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曜一路把元白抱上樓,到了門口停下,換成攙扶的姿勢。
王女士打開門,驚訝地看著自家兒子站著睡覺的奇景,趕緊想接過去,卻聽陸曜說:“阿姨,我來吧。”
他又用那個半抱半扛的姿勢把人弄到了房間。
陸曜對這房子輕車熟路,放下熟睡的元白,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他解開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上去一截,站起來對王女士又輕聲喊了聲:“阿姨。”
他聲音那麽輕,搞得王女士也莫名小心了起來,跟著捏著嗓子:“小曜,你把他弄醒讓他自己走呀!這麽一路扶回來多累著你。”
陸曜眼裡浮現一絲笑意:“不累。”
他又看了眼元白,道:“阿姨我走了。”
王女士一路送他到樓下,看著車開走,溫柔地歎了口氣:“這孩子。”
太實心眼太靠譜了,要是自己還有個孩子是omega的話……。
咳,也是想太多了。
王女士沉思著,回來給兒子脫掉外套鞋子,擦了把臉,關上燈,掩門出去了。
沉沉的黑夜裡,床上的少年翻了個身,眼皮子不安地眨動,不知道陷入了什麽夢境。
虛軟無處借力的感覺在夢中侵襲著他,腳尖在冰涼的布料上一下一下蹬動,仿佛在被什麽壓製著,拚命掙扎卻沒有結果。
太過陌生的反應讓他在夢裡委屈地哭了起來,無法控制的眼淚從眼角一點點溢出來,滲進枕巾裡。他手指抓著床沿邊緣,用力到指尖泛白,心理上承受著極重的威壓,甚至喘不過氣。
最後他側身弓起,像嬰兒一樣抱著膝蓋,微紅的鼻尖一抽一抽,像哭過的人抽噎著吸鼻子,又像在尋找和捕捉某種他需要的東西。
一夜過去,天光微亮,手機鬧鍾已經盡職盡責地開始響。
“鈴——”
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準確捉住手機,劃掉了鬧鈴。
下一秒,被子被一把掀開,元白猛地坐起來,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
“寶寶?”外面王女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大不小的聲音喚他,“起床了啊,你說周末也要六點起……”
元白倒吸一口氣,顧不上思考,跳下床拎起床單就往洗手間衝。
然後返回來,把被子抖開,蓋在床上。
“寶寶?”王女士推開一道門縫,只見床上平平坦坦,洗手間門關著,裡面傳來水聲。
“自己起來了呀。”王女士笑眯眯地重新關上了門。
元白仰著脖子衝澡,昨夜沒洗澡睡了一夜,身上難受死了。
再加上……
他瞥了眼靜靜躺在桶裡,顯得很無辜的床單。
純白底色的床單中間,赫然有一塊糟糕的濕痕。
元白閉上眼睛,低頭衝掉頭髮上的泡沫,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他到底夢到了什麽?明明醒來的時候眼角還有乾掉的淚痕,應該是個噩夢才對,怎麽會這樣……
“寶寶,車來了。”
元白沒精打采地坐在桌邊吃早飯,王女士小心翼翼湊近給他添了點牛奶。
“你感覺怎麽樣?”王女士詢問。
元白一驚,不敢抬眼,含糊其辭:“什麽怎麽樣?”
應該沒有看見床單吧,他給丟進洗衣機裡了,這會兒該在烘幹了……等會拿出來原樣鋪好,肯定沒問題,不會被發現的!
“就是感覺身體怎麽樣。”王女士道,“休息好了沒?昨天晚上就那麽回來,真是把我嚇一跳。”
元白咬了咬杓子,下意識問:“我昨天怎麽回來的?”
王女士“嗨”了一聲:“當然是小曜送你回來的,那孩子對你真是沒得說,你呀,不能老這麽沒心沒肺理所當然的,也要道謝知道麽?”
元白怔了下,他對昨天拍完戲後發生的事印象很模糊,最後的記憶好像是大家坐在一起吃小龍蝦來著……
難道那時候他就睡著了嗎?陸曜把他送回來了?
王女士起身去廚房,從窗口看了眼,道:“哎呀,小曜在底下呢。”
“誒?”
