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機儀式照例是要在案台上擺好香爐和上供的烤乳豬和各色水果,而電影的主創們則依次上香拜關帝神,池言歌點了一炷香插在案台上,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一邊兒,一轉眼,卻看到蕭衡居然在他後面拜香。
按理說,蕭衡作為製片人應該是最先或者最後拜的吧,池言歌也搞不懂這順序,隻當是他們不在意順序隨便拜的。
他看了幾個年輕的男演員,挨個問了是誰演盛隱,得到的都是否認的回答,最後只能一臉沉思地看向僅剩的一個男演員——一位得過不少最佳男配的中年硬漢型男演員,他看著那張臉,忽然有點難以啟齒去問他到底是不是演盛隱了。恕他難以將陽剛型硬漢和盛隱聯想在一起,就算是那位演員的演技很好,但這外形也太不像了吧!
終於忍不住,池言歌在開機儀式快要結束的時候悄悄走到林振旁邊,彎下腰,小聲問他,“林導,我有個問題。那個,是不是演盛隱的演員今天有事兒沒來啊,我怎麽沒見到他。”
林振頂著墨鏡,面無表情地抬了抬下巴,向一個方向看去,隻說了兩個字,“來了。”
“誰?”
池言歌不解,他可都問過一遍了啊。
朝著林振的目光看過去,池言歌怔了,青年做不出任何表情,瞳孔收縮,只能啞然地看著那一邊的人。
不遠處的男人身材修長高挑,穿著黑色風衣,面容冷漠俊朗,皮膚白到將旁邊的女演員都襯得立刻黯淡無光,正從容地回答著記者們的問題。
池言歌將牙咬得咯咯響,他掩在袖子裡的拳頭握緊,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玩我呢?”
林振沒聽清,“你說什麽?”
池言歌說沒什麽,卻冷著臉走過去。
記者們見到他走過來,都讓出一條道,有幾家暫時沒擠到前面采訪蕭衡的還熱情地把話筒遞到他唇邊。池言歌一路拒絕了采訪,也不管蕭衡正在跟記者對話,走到他身邊就冷聲道,“跟我走。”
男人抬眸,臉上卻並無被打斷的不耐煩和驚訝,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過來,一垂眸,便將把唇邊的話筒輕輕一推,轉身就跟他去了後台。
兩人身後一片嘩然,閃光燈不間斷地照著,亮如白晝。
“你到底什麽意思?”
池言歌忍著一路沒發脾氣,等到走到後台時已經出離憤怒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直以來被戲弄的小醜,從頭到尾都被蕭衡玩弄在手心裡,每一步都被操縱著走進蕭衡預設好的陷阱,偏偏自己還無知無覺,簡直是蠢透了!
池言歌唇角扯起,道,“蕭總可真厲害啊,這是帶資進組吧?還讓編劇給自己加了戲份?你之前不是早就說過要息影了嗎?現在又來演什麽戲,就為了監視我?演,您這一場戲演得真夠好的。”演得他到現在居然才明白。
青年的諷刺尖銳如刀,任是扎在誰身上都不會毫無感覺,但蕭衡臉上卻始終面無表情,像是情感缺失的機器。
蕭衡只是靜靜地瞥了他一眼,這讓池言歌更加覺得自己像跳梁小醜。
“如果林振導演不堅持的話,我也不會來演這部戲的。”蕭衡說,“林導演答應退讓的要求就是要我演盛隱這個角色,不然,你也不會拿到男主這個角色。”
“那我還要謝謝你是麽?”
池言歌沉默了幾秒,怒極反笑,“謝你為了我犧牲那麽多,都肯浪費時間來陪我演戲了,還自己打自己的臉重新復出。”
“池言歌。”蕭衡忽然轉過身來看著他,眸中似乎交織著所有的情愫,揉在了一起。
他的語氣仍是平常的,但仔細聽,尾音輕了,也顫了,蕭衡喊了他的名字,緩緩地說,“我息影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
“……”
青年口中的話都被噎住了。
他氣極了什麽話都說,居然忘記了這一茬,“所以呢?”
他強裝鎮定,下巴抬著,絕對不肯承認這是自己的錯誤。
“殷時。”
男人的聲音輕得似歎息,他的手也冰涼,像是某種冷血的軟體動物,悄然卻又格外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池言歌甚至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別再騙我了,我知道是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他喃喃的絮語讓池言歌心煩意亂,想甩開卻發現蕭衡的力氣大得出奇,像是很多個無法掙脫的夜晚,他腕間冰冷的觸感是鐵做的繩索,從手腕蔓延到脆弱的脖頸,涼到連呼吸都不順暢。
池言歌要走,卻走不脫。
無力使得他放棄了控制情緒,近乎暴躁地吼他,“我說了多久了我不是殷時,你放開我!再不放我要叫警察了?神經病、變態,你!……”
他所有的抵抗和暴怒都被用力地擁進懷中,蕭衡比他高一些,比他的力氣要大,池言歌感覺到他發端是男人瘦削的下頜,正沉默地抵在他頭上,那股幽冷死寂的香氣如骨附蛆地纏繞過來,鑽進他的鼻子裡,瞬間勾起了所有刻意掩埋的回憶。
“殷時,我等了兩年了。”男人的唇在顫抖,像濕透了的罌粟花瓣。
眼睫在輕微地顫動,那雙漆黑的眸子中閃著光,氤氳著迷蒙的霧氣,他緊緊地、以一種永不分離的力度抱住青年,語氣抖得像是委屈,又似控訴,水光蕩到了他的眼底,“兩年了,你不能再走了,不能……”
池言歌的身體也在顫抖,卻只是因為憤怒。
他緊緊攥著拳,拳頭在下一秒用力砸向男人的下巴,那力度大到使得自己的手指都痛得蜷縮起來。耳邊,男人一聲悶哼,池言歌在他的力度不由自主地松了些的時候,狠狠闖開他的束縛。
蕭衡捂著下巴不說話,他形單影隻地立在昏昏沉沉的光線中,目光始終向著青年的臉,不死不休。
池言歌也仰著頭看他,兩人沉默的對峙,最後仍是池言歌的笑打破了寂靜。
青年笑著,抬眼時,眉宇間滿是譏誚。
池言歌刻薄地問他,“你等我,等我幹什麽啊?蕭衡。等著,再關我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