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帶來了徹夜的狂歡, 雲澤這一次學乖了,一看人群裡的正經人們開始退場, 他立刻緊隨其後, 架車回到了自己的別院。
其他人雖然想要挽留他, 但是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提前退場。
雲澤一身酒氣, 就讓廚房燒了水,沐浴過後才睡下。雖然王宮裡預留了他的房間, 但還是在自己家裡舒服,想怎麽撲騰就怎麽撲騰。
而且也得開始準備出行去綠雲城的事。
綠雲城在庫裡南邊,離得遠,若是駕著馬車慢吞吞過去, 過去要一個月, 來又是一個月,這就是兩個月。所以雲澤是準備入冬前出發,到那裡差不多是最冷的時候。但是已經提前通知他們收拾城主府, 所以過去應該有地方居住。
經過美尼斯那一番殺雞儆猴,想來那邊的官員還不敢糊弄他。
他要在綠雲城先居住十五日,看看本地的情況。若是有什麽不對, 當場就解決了。雖然美尼斯一直有幫他了解綠雲城的大小事,但有些事還是得親眼看一看才知道情況。
到底那是他的屬城, 也是他的大後方,在這件事上,美尼斯只是輔助罷了。能不能管理好, 還得看雲澤自己。
如果那邊情況還不錯,就組織人挖樹洞,填上腐植土,等開春就種樹。
唯一比較揪心的問題是帶多少人去。
雲澤當然是覺得人數越少越好,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安全牽掛著許多人的心。手下三百士兵,一部分在紡織部做守衛,一部分在劇場做守衛,還有家裡別的事情要用的,真正能跟著出門的大概是八十多人,他抽出其中三十人。
然後還要加上他幾個全能侍女、幾個想跟他一塊兒去的年輕祭司、優秀的車夫,他這裡差不多四十人。
美尼斯這邊人數還要少一些,十二個。
這個人數雲澤是覺得可以了,但是國王和大神官不太放心,又塞過來二十人的騎兵和四個能辨認毒藥還一個打三個的侍女。
“七十多人,幸好今年各地都豐收了,否則路上我們怕是換不到什麽吃的。以防萬一,還是多帶一些食物出門。”雲澤忍不住和美尼斯這樣說。
七十多人走一個月,一天按一人一斤糧食算,就是七十斤,三十天是兩千多斤。
帶這麽多根本不可能,只能是拿著別的更值錢的東西去附近村莊換取,自己再努力獵到獵物加餐。若是按著以前饑荒的樣子,怕是拿著金子都未必能換到食物,現在還稍微好一些,有機會換到一些糧食。
雲澤決定帶上一些鹽、糖和藥劑,這些輕便,也容易換到東西。
糖是雲澤自己的分紅,每年都會有很多。
鹽是從沙姆王子那裡白拿的,他有一個海港,那邊有煮鹽的工坊。
為他的婚禮,雲澤可是貢獻了不少醬油,還被蹭走了一壇黃酒。而且雲澤送了他們這麽合心意的新婚禮物,沙姆王子總得表示表示,白拿一點鹽不算什麽。
他送兩人的新婚禮物是馬,寵物蛋裡開出來兩匹小馬駒,都是棗紅色的,一個鬃毛雪白,一個四個蹄子雪白。雖還是小馬駒,但是一看馬的品相就知道和本地的不一樣,腿長,毛發有光澤,特別神氣。
收到禮物的兩人都很喜歡,聽說這些馬愛吃蘋果和胡蘿卜,已經決定為它們承包土地種蘋果和胡蘿卜了。
真是人不如馬。
沙姆王子新婚第三日,賓客還沉迷在庫裡新鮮的美食和有趣的劇場故事裡不能自拔——為配合沙姆王子大婚,這幾天都是真愛主題的演出。
雲澤就悄悄離開了庫裡。他們半夜行動,沒有驚動一些沒必要知道的人。
他們的隊伍裡還臨時多了一夥人,祭司赫托和他的一些隨從。
赫托想要出門走走,乾脆蹭了雲澤的隊伍。雲澤也很喜歡這個該安靜安靜,該活躍活躍的青年祭司,就同意了他的請求。不過他有自己的隊伍,只是合並在一起走,事實上還是各自負責各自的事情。
頭幾日,因為附近就有村莊,他們一直是換取村莊的糧食食用,但是慢慢天氣變冷,再要換取到食物就比較困難了。冬天能獵到的動物也不太多。倒是遇到了一隻饑餓的獨狼,應該是挑戰首領失敗的,讓他們吃了一日狼肉。狼皮剝下來,已經用一種粉末塗抹浸泡了,這是本地的製作毛皮的方法。
