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尼斯手裡拿著一本樹皮紙製作的劇本, 上面是雲澤已經寫好的十個小故事。他將別人送他的歌舞姬和雜技藝人挑選出來,準備訓練成小話劇團, 表演一些淺顯易懂的兒童小故事。
雲澤嘗試向本地人灌輸一些他的思想, 但是又不想引起忌憚, 所以選擇這種更無害一些的兒童故事。用表演的方式表達出來,趣味性更強, 也更容易記住。
因為不清楚這些故事有沒有犯了本地的忌諱,雲澤特意讓美尼斯先看過。
這裡大半都是動物相關的小故事, 有伊索寓言的內容,也有種花家的成語故事,還有一些經典童話。他挑選出自己認為比較合適的,經過魔改之後, 雲澤告訴美尼斯, 這是他小時候別人講給他的睡前故事。
這些小故事若是成功了,下一本他還想寫阿凡提的故事。
它們看起來只是故事,只是一種娛樂, 但其實是一種思想和文化的侵蝕,可以一點點悄無聲息地改變這個國家。
美尼斯默默看著,他面色不變, 心裡有驚濤駭浪。
這些小故事在他看來無一不蘊含著宇宙的智慧和社會的哲理,而且還是通過一種孩子都能理解的淺白故事體現出來, 實在太了不起了。
難就難在簡單。這世間有很多賢者不為人所知,就是因為他們的語言太深奧了,尋常人難以理解, 難免曲高和寡。但這些故事不然,明明一樣蘊含深刻哲理,但是哪怕路邊打水的婦人都能一下聽明白。
他仿佛透過這些看似簡單的小故事看到了一雙雙睿智的雙眼,他們的故事簡潔鋒利、舉重若輕,簡單處可見不簡單。
便是王家,也沒有這樣的難耐讓賢者將自己的智慧凝聚在簡單有趣的小故事裡,去教導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沙姆王子作為繼承人長大,他的老師裡有許多賢者,但他們從未有過這種孩子都喜歡都能聽懂的小故事。
美尼斯仿佛明白了雲澤為什麽會是如今這樣天真又通透的樣子。雲澤不必去經歷世事,便有無數的智慧通過這種‘睡前故事’進入他的大腦。
最愚鈍的人受到了這樣的教育都會變得聰慧,何況他本來就聰明。
這些本是無價之寶,如今雲澤卻想要散播出去,讓所有人享受和他一樣的待遇,美尼斯心情複雜,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沒有往控制輿論、傳播思想的方面去想,反而覺得雲澤過於純善,一心一意地為泰錫著想,甚至願意為百姓帶去這樣的智慧結晶。
不過他倒是想到這些小故事開啟民智的方面了,但這會兒還沒有愚民的明確政策,所以美尼斯覺得沒什麽問題。
“殿下,這些就是準備在您說的小劇場演出的故事麽?沒什麽問題。”美尼斯說。
“裡面王的新衣也可以?”雲澤再次確認。不會被人認為是隱射政治嗎?比如嘲諷本國國王很蠢之類的。
美尼斯笑了起來,謹慎是好事,雖然雲澤有些過於謹慎了:“您也說了是某個島國的王,和我們泰錫的王有什麽關系?您若是不放心,可以帶入王宮讓陛下自己決定。”
國家和國家之間,相互詆毀對方的君主又不是一次兩次,美尼斯覺得完全沒問題。
他甚至懷疑他那個舅舅還要把這個愚蠢的王改成他最討厭的一個國家的王,然後讓雲澤將這個王寫得更加愚蠢一些。
美尼斯所料不錯,國王真的提出這樣的建議,因為他覺得這上面的國王簡直就和北國的國王一模一樣,國王陛下還非常熱心地提供了北國國王一二蠢事讓雲澤自由發揮。
據說泰錫的國王陛下在陸地上百戰百勝,但是偏偏泰錫海軍不行,在北國那裡吃了敗仗,對方國王還寫信大肆嘲笑,甚至把這場戰爭寫進北國的王的輝煌戰績裡,準備帶到死後的世界證明自己的榮耀。
國王陛下對北國怨念深重,恨不得所有愚蠢反派都長著一張敵人的臉。
雲澤哭笑不得,最後他還是沒有明確說是北國的王,隻說是北方一個國家的王,然後用上了國王陛下提供的北國王的外貌特征和部分事跡。
