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源其實不太喜歡與人交際, 因此與鍾離然大婚之後,一些不必要的會面能免則免。可格爾沁算是外賓,加上她的拜訪又特別誠懇,顧思源隻得又在偏殿接見了她。
盛夏最末尾的時節, 陽光十分猛烈,斜照在偏殿的長廊上燙出了一片灼熱。顧思源命人準備了一方涼席, 鋪在了空蕩蕩的大殿中, 與格爾沁隔著一張小案相對而坐。
殿中的卷簾盡數升起,蟬聲伴著熱氣從外湧進來, 無端地令人覺得沉悶。顧思源正坐在小案上,心思全放在了一旁散發著涼氣的冰鑒上, 頗有些心不在焉。
桌案上擺放了一些應季瓜果,還有一壺酸梅冰茶。格爾沁喝了一杯茶,將余下的冰塊扔入了口中, 說道“想不到源州的夏天竟然會這麽熱, 若是沒有這冰, 那可真是太難熬了。”
顧思源抿了一口酸梅茶, 輕聲應道“源州城向來如此, 今年已然算得上正常了。”去歲國中多處大旱,源州城熱得和蒸籠沒區別,一直持續到中秋, 都十分的灼熱。
格爾沁聞言挑眉, 碧綠的眼眸光華流轉, 問道“是嘛我聽人說, 楚帝都有避暑山莊,一入夏之後就回到郊外莊子避暑的,怎麽不見皇帝出宮避暑呢”
顧思源淡淡應道“國中事務繁多,陛下也不好帶著大臣們浩浩蕩蕩地離開源州城。不過本宮倒是有一事想問問公主,本宮聽聞金帳王庭入夏之後,會帶著八部貴族前往西隴雪山遊獵避暑對嗎”
“啊,卻有其事。”格爾沁聞言一笑,與顧思源細細說道“每年夏日,我們都會去西隴遊獵,舉行燎原大會。”
蠻族的燎原大會,就與楚國的正月佳節差不多,是十分隆重的節日。顧思源看過有關的典籍,這時倒是有了興致。格爾沁見她頗有興致,於是繼續道“燎原大會,就相當於楚國的新年。不過我們會賽馬比箭,演武格鬥等等。”
“只要滿十三歲,有馬背高的孩子,就能夠參加比試。”格爾沁談起這件事,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雙目綻放了迷人的神采。
顧思源沒有到過草原,也未曾興起遊歷的念頭,可在格爾沁的話語裡倒是真的那片無垠的世界產生了一絲向往。
巍巍雪山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蠻族的少年放馬馳騁在草原上,追逐著一輪碩大的太陽。夕陽西下,漫天繁星升起,他們又沐浴在一片星海之下返回了駐扎在雪山腳下的營帳。
這一切都是如此遼闊,充斥著寂靜的美好。拋開兩族世仇不談,蠻族所生活的草原的確是一個會讓人心曠神怡的地方。
由此開始,顧思源與格爾沁兩人都避開了一些敏感的政治要素,就民俗風情談了起來。兩人就這麽過了一下午,倒算得上是相談甚歡。
鍾離然從乾元殿回來之時,顧思源仍舊在偏殿與格爾沁會面。鍾離然未見到人,便詢問了身邊的侍女“皇后呢”
侍女答道“格爾沁公主前來拜訪,皇后殿下前往偏殿招待她了。”
鍾離然聞言皺起了眉頭,輕聲嘀咕道“她怎麽又來了”昨日格爾沁前來拜訪,說是為了答謝顧思源探病之恩,這事鍾離然早從顧思源口中知道了。可這才不過一日,這格爾沁怎麽又找上門來了。
她一個異國公主,與自己的皇后又有什麽好談的。
鍾離然心裡這麽想著,卻沒有在侍人面前表現出任何情緒,隻點點頭,又問道“皇后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回陛下,皇后殿下未曾叮囑這事。”
鍾離然隻覺得心口被刺了一下又麻又癢,可到底惦記著今日那一摞厚厚的奏章,也就暫時放下了此事,脫靴入了室內坐在小案前開始批閱奏章。
侍女們給她備了一壺冰茶,鍾離然喝了一杯,提起朱筆就開始批閱奏章。可奏章沒看幾篇,鍾離然卻有些心思不寧。
她握著筆,看著攤在面前的奏章,仔細看了一遍。字還是字,寫得也不差,可排在一起鍾離然就理不清是個什麽意思。她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深吸了一口氣,放下筆,連忙起身穿上靴子就往外走。
侍人們跟在她身後步履匆匆,聽她問道“皇后在哪個殿”
“回陛下,在太微殿。”
鍾離然摸清了位置,帶著人匆匆往太微殿走。可還差幾十步就走到太微殿門口時,鍾離然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遙望著候在太微殿前的宮人,皺著眉頭看了好一會,而後轉身,看向了長廊外的小花園。
