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天空一碧如洗。劇組選來午休的這塊地周遭有不少樹叢,遮去炙烤,知了則在枝頭被曬得蔫了,叫聲都無精打采。
樹影底下,被揪住袖口的某人目視前方,面不改色:“……剛剛。”
omega聲音悶悶的:“你怎麽來了。”
他本來應該驚喜,奈何還沒出戲情緒不高,加上這人神出鬼沒居然還撒謊。
剛剛?元白回頭瞅了一眼。
他還穿著道具組的衣服,手裡拎著兩盒盒飯呢。
“……劇組放假。”
“來看我?”
“當然。”
洛凜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
這是什麽。這是在幹什麽。為什麽要一個人站在另一個人身後,坐著的人揪著站著的人的袖子 ,然後倆人非不看彼此地說話啊?
還有……他認出了這個身影。
這個人不就是開拍之前,那個神似明星的搬運工嗎??
洛凜看看站著的,又看看坐著的,他算是明白了。
這倆人認識。
不僅認識……還相當熟。
年輕的演員內心驀地就產生了一點失落。
相處二十多天,洛凜已經很喜歡元白的個性了,他很慶幸能在元白沒有徹底踏入這個圈子前認識他,並且希望能和他親近,成為能走進對方內心的朋友,將來或許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但是,這裡就有一個人比他要更早認識元白,更早成為元白的朋友。
元白整理了一下情緒,這才抬起頭,站著的人似感應到,幾乎同時側過身來。
那個人放下盒飯,將帽簷向上推。碎發被帽簷壓久了,凌亂的翹著,兩道英挺的眉擋住了向下淌的汗珠,他不動聲色垂眸,冷漠地打量了一眼小一歲的老江湖。
洛凜一頓,隨即不甘示弱地回視。
元白看看陸曜,又看看洛凜。
……不是說來看他的嘛,怎麽好像對洛凜比對他還感興趣。
元白松開手,朝旁邊挪了挪,拍拍石凳:“陸曜你坐下來把汗擦擦。”
很久沒有當面聽到元白叫他的名字,alpha抿唇,幽深的某種閃過一絲愉悅的情緒。
但他轉瞬又想到什麽,余光瞥了眼洛凜,不動聲色捏了一下骨節。
石凳位置有限,三個人擠在一起坐著,不免胳膊腿都有些擠擠挨挨。
洛凜其實知道,這個時候識趣的話他就應該走人,把地方留給兩位好友敘舊。
人家難得來一回的嘛,又不像他們在劇組還是朝夕相處。
但一種較勁的情緒促使他做出了相反的決定,他沒有起身,只是象征性地動了下。
omega溫熱的手肘貼到了他的關節。
夏天炎熱,沒有人會願意和其他人挨在一起,可是當旁邊人觸碰到他的時候,洛凜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動,掃過元白透出粉色的頸側。
這是怎麽回事,洛凜心想。元白帶給他的那種奇異的吸引,在陸曜出現後,變得越來越強烈了。原本還可以壓抑,現在則是心神不寧。
陸曜一坐下,元白就感覺到熟悉的絲絲涼意。一到夏天,陸曜就是一個移動的大型冰枕了,他以前最喜歡坐在對方身邊乘涼。
這一個夏天,陸曜卻不在。
陸曜瞥一眼元白與洛凜挨著的手肘,視線淡淡落到洛凜臉上。
元白正轉頭想跟助理要一些濕紙巾,只是還沒開口,突然覺得腰間微癢,低頭,視線裡橫過一隻大掌。
尚未反應過來,就被那隻手掌一帶,上身傾過去,幾乎靠在一副結實的肩膀上。
元白手撐著石凳邊緣借了點力才穩住,忙一把抓住alpha還摟在他腰上的手,拉開。
但還是貼近了,元白喘了口氣,定了定神。
陸曜這麽一個大型製冷機,天然空調擱在旁邊,靠著他應該很涼快才對。
為什麽他現在這麽熱啊。
元白一手抓起身後那瓶冰鎮飲料,把早已經不怎麽冰的玻璃瓶攥在手裡,擰開蓋,仰頭喝了一口。
陸曜的手被拉開,就自然地落在了元白身後,搭在石凳上。從後面看,那仍然是一個過分親密的姿勢。
但元白心不在焉,注意不到這些,他半閉著眼,喉結滾動,皮膚光潔耀眼。
沁涼的冰飲滑過喉頭,部分水珠沿著瓶壁聚攏成股,流到瓶口,滑到少年唇瓣上,又順著下頜滾落。
晶瑩的水珠欲墜不墜,元白抬起手擦掉。
洛凜看呆了一秒,隨即感覺雙目刺痛。他一陣恍然,用力搖了搖頭,還以為是太陽太過刺眼。
直到看清alpha冷冷打量他的眼神,才恍惚想起一些……關於這個人,某些隱秘的傳聞。
他一向是當笑話聽的,此刻卻不寒而栗起來。
可為什麽陸曜要對付他?因為他剛剛看著元白走神了?就因為這?
