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進行到後半段,禮物都送完了,歌舞也差不多了。人群中突然有人提議道:“皇后娘娘,聽聞易國人最擅歌舞,咱們這剛好有易國人在,不知我們能否有幸開開眼界呢?”
一瞬間,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辰絮的身上。
辰絮抬眼看了下四周望過來的目光,而後似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景含幽不悅地冷下了臉,目光森冷地看著方才說話的人。
說這話的正是周婕妤。她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望向了辰絮,突然見到景含幽的目光,嚇得她也是一怔。雖然柔嘉公主和順恩郡主的事已經在宮裡傳得沸沸揚揚,但是周婕妤一直不信。她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將辰絮放置在羽煙宮裡,多半是太子的主意。為的就是太子私會辰絮比較容易。畢竟辰絮的身份特殊,和易迦莫離是不同的。
如今看到景含幽這陰冷的目光,周婕妤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她剛想說句什麽收回方才的話,卻聽坐在最高位的皇后道:“周婕妤所言不錯。易國歌舞天下聞名,順恩郡主曾為易國公主,想來歌舞必然出色。今日是本宮生辰,不知順恩郡主是否願意獻舞一曲呢?”
雖然是問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后這一開口,事情可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沒有轉圜的余地也要轉圜。景含幽卻不管這些。周婕妤打的什麽主意她還能不清楚?今日歌舞的都是教坊之人,周婕妤卻要辰絮獻上歌舞,這不明擺著將辰絮當做伶人一樣驅使嗎?想辰絮是如何的心高氣傲,當年在全都是天家貴女的飛葉津書院都不曾看過誰的臉色,如今被人如此玩弄,心中該作何感想。
她張嘴就要替辰絮拒絕,卻聽到身邊的辰絮道:“謝皇后娘娘厚愛,辰絮願意獻舞一曲賀皇后娘娘生辰之喜。”
景含幽倏然轉頭,卻見辰絮轉頭也望著她,“你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輕聲說完這句話,辰絮已經起身走到場中央。留下景含幽愣愣地坐在位置上發呆。
辰絮在怨她。怨她沒有未雨綢繆。
絲竹聲起,辰絮和著音樂起舞。她的舞姿優美輕柔。足尖輕點,在大殿中央轉著圈子。圍觀的眾多女眷盡管多是抱著奚落的態度,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舞姿的絕倫。
景含幽卻知道,在辰絮還有內力的時候,她可以足不沾地地舞滿全場。師父說那是易國皇宮裡密不外傳的經輪舞。而如今,經輪舞再現,盡管依舊精彩,卻再也不是當年情形。
經輪舞的最後一個舞姿,是要連轉十八圈之後倒地仰臥。當辰絮仰臥在地的時候,她的嘴角掛著優雅的笑容。今日之辱,我會加倍討回來!
一旁在座的易迦莫離臉色難看。她雖然恨辰絮入骨,卻不想辰絮被人這般侮辱。畢竟辰絮曾經是易國的公主,畢竟辰絮還姓易迦。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對辰絮的恨意又多上三分。在她看來,這明明就是讓辰絮難堪,讓易迦皇族難堪。如果她是辰絮,寧死也不會跳舞的。可是辰絮貪生怕死,居然連一句申辯的話都不敢說就從命了。也是啊,辰絮本來就是賣國求榮的人,哪裡還會在乎臉面?
皇后帶頭鼓起了掌,讚道:“到底曾經是當過公主的人,就是比那些舞姬跳得好。”
辰絮起身下拜,“謝皇后娘娘誇獎。”
皇后的諷刺在場的人誰都聽得出來,辰絮卻能笑著領受下來,這下原本幾個同情辰絮的人也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一個人沒骨氣到這種程度,縱然是女子,也為人瞧不起。
景含幽袖子裡的手已經握成了拳。辰絮承受的所有屈辱她都看在眼裡。如果辰絮表現出不甘、委屈的神情她心裡還能好過些。可辰絮恰恰笑臉相迎,這種把自己逼到極致的自殘行為讓景含幽幾乎要不顧一切帶她離開這裡了。
皇后給了辰絮一些賞賜,雖然比之前賞賜給舞姬們的要豐厚些,可終究不是該賞給一個郡主的東西。辰絮依舊領受謝恩。全程沒有絲毫失禮之處。
回到景含幽身邊,辰絮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她輕聲道:“你不用自責,亡國之人,由來如此。”她端起桌子上一直未碰的酒杯仰頭一口喝盡。辛辣的酒流過了喉嚨,嗆得她險些落下淚來。
“辰絮……”她越是平靜,景含幽就看得越是心疼。看著她拿著酒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仿佛存心要將自己灌醉一般,景含幽再也看不下去了,劈手奪了她的酒杯。“我帶你回去。”
她不顧皇后不滿的神情,終於帶著辰絮率先離席了。
出了鸞春閣,冷風一吹,辰絮清醒了很多。她的手被景含幽死死拉著,掙都掙不脫。“你弄疼我了!”