鍾離然立於廊簷下,頂著一身熱氣蒸騰出來的薄汗,雙頰微紅的凝視著一株生長在花園中的石榴樹。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將斑駁的光映在了青澀的石榴上,一切都顯得曖昧不明。
鍾離然透過燦爛的光線,看著院中的石榴樹,好一會才抬手擦掉了頭上的熱汗,又抬眸看了一眼太微殿的方向。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只要顧思源稍微離開她的視線,她都會如此慌亂。只要顧思源與除自己以外的人待在一起,就會擔心她會不會出事。
比如十二歲那年,從侍人口中得知鍾離回攔住了顧思源,鍾離然就匆匆跑出了未央宮來接她,生怕她被人欺負。
可她如今是個大人了,又不是個孩子,這麽著急做什麽呢
鍾離然這麽想著,將自己躁動不安的情緒逐一安撫,而後與左右說道“去和那邊的侍人打個招呼,別讓皇后知道朕來了。”
“諾。”
侍女聞言,將鍾離然的交代安排了下去,在不驚動顧思源的情況下,鍾離然站在殿外遠遠看了顧思源一眼。
她躲在烈陽的陰影下,看到了顧思源那向來溫軟的笑容。那是在對待別人時,毫無差別的溫和面容,早已看慣的鍾離然遠遠瞧著她彎著的眉眼,也跟著彎了彎唇角。
似乎只要一眼,鍾離然所有泛濫的情緒都可以消散。她長舒了一口氣,又帶著一群侍人匆匆回到了宸宮,批改起了奏章。
興許是安心了,鍾離然的注意力也逐漸回來,將那些繁瑣的奏章一一批閱了。
約莫是申時一刻時,顧思源總算是結束了與格爾沁的會面,從太微殿回來。端坐在小案前的鍾離然耳朵可靈,聽到侍女行禮,連忙放下筆,扭頭看向了屏風。見顧思源從屏風外走進來,挑眉說道“顧思源,你又上哪裡玩去了”
顧思源略有些詫異,“陛下近日散得那麽早嗎工部的事情定下了”這半個月以來,鍾離然差不多都是酉時才回來的,與顧思源匆匆見上一面後,又跑去校場打拳。
“怎麽,朕早些忙完你不高興嗎”鍾離然說著,向顧思源招招手,讓她過來。顧思源看到她的手勢,含笑走到了她身邊,被她一把攬住了腰身。
皇帝將腦袋埋在了她的腹部,用力地蹭了蹭。顧思源身後,撫摸著她的後腦杓,輕聲問道“陛下這是怎麽了”
鍾離然才不會告訴她這是怎麽了,補足了對方的氣息之後,將她一把拽到懷中,隻說道“朕剛問你去哪兒玩了不過算了,說起來自從朕在乾元殿議事後,你有大半個月沒有替朕改過奏章了吧。”
“顧思源,你閑著也是閑著,今日就替朕將這些奏章全批了吧。”
她說得輕巧,顧思源卻覺得十分頭大。她窩在鍾離然的懷裡,略微無奈地抬眸望著她“陛下,我又不善政事,有些你讓我改,我也不知道怎麽改啊。”
鍾離然今日特別好說話,將朱筆塞到了顧思源手中,攤開奏章道“朕讓你改,你就改。你不會,朕教你。”
顧思源坐在她懷中,扭頭看著面前的奏章,面帶猶豫。鍾離然卻伸手一指,語氣堅定道“改”
顧思源向來縱著她,扭頭看了一眼面容消瘦的少年帝王,歎了一口氣,應了聲好。她應罷,手握朱筆,很是認真地替皇帝看起了奏章。
鍾離然一手環抱著她,一手探入她腰間,將下巴放在她肩頭輕聲道“朕已閱。”
溫熱的氣息在耳邊輕吐,炎熱的夏日裡兩人在擁緊地懷抱中逐漸淌出薄汗。顧思源覺得很熱,握著朱筆的身子不停下滑。
鍾離然見她在瑟瑟發抖,壓低了身子在她耳邊輕聲道“顧思源,朕乏了,你將奏章念出來吧,朕不想看了。”
顧思源咬唇,顫抖著手將朱筆放回架上,略有些無力地揪住了皇帝身側的衣物,喘息道“陛下別鬧了”
鍾離然俯身,咬住了她的耳垂,一本正經道“朕沒有在鬧,朕的確是累了。”
“抱抱朕吧,顧思源。”
鍾離然的聲音低啞,將手從顧思源的身下取出,將她抱起來,面對面地坐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顧思源居高臨下,面帶薄紅地望著她。鍾離然將手探入她的腰間,微微仰頭,從下而上地吻住了她。顧思源睫毛微顫,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於是周遭的一切,變得更加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