元白放下杓子飛快跑過去,推開窗戶,底下陸曜正抬頭往上看,兩人視線對了一下,陸曜朝他招招手。
“我就下去。”時間太早,鄰居還在睡,元白用口型對陸曜說。
陸曜卻讓他把早飯吃了再下來。
元白咬著片麵包,背了個小包幾步蹬下樓。
出了樓道,早間清涼的晨風拂面,陽光已經很明亮了,附近沒什麽人,只有小花園裡幾個老人在晨練。
陸曜站在車前,長身玉立,穿了身舒適的運動裝,兩手閑閑插在兜裡,就那麽站在那等他。
元白早上起來洗了澡,剛剛幾步跑得急,冰白的臉頰染上一層珍珠紅,站在陸曜面前時嘴邊還沾著麵包屑。
他兀自不知,只看著陸曜,眼睛亮晶晶問:“你吃早飯沒呀。”
陸曜看著他,點點頭:“吃過了。”
元白想到他媽的話,“要好好道謝啊”。
但是,明明是應該的,為什麽有點說不出口。
少年別別扭扭,欲言又止,神情亂糟糟地看著他。
陸曜愣了下:“怎麽了?”
“……沒事,就是昨天晚上。”元白發現自己看著陸曜就說不出來謝謝,隻得把臉偏向一邊,深沉地注視著正在晨練,並朝他看過來的老大爺。
“昨天晚上送我回來,謝謝你了。”
元白忍著那種奇異的違和感,一字一頓地說。
陸曜頓住,垂眸若有所思。
晨練的大爺看見他,又看見那輛車,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嗯?元白順著大爺的目光看向那輛車。
呃……一輛……帶床的車?
司機坐在駕駛座,降了一半車窗,朝他點頭致意。
“李師傅!”元白脫口而出,跟很久沒見面的這位司機師傅打了招呼,又一怔,“陸曜,怎麽是你家車啊,公司的車呢?”
他抬頭,卻正逢陸曜抬手,在他臉側頓住,指節屈起,蹭了蹭唇邊。
陸曜低著頭,注視著那點碎屑在摩擦中落下,漫不經心道:“公司車太擠,不舒服。”
太擠?那之前怎麽沒見你抗議。
元白心裡在腹誹,上了車身體卻很誠實,摸了摸柔軟的靠墊就自覺躺平了,眼睛向上看著坐在一旁屈腿看報紙的陸曜,突然笑出了聲。
陸曜從報紙上方露出一雙桃花眼,一臉願聞其詳。
“陸曜你這樣太像財閥了。”元白雙手交叉擱在腦後,打量他道,“穿著運動裝,早上起來晨跑,身後跟著一輛車,跑累了就上車喝水休息,看看晨間財經報道什麽的。”
陸曜:“……”
他默默放下報紙。
車開得很平穩,元白眯了眯眼睛,很快又困了。
“陸曜……”他半睜著眼,“我睡一會兒啊……”
“睡吧。”陸曜把車窗關上。
“你也睡會……”元白道,“路可長著呢。”
陸曜想了想,依言也合衣躺下,只是並未睜眼,只是屏息望著眼前閉著眼睛的人。
呼吸均勻,面色鮮活,眼下一點淡淡的陰影。
還是沒休息好的樣子。
他看了一會小少年乖乖睡覺的模樣,低聲道:“我才不老。”
卻沒想元白迷迷糊糊聽見了,眼睛睜開一線,帶著濃濃睡意下意識哄道:“嗯嗯,陸曜是小孩子。”
陸曜這下不敢說話了,也閉上眼睛歇了會,才又睜開,拉遠一點距離,重新坐起來。
“你才是小孩子。”alpha以口型無聲反駁。
“卡!”