他對男團的事不怎麽了解,可也聽過going兩位top不和的傳聞。只是眼下看來,恐怕不是“不和”,而是在其他的方面出現了矛盾。
洛凜想到元白剛剛拿開對方手的動作,肢體的僵硬,再看向陸曜的時候,神情就變得很憤怒了。
元白哪裡知道那兩人在打什麽機鋒,他抬手用力扇了兩下風,實在忍不住側過頭,動作特別輕地吸了一下鼻子。
陸曜漫不經心收回視線,垂眸看著偷偷吸完信息素,又轉頭假裝無事發生的元白。
輕輕勾了勾唇,低聲道:“我有兩天假。”
元白眼睛睜大了,又驚喜又不信:“盧導怎麽這麽大方?”
“我們進展很快。”陸曜道,“可以提前一周收工。這幾天拍何子翼那條線,導演嫌我在片場礙事……”
他住了口。“晚上回去再說。”
晚上回去,也就是說,陸曜晚上還會在這裡。
有兩天假……
元白眼睛不自覺彎起來,點頭說好。
下午拍完一場谷林在學校被欺辱的戲,陳西藍臨時取消了晚上的拍攝,他覺得劇本還要再改一改。
元白蹲在牆角,製服凌亂,嘴裡咬著一根道具煙,沉了一會才抬起頭,食中二指夾著那根沒有點燃的香煙,淡淡吐出一口氣。
他站起來,把香煙塞進垃圾袋,手背揉了揉臉,視線很自然朝站在幾米外的男生看過去。
陸曜到底是怎麽做到不讓人認出他來的,元白心不在焉地想。就算他把自己搞的灰頭土臉的,可那仍然是陸曜,像太陽一樣的人。
陸曜定定看他一眼,視線落在元白下頜被“混混”捏出來的紅印,移開。
他把手插到工裝褲的兜裡,轉身朝攝影棚外走去。
元白和導演他們打了招呼,戴上一頂棒球帽,轉身卻看到洛凜堵在他面前,眼神複雜,滿腹心事的模樣。
“怎麽了?”元白茫然問。
他在劇組這些時間,雖然和大家相處得還好,但仍然感到很寂寞。
那和在團裡、在學校裡是不一樣的。
而洛凜是他唯一的同齡人。他們關系談不上一見如故,但始終友好,也有一些話題可聊。
洛凜很爽朗,一向有話直說,從沒見他這麽支支吾吾。
“我說,那個陸曜……”洛凜終於下定決心地開了口,注視元白緊張問,“他有沒有經常讓你做一些,你不願意做的事?”
元白眼睫眨了眨,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什麽意思?”
“他很凶。”洛凜道,臉紅了,“中午他對你……我看到你拉開他的手。”
元白知道他是誤會了,趕緊擺手:“不是的,我們是朋……友,關系反正很好的。”
洛凜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可他摟你的腰。哥,alpha摟一個omega的腰,可不是把他當朋友的意思。”
他雖然只是個25%alpha,對這點還是清楚的。
洛凜看著元白,憂傷地想,他的小哥哥一定是太單純了,連這都不懂!
