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是美好的， 現實是骨感的。

　蘇沫沫的工作開始忙碌起來， 比她實習期的時候不知忙了多少倍， 律所的大老板暗中做了一些宣傳片，還買了公眾號和自媒體做營銷， 一時間不少人慕名而來找蘇沫沫代理案子， 然後律所暗中進行了內部分流，將一些難度不大的案子分給了其他人， 律所的業務紅火了起來， 雖然之前的生意也不錯。

　與此同時， 還有一些與業務無關的事情也出現在了蘇沫沫的生活裡，比如某些看了蘇沫沫翻牆視頻後，對她心存某種幻想的男男女女。

　其中包括張萌萌， 還有幾個人總是利用午休時間到律所來“探望”蘇沫沫。

　除了這些事兒，蘇沫沫在律所的人際關系也出現了一些微妙的化學反應。

　雖然她不顧自身安危， 幫助張石頭翻案的行為得到了律所上下一致讚賞，但後續發生的事情則讓這份讚賞中平白多出了許多其他的情感。

　首先， 與蘇沫沫同期進入律所的還有另外三名應屆畢業生， 但四人之中只有蘇沫沫一人轉了正。這倒也沒什麽， 畢竟蘇沫沫是靠個人能力出頭的， 應屆畢業生的心思也相對簡單。

　但蘇沫沫平反的這件冤案，十五年前曾是同一律所的頂梁柱之一——李明義律師代理的，這多少讓李明義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再加上蘇沫沫之前得罪了專管民事訴訟的宋成就律師，事情就有些複雜了。

　這幾天來找蘇沫沫代理案子的委托人實在太多，蘇沫沫卻沒有自己的工作室， 和委托人交談的時候只能借用小會議室或者休息區，律所的老板就讓人把一間檔案室收拾出來，專門留給蘇沫沫接待當事人用。

　李明義和宋成就是律所的兩大頂梁柱，擁有自己的辦公室無可厚非，但蘇沫沫不過才到律所一個多月，就展露出幾乎要與二人平起平坐的態勢，他們倆的心裡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蘇沫沫的存在的確讓律所的生意好了許多，兩個人表面上客客氣氣，但暗地裡已經對蘇沫沫心存芥蒂。

　再加上宋成就數次煽風點火，李明義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宋成就私下對李明義說：“可能是老板看我們倆的年紀大了，想扶持年輕人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不服老還是不行啊。”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

　在宋成就的煽動下，李明義對蘇沫沫愈發不滿起來。

　蘇沫沫這幾天忙昏了頭，每天接待當事人，翻閱大量的卷宗忙的不可開交，自然沒有察覺到律所氣氛的微妙變化。

　不過這些事朗星辰都看在眼裡，擁有讀心術的她，所有人的心思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不過朗星辰並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蘇沫沫，她了解蘇沫沫，如果讓蘇沫沫知道這些事，一定會給她來到不少苦惱。

　再者，朗星辰也不想讓蘇沫沫因為“勾心鬥角”的瑣事分心，在朗星辰看來，這個階段的蘇沫沫耀眼極了，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台，將自己學到的知識施展出來。

　朗星辰想：人心是複雜的，只要他們沒有把這份心思拿到明面上，或者對蘇沫沫起什麽歹心的話，自己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眼下最主要的矛盾卻不是這件事。

　一轉眼又到了周五，明天就是蘇沫沫和桑桐約定見面的日子，這件事已經在朗星辰的心裡壓了一周了，她不想讓這兩個人見面。

　上次在電話裡，朗星辰已經見識過桑桐的本事，也見識到了對方的銳利，朗星辰有種很強烈的預感，如果讓這兩個人見面，自己的秘密恐怕就要暴露了。

　於是在周五的晚上，朗星辰給蘇沫沫做完飯，推說要去鬼醫那裡複查身體，離開了蘇沫沫的公寓。

　欣欣家園是很好找的，就在山陽市殯葬中心步行路程十五分鍾的地方，夜空中金光閃閃的那一棟，就是朗星辰今夜的目的地。

　為了避免如上次那般誤闖陰差的家，朗星辰這次乖乖走了樓梯，來到402門前，穿過防盜門走了進去。

　沙發上坐著一位齊耳發的女青年，在她身邊坐著一位穿著粉色睡裙，模樣與齊耳發女青年三分像似卻稍顯年輕的少女，在落地窗前面放著一張蒲團，朗星辰唯一認識的人，蘇四方正在蒲團上打坐。

　朗星辰雖然沒見過桑桐，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在朗星辰的眼中桑桐和蘇四方一樣，靈台被一道肅穆的金光護住，不過在桑桐的頭頂還盤踞著一團泥濘，仔細一看，泥濘的中心是一枚土黃色的水珠……

　朗星辰總覺得從那枚水珠裡釋放出來的氣息很熟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蘇四方低誦了一聲佛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坐在齊耳發女青年旁邊的長發少女也轉過頭來，說道：“桐桐姐，有客人來了。”

　朗星辰挑了挑眉，看向那個發現自己的女孩……很奇怪，這位女孩的頭頂什麽氣息也沒有，乾淨得接近於虛無。

　這令朗星辰很詫異，自從她覺醒了“鬼開眼”的能力後，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應該說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頭頂都會湧動著氣運，有好有壞，像這種一片虛無的，朗星辰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更令朗星辰奇怪的是，這個女孩身上並無法光護體，顯然不是桑桐和蘇四方那種修道修佛之人，但卻也能看到自己……