不過知道雲澤想要搞一個劇院出來之後,國王陛下倒是想要大力支持一下。雲澤和他比劃了一下想要修一個什麽樣的劇場,大概可以容納多少人。他原意就是修個弧形的階梯式劇場,能容納一百人就夠了。
國王一拍大腿,覺得規模有點小,說要不重新找個地方修一個大的,就像是角鬥場一樣,能容納上萬人的大型露天石質建築。
這年頭的國王,一玩就想玩個大的。
雲澤趕緊拒絕了他,要真弄一個羅馬鬥獸場,那就是勞民傷財了。
但是最終這個小劇場的規模還是從一百人擴張到一千人,從木質建築變成了石質建築。石料可以從采石場運來。這部分國王表示可以免費提供,反正那些石頭放著也是放著,他最近也沒有修宮殿的心情。(其實石料都拿去鋪暗渠明渠了,他就是想修,那也是修不起來的。)
小劇場還沒有修好,家裡的歌姬舞姬還有這個時代的藝人們開始排練雲澤編寫的故事,同時那些動物戲服也要開始製作。
另一邊,紅藍花和玫瑰花的花汁已經全部過濾好了。過濾出的花汁加一點花露,再加入打磨好加水過濾沉澱的糯米粉和細細的珍珠粉攪拌。這糯米是浸泡數日的,略帶一點酸,但是不難聞。
還可以將一點橄欖油倒入花渣裡頭,浸泡幾日再過濾出紅色的油。
雲澤將之前做好的粉放好,倒入紅色的花油和隔水化開的蜂蠟,攪拌細致了,就是雲澤想要的那種胭脂膏了。
粉多一些就是粉餅狀的,油蠟多一些就是脂膏狀的。
雲澤按著自己的喜好分成三種色系,橙紅色系列,正紅色系列,紫紅色系列。顏色重的就是胭脂,那種加了許多糯米粉和珍珠粉的,白色帶一點點紅的就可以作為粉餅。還可以加一點雲母粉,帶點閃。
在泰錫的南方,有一處地方就產雲母片,所以雲母的價格沒有那麽高。
他還煆燒松木,上頭蓋青銅蓋子收集松煙。松煙加上橄欖油和蜂蠟,可以製作成眉膏或者眼線膏。還可以用松煙加上動物膠(比如魚鰾膠和皮膠)製作成眉筆,沾一點水塗抹。
雲澤甚至極其奢侈的用青金石、孔雀石和雲母製作了帶閃的藍綠兩色的眼線膏。
如此,女性化妝要用的幾種基礎化妝品就全部有了。
明年雲澤都準備再種一些紫草提取紫色素,聽說這會兒的紫色特別昂貴。泰錫國王對北國國王怨念那麽深,還有一個原因是對方居然用紫色的紗裝飾宮殿,太奢侈了!
打個比方就是,對方居然用冰種翡翠做窗玻璃,就說氣不氣吧?
其實雲澤還想過一種顏料,普魯士藍。雲澤依稀記得它是牛血混合草木灰燒製的,但是他試驗過,提取了一種黃色結晶石,不知道是少了什麽關鍵步驟,隻好將這件事暫時放下。(少了三價鐵鹽溶液)
製陶的匠人為這套化妝品做了一系列非常可愛的小罐子。
木匠做了一個雕花木盒子。
每一個盒子配一個純白的珠光粉餅,一個帶一點粉紅的粉餅,一個四色眼影盒,有紅、藍、綠、黑四色,一盒四色唇膏,橙紅、粉紅、正紅和偏紫的深紅。另有一套細杆的兔毛粉刷和黑色眉筆。
這種禮盒裝他送了幾套給女祭司和第一王妃,並且安排了知道如何化妝的侍女去示范。然後這些禮盒裝按著限量高奢的價格放到了香薰的架子上。散裝也會上架,但是藍綠色眼影和帶閃的一系列都是沒有的,只有買禮盒才有。
做過反詐騙視頻的雲澤深諳商家套路,他完全按著現代的營銷手段走——先是名人效應,然後是分層銷售和限量。
禮盒裝是限量版,帶珍珠粉和雲母粉並且顏色比較均勻飽滿的是高檔,含少量珍珠粉並且帶有一些雜質的是中檔。
沒有低檔,製作這些化妝品的原料在這個時代比較貴重,所以低檔是沒有的,但是平民人家的姑娘攢一攢,也能買個一小盒的唇脂,大拇指大小的分裝小盒子。
泰錫的貴族也化妝,但是那種化妝與其說是為了美貌,不如說是某種階級地位的象征。
泰錫本地的化妝品比較粗糙,是用橄欖油調和細磨的寶石粉末製作的,貴族男女用這種顏料在額頭和眼睛位置描繪有特殊意義的圖案,為了顯示自己是神眷者。
他們在臉上畫上眼睛、花朵、羽毛、山川日月等等,更像是畫圖騰而不是化妝。
所以雲澤就很意外的得到了國王陛下和其他男性祭司的詢問:為什麽女性有,而我們沒有呢?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含義,比如祈禱孕育?
