天下人不懂我,你是我的妹妹,為何也不懂我?都是亡國之人,為何還要這般相殘?
“順恩郡主易迦辰絮見過太子側妃。”吃過一回虧,這次辰絮沒有大意。她的眼睛始終盯著易迦莫離的雙手,生怕她再抖個帕子出來。轉念想想忽又暗笑自己傻,誰會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出手害自己呢?
“大姐何必與我這樣生分?莫離雖然是太子側妃,到底也是你的妹妹不是嗎?”易迦莫離容貌嬌美,這一句話帶著三分委屈,倒是讓旁人感覺是辰絮故意不和易迦莫離親近了。
辰絮心裡暗暗搖頭。這個妹妹原本是諸多姐妹中最有抱負的,可惜困於深宮,眼界太窄,終究難成大器,也難以成為自己的助力。
“禮不可廢。”辰絮依舊恭敬地說。
易迦莫離嘴上說著姐妹親情,心裡卻對辰絮如此恭敬的態度頗為滿意。這個姐姐從出生就頂著真龍天子的命相,易國上下對這位公主都十分矚目。一點的成長,一點的進步都被父皇易迦舒看在眼裡。即便她去國十年,自己佔盡寵愛,可是她一回國就被封為鎮國公主,這是父皇易迦舒在向全國上下宣布著她的超然地位。
嫉妒,無法遏製的嫉妒。在易國的時候易迦莫離不敢有所行動。可是易國亡了,亡在了這個鎮國公主的手裡。多麽的諷刺!原本以為都是亡國之人,她也會和自己擁有同樣的命運,可是她被封為了順恩郡主,住進了皇宮。而自己卻和其他族人一同擠在破舊的將軍府裡艱難度日。
易迦莫離是最受寵的公主,也是最受不得苦的公主。既然沒有人能夠救她,她就只能自救了。太子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只是側妃,但是未來的路還很長,誰說自己就不能爬上高位呢?
不過,她不會讓這個賣國求榮的大姐好過的。為了國仇也好,為了私怨也罷,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景含幽作為皇后的親生女兒,一直陪在皇后的身邊說著話。不過她的眼睛卻時時瞥向門口。皇后知道她在想著辰絮,心裡不悅卻也不便表達出來。直到辰絮出現,景含幽明顯露出不同的神情。皇后跟著望向了門口,望著那臉色還顯蒼白的女子,一身丁香色宮衣,既不張揚,也不失禮,倒是將宮廷裡的諸多禁忌都顧慮到了。
“這樣一個妙人,可惜姓易迦。”亡國之人得到重用的不少,但是亡國皇族,能夠活下來就是天恩浩蕩了。
“母后……”景含幽別的倒是不怕,她怕這麽多人裡萬一誰用了忘靈香,那可就糟了。她之前為了救辰絮耗盡了內力,這會兒可還沒補回來,已經沒辦法再次救人了。
皇后歎了口氣,真是女大不中留。“去吧,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你可不要失了公主的身份。”
“是。”景含幽得了允許,立刻走到人群中,將辰絮拉走。
“我知道你會來的。”辰絮嘴角微微抿著,似笑非笑的神情頗耐人尋味。
“我說過我會護著你的。”景含幽將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今晚你最好乖一點。”
辰絮挑眉,明亮的眸子裡閃著魅惑的光,“不然呢?你想怎麽樣?”
景含幽別過頭,“母后看著呢,今晚你要是挑事,我也保不住你。”
“一會兒說護著我,一會兒又說保不住我。含幽,其實你遠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強大。”她說著抽回了自己被拉著的手。“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她的手被再一次握住,卻是那樣用力,仿佛怕她會再次抽離一般。景含幽沒有再說話。這種場合下,她不便和辰絮說太多的話,她是柔嘉公主,是手握四萬飛雲騎的統帥,一舉一動都受到這些女子們的注意。
辰絮從景含幽手上的力道就知道自己絕對掙不開。她轉頭輕笑,若是我還有武功,你怎麽還能這樣脅迫我?
辰絮被景含幽拉著坐到景含幽的那張桌子邊。“你好好坐在這裡,我一會兒過來陪你。”景含幽在她的耳邊低語著,然後特意留下了塵心。
載福最近是經常跟著辰絮的,但是在塵心面前,她終究是矮了一等,因此也有些緊張。
辰絮老實地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麽心事。周圍有女眷用不同的目光打量著她,她也全然沒有在意。
直到開席,景含幽回來,她才抬起頭。景含幽對於她的表現十分滿意,“你總是知道如何做出最好的選擇。”
“這是師父說的。”
飛葉津書院掌院曾經用這句話來誇讚辰絮,這是景含幽知道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背地裡,掌院也曾憐憫地對辰絮說:“你這樣的性子,注定要承受最為痛苦艱難的責任。因為你足夠堅忍。”
堅忍,是辰絮最大的優點,卻也是她痛苦的最大來源。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一條更加平坦的道路來走。可是辰絮不會,她只會選擇正確的道路去走,而往往這條路上布滿了荊棘。
“歷經磨難,百折不回。”百年之後,後世史學家在《頤敏公主傳》中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開席,歌舞起。
期間也有妃嬪和高官命婦們送上的禮物和祝詞。辰絮意興闌珊,對於桌上的佳肴也完全沒有興趣。
景含幽輕聲道:“你好歹吃一點,我們要很晚才會回去。”
辰絮抬頭看著她,眸光裡明暗不定。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低頭慢慢地吃著菜。
對於這麽聽話的辰絮,景含幽有些意外。她對於辰絮始終是真心疼惜卻又真心提防的。如果辰絮執拗上兩句她還覺得正常,如此乖巧卻讓她不放心。
“你不用這麽懷疑我。”辰絮吃了兩口菜又放下了筷子。“我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不會鬧事的。何況,攪了千秋誕對我有什麽好處呢?”
“你能這樣想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總是擔心後面會有很虐很虐的情節。其實我想說所有的波折都是對這兩人的考驗,那些背後的算計也是兩人彼此心意的互相確認。沒有經歷過考驗的情感也許有人會相信,但絕對不是她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