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 辰絮漸漸蘇醒過來。睜開眼, 四周依舊是一片黑暗。她稍稍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頓時感到一陣鑽心的疼, 不禁暗暗倒抽冷氣。黑暗中一隻手伸過來,試探著摸著她的額頭, 似乎在確認她有沒有發熱。“醒了?”
辰絮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抓住景含幽的手,輕聲道:“渴, 想喝水。”
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之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身邊的床失去了原有的溫度。下一刻,蠟燭被點燃。突來的亮光刺痛了辰絮的雙眼, 她伸手遮在了眼前。緩了一下, 待她漸漸適應光亮時,景含幽已經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東西走過來,但是從氣味上分辨, 那絕不是水或者茶。
見辰絮皺眉,景含幽道:“止痛去熱的藥, 太醫說你一醒過來就要喝。之前讓她們一直煨在銅爐上, 這會兒剛剛好。太醫說了, 要趁熱喝才有效。”
辰絮無奈,知道多說無益,隻好掙扎著坐起身,苦著臉喝了藥。“這藥好苦!”辰絮很努力才沒吐出來。
“是嗎?”景含幽將藥碗放到桌子上,回身淡淡道:“我讓太醫多加了一味黃蓮。”
辰絮不再說話了。她知道這次景含幽的火大了。面對一個極度生氣的人,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慢慢消氣,然後再談其他。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兒,景含幽突然道:“睡吧,你該多休息。”說完扶著她躺下,自己也上了床。
辰絮想睡,卻忍不住多看了身邊人幾眼。景含幽雖然躺著,身體卻並未完全放松。從側面看去,臉上的輪廓有些緊繃。辰絮歎了口氣,“等明天我醒來,會和你解釋的。想必今天你也累了,再多生氣也要注意身子。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她伸出手,去撫平景含幽眉間的褶皺。
景含幽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咬得當真用力,一滴血珠落在她嘴裡,鐵鏽般的味道,卻讓她忍不住吮吸。面對她孩子般的賭氣動作,辰絮也隻好由著她。“氣撒了?睡覺可好?”
話音剛落,辰絮已經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景含幽小心地避開她的傷處,卻也霸道地將人抱得死緊。
一道勁風,熄滅了桌上的蠟燭,重回黑暗。
翌日,辰絮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她身邊的床已經冷了,想來景含幽早起床出去了。她剛想起身,門外泠音剛好端著水盆進來,見到她要起身,急忙放下水盆道:“郡主您別亂動,當心傷口!”
辰絮也不逞強,任由泠音服侍自己梳洗。“含幽出城了?”
泠音一臉古怪。“柔嘉公主在書房。她說您若醒來就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編理由唬她。”
辰絮瞪大了眼睛,“泠音,我好像真得罪了她。你說我該怎麽辦?”
泠音苦著臉,“郡主,您和柔嘉公主之間的事,哪有奴婢插嘴的余地。不過您這次真是太胡來了,難怪柔嘉公主怪您。”
“看來這次你也不站我這一邊了。”她想搖頭,記起自己的傷,隻得作罷。
吃了早飯,辰絮是想去書房見景含幽的。可是她終究高估了自己的身體。她之前中毒剛剛痊愈,身子損耗遠遠沒有補回來,這次又失血過多,稍微一動就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嚇得泠音急忙把她按在床上。“我的郡主,您就別嚇奴婢了。”
辰絮閉著眼,努力讓自己好受一點。“好,我不亂動。你去把我讓你藏的東西拿出來,要藍色的。”
泠音手上動作一頓,“郡主您……”
“別多問,我自有我的主張。別讓人發現了,快去。”
待泠音取了她要的東西後就退下了,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發現內殿裡多了熟悉的氣息,她知道那是景含幽的。
“如果我要陸凌寒的命,這次你還會不會勸我罷手?”景含幽的聲音冷靜低沉,似乎已經想了很久。
“會。”辰絮睜開眼,看著景含幽眼底的血絲,就知道她這一夜都沒睡好。“她是和親公主,你不能殺她。”
“那你要我怎麽做?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直接說吧,不要再用傷害自己的方法逼我就范。你不用如此的,只要你說,我會幫你。”景含幽冷硬的語氣裡終於有了一絲情感。她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女人,如此而已。可是這個女人有著自己的打算,不肯說,卻用著自我傷害的苦肉計一次又一次凌遲著她的心。
辰絮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含幽,你以為昨天的事是我設計的?”