雲澤:……
萬萬沒想到,這個世界連化妝都是不分男女的,是自己這個後世來的老土了。
雲澤就給男性祭司和國王王子送了一盒。
玫瑰花差不多開完的時候,冬小麥收獲的季節到了。
國王帶著他兩個得意兒子,還有左相和農事官,以及神殿眾位祭司一起到達了雲澤的麥田。
夏初時候收獲的小麥,這種神奇的事情若不是發生在眼前,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而後來他們將出產的濕麥粒一稱量,居然比同等條件麥地的春小麥數量高出許多。
躲過了泰錫高溫少雨的夏天,小麥都豐腴了。
“今年秋天我們可以拿出一小塊麥田試一試種植。”國王比較謹慎,想要再試一試。
其他貴族和神殿也有一樣的想法,冬小麥豐收他們是親眼所見的,再匪夷所思,有人成功了,他們完全可以試一試。沒有人說要立刻改變小麥種植方式,畢竟關乎生存,還是要仔細一些。
其實國王心裡對雲澤很有信心,對冬小麥很有信心。因為這個,王宮舉辦了一場小型的篝火晚會,他們說要慶祝冬小麥豐收。
夏日多蚊蟲。
夏日的篝火晚會,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毒蟲傷害,貴族們會選擇化妝(泰錫人認為臉上的妝容可以驅散飛蟲)。
男性折騰自己上半張臉,一般是在額頭撲粉,眼睛畫上粗粗的上下眼線,額頭、眼角、眼睛下方按自己的喜歡畫上各種象征美好的圖騰。
女性除了額頭和眼睛部位,嘴唇和嘴角兩邊也是展示手藝的地方。
今年他們都用上了神子特製化妝品。
別說,雖然肯定有特別醜的,但是大部分居然都還不錯,很有些藝術性和異域風,有些像是埃及臉妝和印度神的妝容的混合體。
不化妝的雲澤和美尼斯站在角落,感覺自己和這個晚會格格不入。
這是一個露天晚會,也就是吃喝玩樂這些事,穿著少少的舞姬扭動身體,軟成一灘水。她們圍著篝火在跳舞,其他人各自烤肉喝酒,比室內的晚會更加原始和狂野。
沙姆王子正摟著一個格外得勁兒的小妞,他額頭畫了個紅色眼睛,兩邊眼睛下方畫了兩個紅色的倒三角,臉頰上還有三道紅色的模仿抓傷的痕跡。得虧他長得不錯,不然這祖國江山一片紅的妝容實在慘不忍睹。
雲澤回頭看看美尼斯素淨的臉,又看看場內群魔亂舞,他從暗兜裡摸出一個正紅色的胭脂,大拇指擦了一點,伸手在美尼斯額頭一抹,一個小火把就出現了。
“我們就畫一點。”雲澤笑眯眯地說。
美尼斯看看雲澤,也用大拇指擦了一點。雲澤以為他也要塗在自己額頭上,沒想到下一秒美尼斯的手指蹭了蹭他的嘴唇。
雲澤愣住了:這,是不是有些過於親密了?
美尼斯卻笑了:“很襯您,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