　“你是……桑榆？”朗星辰記得，郝解放說過有一個全陰陽眼的女孩，名字叫桑榆。

　“你好，請問你怎麽稱呼？”

　“我叫朗星辰，是蘇沫沫的朋友，之前的事情謝謝你了。”

　桑榆甜甜一笑，記起了朗星辰，說道：“請坐。”

　另一邊桑桐從兜裡拿出一個眼藥水瓶，扒開眼皮往裡面滴了兩滴，閉著眼睛揉了幾下，然後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朗星辰。

　“你是桑桐？”

　“你的膽子倒是不小，敢飄到我家裡來了。”

　“桐桐姐~！”

　朗星辰有些緊張，桑桐的姿勢雖然很放松，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場卻很迫人，配合上她充滿野性的目光，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隻悠然踱步的豹子，優雅又靈巧，可誰也說不準這位“豹女”下一秒會不會突然發動致命的攻擊。

　坐在落地窗前的蘇四方此時突然開口，用恰到好處的聲調說道：“桐師姐，朗施主的身上有酆都賜下的遊陽書。”

　話音落，朗星辰明顯感覺到鎖定住自己的那股氣勢銳減，她暗自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向蘇四方，主動將遊陽書取出拿在手上：“就是這個。”

　桑桐勾了勾嘴角，隨意說道：“坐吧。”

　“謝謝。”

　朗星辰看了看屋裡的人，開口說道：“我今天冒昧來訪，是希望你可以取消明天和沫沫的碰面。”

　“為什麽？”桑桐問。

　“我知道你的道行高深，但我留在沫沫身邊絕無惡意，也不會害任何人，希望你能高抬貴手。”

　“聽說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嗎？”

　朗星辰的表情一僵，抿著嘴沒有答話。

　桑桐繼續說道：“你本應該投胎轉世重新做人的，但因為你非要強行留在人間，已經改變了蘇沫沫的命運。如果按照正常的命運軌跡，蘇沫沫根本接觸不到張石頭的這件案子，王秘書長會在幾年後落馬，這件案子也會在那個時候一並沉冤得雪。因為你，張石頭才纏上了蘇沫沫，結果你也看到了……張石頭的家人雖然拿到了國家賠償，但兩年後本應落網的主要凶手如今卻逃到了國外，你說你到底是做了好事呢？還是做了壞事？”

　“可我……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只是……”

　“這不就得了？當局者迷，你明明已經從塵世中解脫，卻非要回來橫叉一腳變回了局中人，蝴蝶效應已經開始……今後的變數只會越來越多，如果你真的為了她好，不如趁早離開。”

　朗星辰的眼中劃過一絲慍怒，憤怒壓過了恐懼，她抬起頭直視桑桐，問道：“我只是想看著她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完成我生前許下卻沒來得及兌現的承諾，我有什麽錯？你難道沒有家人嗎？你難道沒有愛過嗎？如果我們倆換換，你能做到你說的那麽瀟灑嗎？”

　桑桐一時語塞，朗星辰繼續說道：“放下，放下，每個人都勸我放下，說的倒是輕巧！你們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知道你法力高深，想必也算到我和沫沫的過去了，可你知不知道在我死後沫沫先後自殺了六次，求生欲望幾乎為零。我並不知道忘情水能維持多久，但至少要在忘情水失效之前，陪著沫沫找到一個代替我的人，到時候即便我不在了，即便她想起了什麽，也不會再做傻事！我是死了，可我想看到我深愛的人好好活著，蘇家都是好人，我不希望悲劇發生在蘇家，難道這也有錯嗎？”

　朗星辰說的激動，逐漸顯現出了死時的模樣，臉上身上盡是血汙，面目猙獰。

　桑榆發出一聲驚呼，不忍地別過了眼，蘇四方也念了一聲佛號，再次閉上了眼睛。

　桑桐卻直直地看著朗星辰，朗星辰可怕的樣子似乎並未給桑桐帶來絲毫衝擊。

　桑桐緩緩地吐出幾個字，她說：“我推算過蘇沫沫的大運，只能推算到兩年內的事情，再往後……我就推算不出來了。”

　朗星辰微微一怔，問道：“什麽意思？”

　“我學道這麽多年，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她死了。”

　“不可能！郝大哥查過她的生死簿，沫沫的一生隻這有一場死劫，我用自己的生命替她擋了劫，今後會她無災無病，平平安安活到八十多歲，壽終正寢。”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麽美好，我又怎麽會算不到蘇沫沫兩年之後的大運流年？只有將死之人才會出現這種情況，或許郝解放沒有騙你，但你不妨想想他告訴你這些是什麽時候？是不是你還沒有插手蘇沫沫生活的時候？你的存在，改變了蘇沫沫的命運。”

　“不可能，我不信，你騙我！”朗星辰驚呆了，怎麽也不願相信桑桐所說的。

　桑桐早有準備，從茶幾下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密碼箱，從裡面取出了一張鐵算盤，說道：“我學道至今，自問還沒錯算過一次，除了受到天道的干擾無法算準身邊人的事情，對於陌生人我還從沒有算錯過，你若不信，我可以當面給你推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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