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願意提起的那段往事終於見了光,池言歌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什麽理智什麽克制全都不知跑哪兒去了。青年眼底滿是紅血絲,啞著嗓子質問他,“蕭衡,你可真行啊,都多久了,就算我死了你都不願意放過我是嗎?”
他全身忽然沒了力氣,說完這句話之後像是解開了長久以來的束縛,總算不用再苦苦瞞著原來的身份,彼此開誠布公,他也能坦然地把自己所有的不平都擺在了明面上。
他真的累了,就算知道自己承認之後也許又是無休無止的糾纏也不願意再裝下去了,青年的身體靠著牆面慢慢滑下去,沒有力度支撐之後徹底垂著脖頸,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喘著粗氣。
池言歌又聽到外面亂哄哄的聲音,間或幾聲記者們語調高揚的問題鑽進耳朵裡,是在問他和蕭衡的關系, 吵鬧的聲音纏成一團亂麻,一如前一世的樣子。
時空重疊,恍如隔日,只不過每次束手無策的都是他,池言歌恨極了自己的無力。
蕭衡像是被他那麽激烈的反應嚇到了,他怔怔地站在那裡,面對池言歌的質問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回應,訥訥地下意識說了一句“我不是”之後,便又緊緊地抿著唇,還是沉默著。
沉默著角逐,沉默著抗拒,他們之間好像最多的都是沉默。
蕭衡看著始終低著頭的青年,驀然問了一句,“你就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麽?”
“那你如果識相的話,在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就該走開。”池言歌冷冷地回他。
“如果,我不走呢?”蕭衡失望了,卻像是固執的孩子就算知道接下來這一切是錯的也要走下去。他說,“我是這部電影的總製片人,你以後就算再不願意也會見到我的。”
他本來不想拿這些來壓池言歌的,只是池言歌一直以來的抗拒讓他難受極了。
“是,您要不想的話,我能怎麽辦呢?”池言歌嘲諷地笑,聲音卻輕得虛無縹緲,沒有力氣,聽得人心疼,蕭衡一瞬間就後悔自己剛剛的話了。
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青年笑他,池言歌用手撐著地板,讓自己站起來。他坐的時間久了,站起來的一瞬間眼前發黑,身形不穩,搖搖晃晃地像是要摔倒。
男人急急往前快步走了幾步,一把扶住他,但問他怎麽樣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用力一推。
“你別碰我!”池言歌的反應大到想是要被強行帶走的豹子。
“……”
蕭衡看向他的目光悲傷,脆弱得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池言歌心煩意亂地不去看,看了就是一地的鮮血淋漓。
“你走吧。”
池言歌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細塵,很冷靜地說,“你先出去,面對記者就說是公司有急事好了,我後面再走,免得被說閑話。”
“難道這些年被說的還少麽?”
蕭衡苦笑,他看向青年,輕聲說,“你以前不是在乎這些的人。”
“是。”
但誰不會妥協呢,池言歌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不想被你毀第二次了。”
“殷時。”
蕭衡胸口攢著悶氣,聽到他這句話之後悶到無法呼吸,他說,“我……”
“你還想說什麽?”池言歌不耐煩。
氣氛是死一般的寂靜,蒼白憂鬱的男人靜靜地看著他,眼底暈著一片難解的紅,唇動了動,卻隻化成一句聽不太清的“對不起”。
池言歌想笑,但他笑不出來。
他冷眼看著男人,始終不發一言,直到看到男人意識到自己現在該走了。
池言歌在蕭衡掀開後台的簾子往外走去的那一刻,在他背後涼涼地說,“蕭總,毀了別人一輩子就說句對不起,你晚上可別做噩夢。”
男人的腳步明顯緩了幾步,蕭衡忍無可忍,轉過頭對上池言歌高傲刻薄的目光時卻又啞然,只能咽下所有話。
“我不是說說而已。”
池言歌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隻吐出一個字,“滾。”
蕭衡是不在他眼前晃悠了,但心情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緩和,池言歌聽著前面傳來的熙熙攘攘的采訪聲,清楚地明白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他既然說了,就知道一切的後果,蕭衡是不會放過他的,他明白。
真是可笑,都死了一次了依舊擺脫不了這個人,他們兩個怕是幾輩子的冤家,注定要綁在一起的,折磨彼此,死亦不休。
指尖明明滅滅燃起火點,煙草的味道在後台慢慢蔓延開,青年在休息室裡靜靜地抽一隻煙,灰白色的煙圈繚繞著,漸漸模糊了他的臉,時斷時續的煙霧像極了似有似無的思緒。
池言歌仰著頭,靠在堅硬的牆面,想,他們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呢?