景含幽卻不理會。她情願弄疼辰絮,也不敢松手。她不知道這一松手還能不能再抓住。
就這麽一路回到羽煙宮。景含幽乾脆是抱著辰絮進了寢殿。宮女太監們一看這架勢都退得乾乾淨淨,生怕說錯做錯什麽惹了宮主的惱,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進了寢殿,辰絮反倒安靜下來。她靠在景含幽的懷裡,不哭也不鬧。
“我知道今晚的事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受辱。你可以怨我,但是別再逼你自己了。”景含幽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辰絮這麽逼自己,她害怕辰絮那根承受的弦會崩斷。
“我說過我能夠保護自己。”辰絮的聲音裡透著蒼涼,也透著嘲諷。確實,她沒有依靠景含幽的保護。
“小師妹,我說了,你不需要自責,因為你並沒有你想象的強大。你護不住我是正常的,我也從來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那種平靜到冷酷的話語,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在景含幽的心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那一聲“小師妹”,讓景含幽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飛葉津。喜歡自己的師姐,卻總也追不上她的腳步。每一樣師姐會的東西她都在拚命學習,卻還是只能跟在師姐的身後。即便是那一夜的交手,二十招她就被師姐製住。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自己依舊是飛葉津的景含幽。從前和現在,並沒有什麽不同。
溫熱的手撫平了景含幽眉心的褶皺。辰絮感到一陣陣頭暈,她知道是酒勁上來了。“不要多想,睡一覺就沒事了。”剛剛說過那麽殘忍的話,轉瞬就在撫平傷口。對於這個師妹,這已經是辰絮清醒時最後能使用的心計了。
望著醉倒在自己懷裡不停喊熱的辰絮,景含幽心裡五味雜陳。伸手幫辰絮脫了衣服,將她抱到床上安置好。她自己卻轉身出門去了書房。
清晨,辰絮醒來的時候感覺頭痛欲裂。半天才記起昨夜的事。宿醉之後的痛苦她還是第一次嘗到,真是有點後悔昨夜喝了那麽多酒。
載福送來醒酒湯,她喝了卻沒起多大作用。
“含幽呢?”剛問完這句話,就看見景含幽從外面走了進來。
載福被打發出去,景含幽坐在床邊看著痛苦得皺眉的辰絮,“我做了一個決定。”
“什麽?”辰絮撫著額頭。
“我一直以為自己手握兵權就沒人敢惹。我以為我能保護好你。經過昨晚的事,我才知道自己還沒有足夠強大。辰絮,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已經不是那個只能追在你身後的小師妹了。”景含幽無比認真地說。
“隨你。反正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景含幽如此鄭重的話得到的卻是辰絮玩笑一般的回復。
景含幽暗地裡歎了口氣。她知道辰絮不是如此沒有心的人。辰絮只是將心藏了起來。
這天之後,景含幽再也沒有碰過辰絮。夜晚睡覺,兩人之間有意無意地隔了一線距離,不再相擁而眠。
坐在院子裡,辰絮看著宮女們將新采的桂花洗淨蒸熟,用紗布濾出花汁,做成香膏。這是易國宮廷裡做香膏的手法,辰絮這段日子睡得安穩,倒生出這些閑情逸致來。
景含幽在書房裡看著書。已經快一個月了,夜夜同榻而眠卻再也不碰她,說實話景含幽快熬不住了。每次都隻敢在她睡熟了之後起身悄悄看著她的容顏,是否還帶著一抹無法撫平的憂愁?可是又不敢多看,因為看多了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的佔有。
“公主,郡主說她要出門去陪覺安宮主讀書,問您是否允許。”塵心聽了門外小宮女的問話,進來請景含幽的示下。
“讓她去吧,多派幾個人跟著。如果有人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回來告訴我。”景含幽已經很久沒有讓辰絮出門了。倒不是因為懷疑她,而是為了保護她。自那日千秋誕之後,宮中眾人看清了皇后對於易迦一族的態度,因此對這個身份尷尬的順恩郡主愈發沒了尊敬。之前幾次遇到都是冷嘲熱諷的,越來越不說人話了。景含幽不想她聽到這些,索性不讓她出宮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下午去漫展布展,攤位就在舞台旁邊,舞台上一群人正在排練盜筆的舞台劇。沒有穿C服看著好違和。不過排練蠻認真的。想到明天作者君就坐在印象旁邊,真心替自己的耳朵感到悲哀。
順便說一下,有想看多才多藝的作者君做的髮夾是啥樣的小夥伴可以去作者君的微博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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