嗨,也難怪,畢竟是當了很多年的alpha,對ao之事無比懵懂,也是正常的。
但他決不能看著那個可怕的alpha,借著小哥哥還懵懂的機會,巧取豪奪,騙身騙心。
元白想起中午陸曜突如其來的動作,臉上也是一燙,眼見遠處有人走過來,急急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具體的我回頭再跟你解釋。”
他走出幾步,又回頭道:“洛凜,陸曜來過的事你別跟其他人說。”
元白平常都叫他“洛哥”或者“前輩”,今天情急之下叫了一聲全名,反倒讓年輕的演員怔愣了。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原來是很好聽的。
alpha站在幾十米外的樹下,朝這邊眯起眼睛。
元白他們住的酒店私密性很好,但他仍然一路保持著警惕,生怕別人發現,自己把隔壁劇組的主演拐跑了。
直到站到走廊上,他仍然懸著心,還把房卡弄掉在了地上。
陸曜蹲下去撿起來,打開門,跟在元白身後走了進去。
房間裡窗戶開了一天,空氣還好,元白走進去,想起什麽,先去把窗簾全拉上了。
“你要不先去洗個澡。”元白自然打量了陸曜一眼,“你今天肯定出了好多汗。”
陸曜看著他道:“我沒帶衣服。”
元白愣了下:“我的睡衣你應該勉強能穿吧?”
陸阿姨給他帶了好多,元白蹲下去在大箱子裡翻,一件件拿出來,忽而拎起一套衣服。
“這是我的尺碼麽?”元白沉思道,“陸曜,你有衣服穿了。”
阿姨大概是錯把陸曜的衣服塞他箱子裡了。呃……這也是真的很巧。
陸曜去洗澡,元白坐下來飛快地卸妝,化妝棉擦下來三兩黑粉。
這會安靜下來,浴室裡的水聲就顯得格外清楚。
元白輕輕趴在桌上,抬手摸了摸腺體,撕掉那厚厚一層的膠帶,黏膩感讓他不滿地皺了一下眉。
拍戲的時候是想不到這些的,現在他好嫌棄自己哦。
又黏又濕,汗津津的,味道也變得很濃。
元白想把後頸的粉也擦掉,但腺體比較容易受傷,不對著雙面鏡,他是不敢的。
正想著的時候,浴室門開了,alpha穿著睡衣,頭髮濕漉漉走出來。
“元白。”陸曜道,“過來。”
元白總覺得這句“過來”後面還有什麽沒說完,他蹭了一下掌心,小心地走到浴室門口。
陸曜呼吸很重,眼睛盯著他看,半晌啞聲道:“瘦了。”
元白點頭:“是瘦了呀導演說要瘦的——”導演那麽些要求,唯獨這個瘦他成功的做到了。
omega減去了幾斤好不容易喂出來的重量,臉越發顯小。拍戲時尚有些黑乾瘦,此刻擦去黑粉,簡直漂亮得讓人瘋狂。如果有粉絲在這裡,一定會當場暈過去的。
陸曜看著他越來越明顯的鎖骨,溢出一絲歎息:“怎麽這麽瘦了。”
眼看alpha伸出手,一副心疼想抱的樣子,元白心中警鈴大作,也不知道哪來的反應速度,一矮身就從陸曜身側溜進了浴室。
“我先洗澡!”元白對外面喊,“你現在不要碰我。”
元白的意思其實是,他沒洗澡,身上很髒。陸曜剛洗完澡,連人帶衣服都很乾淨。
而且陸曜現在只有一套衣服可以穿得舒服,如果把這一套弄髒了,他就沒衣服穿了。
他的邏輯清楚,證據確鑿,潔癖還是被陸曜傳染的。
但可憐的alpha,被元白的話一聲雷擊,打得默默低下頭。
室內一瞬間是滿滿的低氣壓,窗簾無風自動,一隻玻璃杯精準地碎了。
而元白洗完澡才發現,衝動的代價就是,他沒帶換的衣服進來。
“……”
元白看著自己脫掉的髒衣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