已經進行到了校霸他爹被校草他爹氣到,發誓陸曜下次不考到年級前一百就要把他送出國的劇情了。
校霸沒把這個威脅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在學校裡行俠仗義平定一方安穩,並且由於校草先欺負人他替小弟出頭才打的人這件事,名聲好了許多。
重新行走在陽光下的校霸十分愉快,覺得沒事逃課,上天台吹吹小風曬曬太陽教訓教訓小混混的日子非常快樂,別提還身邊有個軟乎乎很好搓圓捏扁任他欺負的小弟了。
校草很快出院了,然而臉上留下了一道疤,這次是真把校霸當仇人,處處針對,只是吸取了教訓不再使陰招。
傳統劇情應該是校霸在老爸的脅迫下不得不學習,然後在老師的建議下和校草互幫互助,然後某次留堂後,校草突然分化成了omega……
不過,現在的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事實上,校霸根本不把校草的挑釁放在眼裡,甚至他一點不在乎“出國”這個威脅。
唯一讓他感到困擾的,是自己的小弟最近很奇怪。
心情好像不大好,沒事就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有兩次還被撞到在偷偷掉眼淚。
……這可就奇怪了。
導演看了看劇本,突然振奮,輕咳一聲。
這不就進行到他最擅長的狗血對手戲了嗎這不就。
導演可是拍狗血小言網劇出身的,深諳觀眾心理,懂得什麽部分要精拍細拍揉碎了拍。
“這個逼問的部分一定要演出精髓。”導演再三叮囑。
“台詞我都背會了。”元白充滿信心的點頭。
“台詞是次要的。”導演語重心長,“最關鍵的是,你要感受到那種強烈的依賴,你現在所有的心情和反應都來自於這種依賴,明白了麽?好好揣摩。”
元白想了一下,點頭。
導演又轉向陸曜:“這一段你的重點,在於由於對方的反應,逐漸變化的心情。從無所謂到焦躁到恍然再到產生新的決定,那種因為一個人而產生新目標的轉變,明白麽?”
陸曜頷首。
導演吸了口氣,一揮手:“來一條!”
學校。
陸曜找了一圈沒找到元白人,問了很多人都說沒看見,心裡莫名一股煩躁。他以前從來是獨行俠,連家都懶得回,還是第一次因為一個人不見了而感到不安。
那家夥那麽弱,不會又受欺負了吧?
最後他在閉館後的體育館,找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手上纏著紗布,戴著拳套,一下一下打著沙袋,渾身是汗,手臂都在抖。
他從後面把人拖開,卻挨了條件反射的一手肘。這點力量對alpha來說不痛不癢,卻讓他皺起眉頭——元白以前是一點攻擊性都沒有的。
小弟回過頭,看見是他,一下子卸了力道,不僅不反抗,還慌了神問有沒有打痛他。
“好痛……”陸曜表情痛苦道,“你下手太重了!”
元白抿著唇把他袖子拉上去,捏著手臂問他:“是這裡痛嗎?”
陸曜搖搖頭。
小弟又輕輕捏了另一個位置:“這裡?”
陸曜搖頭,看著對方急紅了的眼眶,歎了口氣。
“騙你的,你這點力氣能把我打痛?開什麽玩笑。”
元白愣了,看著他囁嚅著嘴唇,半晌道:“你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
高清鏡頭下,因為高強度運動而摘下眼鏡的少年眼睛飛快蓄起了水,霧蒙蒙一片,尖尖的下頜繃緊了,漂亮而倔強。
導演捏緊拳頭緊盯屏幕,內心狂喊yes。
“所以。”陸曜意有所指問他,“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元白搖頭:“我很好。”
“不肯說?”
“是真的沒事……”
然而手腕一痛,猛地被人抓起來按在牆上,下巴也被手指惡意用力地抬起。
元白嘴巴因驚訝而微微張著,望著突然發難少年深褐色的眼睛,裡面那一絲陌生的戾氣讓他心驚。
只是,在這個人面前,他是想不起來要反抗的。
“是不是有人又欺負你了。”陸曜手指抬起元白的下巴,膝蓋牢牢頂著他的不讓人逃脫,望進那雙漆黑的眼瞳,冷冷問道。
“沒有。”元白很快反應道。
陸曜眯起眸子:“說實話。”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少年想要低下頭,卻被控制得死死的,那種羞恥和不安讓他耳朵燒得通紅。
陸曜久久看著他,半晌確信他沒有撒謊,緊繃的肌肉也放松了些,但仍不放開他,繼續逼問:“那你最近為什麽這麽反常?”
元白條件反射:“沒……”
“撒謊。”陸曜斷然道,“前天下午你哭什麽?”
元白睜大眼睛:“我沒……!”
陸曜盯著他,半晌道:
“你又哭了。”
元白仰著頭,不看他,眼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淌下來。
劇本上又沒這段,導演有點傻眼地想。
這兩個人freestyle的能力是不是有點過於強了?他們真的還需要劇本嗎?
作者有話要說:元白:其實我是一個rapper,最擅長freestyle
陸曜:幸好對戲的是我,不然你發揮沒結果
導演:是我,犯錯,讓他們自由發揮,劇本再也不需要ohye
編劇:是我的cp親自讓我失業
作者:向這些演員表示感謝感謝