雲澤沒有吃狼肉,這東西糙得很。他吃的是麵包、臘肉,偶爾有一兩顆蛋。守衛們基本吃玉米糊和一些乾豆子,咬起來嘎嘣嘎嘣,吃多了脹氣。蔬菜也有,車上有些白菜、卷心菜和白蘿卜,份量有限,優先供應雲澤等人。
到了第十日,突然下起雪,一夜醒來,大地覆蓋上一層薄雪被,車上也是一層。
一些人開始用松樹枝拍去貨物上和車頂上的雪,還有一些人在煮著早餐。
食物的香氣叫醒了車廂裡安眠的雲澤,他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這個車廂是那種加長版的,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在裡面安眠。而他睡的是本地版本的睡袋,下面一層是隔水的牛皮,牛皮上縫一塊厚實的羊毛毯,這一塊被一圈棉被包裹起來。睡覺的時候他鑽進去,像個蠶寶寶,醒過來就爬起來。擔心這不夠暖和,睡袋外面還罩著一層薄一點的棉被。
外頭有點冷,雲澤打了個哆嗦,趕緊換上了厚厚的棉衣。
雲澤套上鞋子從車上下來,忙碌的侍女和侍衛紛紛行禮:“殿下日間安。”
“日間安。”雲澤也和他們打招呼。
蒼茫的雪原上只有他們一群人,顯得有些安靜。守衛們都在最外層,他們擔心有狼群——一群狼是冬天最難招架的野獸,它們餓極了,非常凶猛。
昨夜他沒什麽感覺,原來下雪了嗎?會不會影響到他們的行程?雲澤憂心地問美尼斯。
“現在還不會,如果再大一點,就得找一個村莊借宿,直到大雪停止。不過殿下不必擔心,這一路有許多村莊,而且雪也不會特別大。”
祭司赫托正巧端著一碗熱湯過來,聞言笑道:“從這裡過去不久,有個叫埃拉的小村莊,我們今晚可以去那裡借宿。這一場雪不會特別大,第二日可以照樣啟程。”祭司赫托裹著厚厚的皮毛,皮毛上還有小雪粒,看起來就像是熊一樣。
祭司們都學過看天色判斷天氣情況的課程,連續兩個人那麽說,雲澤稍微安下心來。怎麽說呢,雖然他們一群人不少,但若是在風雪中堵在路上,也是有一定的危險性。能有村莊可以借宿,是最好不過的。
吃過一頓並不豐盛但足夠溫暖身體的早餐之後,車隊繼續出發。他們走了整整一日,雪也下了整整一日,期間車隊還差點掉進了一個坑裡,看起來像是獵人留下的舊陷阱,陷阱底端還有一些尖尖的朝上的木棍,有一些動物毛發。
在庫裡住久了,出來才有這樣的感慨,原來現在還是半原始社會啊。外面很多地方都還是原始的模樣,就算常有人走的路,也需要仔細清理辨認才能找出來。
雲澤仔細想一想,讓他一個人在野外辨認方向,他可能得迷路一輩子。
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他們才到了那個叫做埃拉的村莊。
他們直接找了村裡的祭司。
很容易就找到他,神廟是村裡唯一的半石頭建築,那感覺像是一圈雞棚裡出現了一個豬圈。雲澤又想起曾經看到過的歷史博物館裡的原始村落模擬,很像。
這個祭司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但是已經有第三代了。他們三代人都住在神廟裡,靠著種植神廟附帶的土地為生。這裡的村民比較窮,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來神廟祭祀的,所以這方面的收入並不多。
祭司誠惶誠恐地接待了他們,甚至想要宰殺掉家裡的羊招待他們。
“不必如此。”雲澤不想給他添麻煩,他沒有那種理所當然打擾別人的習慣,“我們暫住一晚,明天就離開。”
他又讓人給這戶人家送了鹽和糖,只有一點點,作為收留他們一行人的謝禮。
中年祭司身邊有個抱著他小腿的小丫頭,兩三歲的樣子,大概好奇雲澤的長相,看了一會兒就跌跌撞撞朝他跑過來。中年祭司阻攔不及,這孩子已經啪一下抱住雲澤的小腿。
“哥哥。”她朝著雲澤露出幾顆米粒牙。
中年祭司嚇得都要跪倒在地上,雲澤卻只是笑著摸摸這孩子細軟的頭髮,送了她一粒糖。
小女孩含著糖,笑得更燦爛了。
這是個小村莊,神廟也不大,空屋子也不多,就算是雲澤,也得十幾人擠在一間屋子裡。
這房間緊急收拾了一下,他和美尼斯睡在床上,還有十來號侍衛在地上鋪了席子和羊毛毯睡覺。侍衛們幸苦一日,如今睡下了,鼾聲如雷,雲澤睡不著。