景含幽不置可否。“我只知道,以你的能力,就算沒有內力,也不該受這麽重的傷。陸凌寒根本不可能在你面前連發兩箭,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放水。”
“你說得對。可是你以為我想嗎?你說如果我沒勸住你,真讓你殺了太子妃,皇后娘娘會怎麽處置我?”辰絮自嘲一笑,“又會怎麽處置我的族人?”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景含幽終於心軟了。她之前確實很生氣。氣陸凌寒的得寸進尺,也氣辰絮的自我傷害。她走過來坐在床邊,看著辰絮蒼白的臉,忍不住伸手去碰。
辰絮偏過頭去,避開了她的手。“我擔心的遠不止這個。你不知道亡國之人的痛楚。若是我一個人,生死又如何?可是我易迦皇族上百人皆是性命,我不能不為他們著想。”辰絮轉回頭,“你知道這種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的感覺嗎?”
景含幽撫摸著辰絮的臉頰,有些燙,看來吃了退熱的藥效果還是不夠明顯。“你要我怎麽做?”
“放他們走,讓他們離開京城。哪怕還在你歷國的土地上,至少讓他們自由一點。也讓我自由一點。”辰絮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景含幽卻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可能的。辰絮,不僅父皇那裡不會答應,就連我,也不會答應。你是我師姐,我清楚你的本事。若是沒有你的族人牽製,你會變得不可控制,我不確定你會做出什麽事來。”
辰絮定定地看著她,長久的沉默後,她突然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小巧的琉璃瓶子。透明的琉璃瓶子裡是淺藍色的液體,在琉璃的映襯下顯得流光溢彩。
景含幽的眸子驟然收縮,她一把搶過琉璃瓶子,藏在了手心裡。“你什麽意思?”
“飛葉津的□□,從來不會在藥效上打折扣。我喝了它,你放我的族人離開京城。如此,你總該放心了。”辰絮說著伸手要去拿景含幽手中的瓶子。被景含幽一把拍開手,將那琉璃瓶子遠遠地扔出了窗外。
“辰絮,你就是這樣逼我嗎?”景含幽生氣地起身將辰絮壓在床上,說出的話都透著心痛和後怕。“血蠶師傅的‘斷離’,一旦中了這毒,便是她本人也救不回來。你真的打算為了你的族人,下半輩子都癱瘓在床上嗎?”憤怒的話,卻是最心痛的控訴。
“我能怎麽辦?”辰絮拉低景含幽的頭,讓她看清自己眼底的疲憊。“如果易地而處,你告訴我,你會怎麽做?”
能如何呢?景含幽不知道。“我會盡力保護你和你的族人安全。”
辰絮道:“既然如此,昨天的事就此作罷可好?”
突然轉移的話題讓景含幽一愣,隨即發現自己似乎被辰絮繞進去了。此刻兩人一上一下,姿勢實在曖昧。景含幽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直接低頭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唇。
一室旖旎,待兩人氣喘籲籲地分開時,辰絮蒼白的臉頰終於有了些紅潤。
“這件事我來處理。放心,無論如何我留她一命。讓母后不至於為難你和你的族人。如此,已經是我的底線。”景含幽舔了下辰絮敏感的耳垂,“‘斷離’的事不要再提。不管你有多少□□,最好不要被我發現,否則沒有‘斷離’,我依然有辦法讓你下不了床。”
也許是景含幽的動作,也許是話裡面明顯的威脅意味,辰絮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此時景含幽已經起身,叫來泠音和琳琅,囑咐二人好好照顧辰絮,她則帶著塵心出了羽嫣宮。
德昌宮。
太子剛剛下朝回來,這會兒換了常服正在書房裡尋思著皇上交代下來的差事該如何做。有太監慌慌張張來稟告,太子妃去給皇后請安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摔得很嚴重,抬回來還在昏迷。太子急忙去看,這會兒太醫已經到了,一番診治之後,陸凌寒終於醒了過來,只是她的一條腿卻骨折了,需要安心靜養。
當皇后收到消息時,德昌宮那邊已經責罰了一群人。
“太子妃不肯善了,奉靈,你說怎麽辦好呢?難道還真讓她把這后宮攪得天翻地覆?她大概忘了誰才是這后宮之主。”皇后慢悠悠地說。
“娘娘,您的意思是……”奉靈看出來皇后已經不待見太子妃,只是具體怎麽處理還得皇后示下。
皇后轉著手中的瑪瑙珠串,“本宮年紀大了,不喜歡吵鬧。你帶上些藥材補品去德昌宮看看,就說是本宮的意思,讓太子妃在宮裡好好養傷,當心自己身體才好。讓太子過來一趟,本宮有話和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沒想到還有小夥伴在啊,感動ing,淚流T T,我會努力噠,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