但他想到頭疼欲裂,也想不太清了。
明明,他們曾經是形影不離的戀人,做過最親密的事情,也說過最膩人的情話,每天在同一張床上醒來,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對方的面容。
池言歌是想過和他過一輩子的,在還沒發生那一系列的事的時候。
他第一次見蕭衡的時候,是在酒店的洗手間裡。那時候他剛出道演了第一部 戲就拿了影帝,人人都捧著他,誇讚他,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跟著提攜他演第一部 戲的導演一起參加一個晚會,那導演要帶他認識些德高望重的前輩和製作人們。他當時是那麽幸運又自傲,眼高於頂,除了真心喜歡的演技很好的老前輩之外其余都不怎麽想搭理,一心一意隻覺得自己只要是做到最好,總會有機遇找上他的,而他成名的路子也如他想的那樣,順利到沒有任何挫折。
在徹底無法忍耐一個借著邀請他參演自己投資的電影實則動手動腳的一個中年製作人的曖昧之後,青年很不刻意地把手裡端著的一整杯香檳都倒在了他的衣服上。
無視那個製作人的怒氣,青年笑眯眯地道了歉,借口也要去洗手間去擦一擦酒漬,得到了今晚唯一的休息機會。
他已經想好接下來怎麽做了,等在洗手間抽完一隻煙,他就偷偷溜走,回頭再跟帶他來的導演道了歉就好了。
但也許命運總是要出現那麽多巧合,才能讓他們相遇,就比如那一天,早一秒少一秒他們都不會碰到。
聽到頭頂上傳來的冷冽男聲時,殷時是愣了片刻的,一是想到這人聲音挺好聽,二是驚訝自己什麽時候會是被人俯視著說話的了
畢竟,他可是一米八五的個子。
一抬頭,正對上一張漂亮到令人屏住呼吸的臉,薄唇、長眉、桃花眼,男人臉上的五官都組合的恰到好處,燈光下的皮膚甚至在散發著淺淺的光澤,完美得像是線條柔和都雕塑。
而那張漂亮的臉的主人則站在他身前,以很近的距離,淡淡地跟他說,“你擋住路了。”
殷時樂了,他看了一眼通道,發現自己還真是擋路了。
這裡的洗手間設計的出口精妙小巧,僅容一人通過,他剛剛一站恰巧就堵在了門口。
如果是平常時候,殷時是不會多扯什麽的,直接讓路就好了,可他那時看著那張臉鬼迷心竅地多了嘴。
可惜,他那時候不知道這一句之後的後果。
青年依舊不偏不倚地站在出口,目光肆無忌憚,將這個比他高一些又生了一張格外出挑的面孔的男人全身都打量了一遍,然後含著笑很誠懇地誇了一句,“你長的真好看,你叫什麽?”
也許是見的厚臉皮的人多了,但沒見過殷時那麽厚臉皮的。
殷時看到他似乎在忍耐著什麽,男人臉頰憋得有些紅潤,在死死地瞪了他一眼之後,掩著唇咳了一聲。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指尖未滅的火點上,一手成拳,咳個不停,殷時那時候才知道這個看起來高大英俊又氣場十足的男人居然聞不了煙味,忙把煙頭掐滅了,但卻笑得彎了腰,樂不可支。
“原來你不吸煙呐。”青年笑著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自來熟地搭訕,“早說不得了,我不抽了。”
殷時心裡想著,他瞪人都那麽好看。
可惜,男人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走開了。
第二次遇見是三個月後還是四個月後他記不太清了,他們是在片場遇到的,當殷時看到導演口中說的那個演技很不錯的新人時,腦子裡那驚鴻一瞥和眼前的演員瞬間重合。
“又見到你了。”
再次見到蕭衡的第一面,殷時第一句話就是,“這次你跑不掉了,給我聯系方式。”
他說的那麽理直氣壯,埋怨著蕭衡上次的冷漠離開,好像一切都是蕭衡的錯,也不想人家第一次見到他就被那麽直白的搭訕會不會心裡留下陰影。
聯系方式當時還是沒有要著,但來日方長。
殷時出道之後從沒演過配角,他是新人演員,也是新人影帝,待在劇組的時間比待在家裡要多,想要見到這個似乎對誰都格外冷淡的小演員可是要容易多了。
他第一次拿到蕭衡的手機號,還是靠了點不為人道的小手段,但總歸是能接觸到了。
之後的軟磨硬泡,現在想起來,都是要還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