他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沒有光汙染的年代,夜晚特別黑,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所以除了漏進來的幾縷月光,他看不到別的任何東西。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捂住雲澤的耳朵,那是美尼斯,雲澤嗅到了他手腕上的香氣。
他們本來隔著一些距離。雖然好像已經告白成功在一起了,但是日常其實沒有太大變化,他們身邊總是跟著那麽多人,而且一個祭司一個神子,都是男人,這戀愛談得跟地下黨碰頭一樣刺激。
雲澤側過身,也把手伸過去,碰到了臉,他的雙手托著美尼斯的臉,手指在臉頰上捏了捏,指間在下巴上刮了一下,好像碰到一點胡茬,有點兒刺。
美尼斯本來也沒睡著,一下徹底清醒了。他忍不住抓住那只在臉上捏來捏去的手,小聲道:“很晚了,殿下還不睡嗎?”
他說得很小聲,幾乎被此起彼伏的鼾聲蓋過去。
雲澤就在他一伸手就夠到的位置,嗅到的空氣裡有他發絲上的香氣,美尼斯用盡了力氣才能克制自己不蹭過去。他們身高相仿,不需要踮腳,嘴唇就能碰到一塊兒。
“我睡不著,你呢?”
“嗯。”
美尼斯也睡不著,但是他兩的原因不一樣,一個是太吵,一個是激動。
雲澤又聽了一會兒鼾聲,就算美尼斯又來捂他的耳朵,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過了一會兒,雲澤問:“美尼斯,你睡了嗎?”
“沒有。”美尼斯說。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這樣,因為睡不著所以很無聊的雲澤開始講故事,他講了一個《小狐狸睡不著》的故事。期間美尼斯一直捂著他的耳朵。
雲澤以為自己會一直睡不著,但是講著講著,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竟然睡著了。
確認雲澤已經睡著後,美尼斯依舊給他捂著耳朵,只是小心湊過去親了親額頭。
美尼斯給雲澤捂了一晚上的耳朵,第二天果然手臂就僵硬酸痛了。
第二日雪已經停了,雪下了一晚上,外面積了一層。他們把馬車上的積雪打掃過,喂馬吃了馬草,一行人再次出發。
因為昨晚才過來,一大早就離開,一行人又很低調,村莊很多人都不知道。
“阿爸,他們是什麽人?”祭司的女兒問。昨天一直是祭司夫妻兩個和他們大兒子在招待雲澤他們,家裡其他人其實不知道這是誰,只知道是大人物,一句話不對就會死人那種。
“是從庫裡過來的神子殿下。”祭司說。
“什麽?”其他人都大吃一驚,他們家裡去年和今年都種了玉米,是大豐收,都知道這是神子殿下帶來的。
“阿爸,神子殿下親臨,您怎麽不宰殺了家裡的羊和雞呢?”祭司的二兒子忍不住說。一隻羊和一隻雞,和神子殿下登門的榮耀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祭司笑了笑,沒有責怪二兒子:“是殿下拒絕了,他不想打擾我們的生活,也不希望我們太過鄭重其事地接待他們。只是暫住了一晚,還要特意留下一罐的鹽和一罐一粒粒的蜜糖。”
“我們家,居然招待過神子殿下嗎?”家裡的女兒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她圍著自己父親,“阿爸,神子殿下就像是傳聞中那樣美貌嗎?”
“神子殿下是十分偉岸的男子,就像天上的雄鷹一樣。”祭司不懂女兒對漂亮的執著,他用自己審美裡最好的詞匯形容雲澤。
倒是祭司的妻子懂自己的女兒,她笑著說:“沒錯,比你想象的還要貌美很多很多。”
祭司的女兒尖叫了一聲,雙手捂住臉:“神子殿下昨天睡在哪個房間?以後那就是我的房間了。”
祭司搖搖頭,對他女兒無可奈何:神子殿下用的都是自己帶來的東西,哪還有什麽殘留,真不知道女兒在激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